“不能科考了?” 林老婆子一惊。
这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而言,可是顶了天的大处罚了。土里刨食一辈子,唯一的指望就是有个出息的娃,读书科考,将一家人从地里解放出去。
这样严重的处罚摆在前头,也不用担心上游村的人赖账了。
林老婆子心里一松,又想到家里的稻子,不禁又问一句:“那清谷河,如何了?”
李村长笑着,“都解决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宋老汉所在的隔间,依稀看到宋老汉正在和宋大郎宋二郎说着话,叹一口气对林老婆子道:
“宋家嫂子,虽然说清谷河现在没人敢堵了,水也通了起来,但毕竟是两个村子的人都在用水,眼看着这天就要不好了,人人都使劲挖着田坎,想将水引进自家都地里头…”
“就算清谷河开了,那水也是远远不够支撑稻子抽穗结束的啊,现在村里人都去后山挑水回来灌田了。”
李村长犹豫着,摇摇头:“可现下你家……唉,这挑水的事可如何是好……”
林老婆子心中有了计较,知道挑水灌田的重要性,连忙道:“真是多谢了,还特地来通知咱们。”
说着,李村长进去看望了宋老汉,两人寒暄了几句,说起现在天气的严峻,隔间内气氛凝滞,宋大郎宋二郎当即表示,要先回去挑水灌田。
就算少了宋老汉一个劳动力,但庄稼不能不管。
柳雪梅和朱秀儿也跟着附和,先回去救庄稼。
宋老汉绷着脸点头,现在是稻子的关键时期,秋收成不成就看这几天呢,万不可马虎。
林老婆子本也想跟着回去,但宋大郎以“不能没有人照顾爹”为理由,林老婆子又熄火了。
宋明玉这边,三个侄儿叽叽喳喳围着她,听到爷爷已经没事了,过两天就能回家,脸上的愁容也很快就散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对镇子上热闹场景的新奇和期待。
“小姑,外头好热闹呀,还有…还有糖葫芦!” 最小的宋知文流着哈喇子,满脸羡慕地看向街道外。
宋知江与宋知云也咽着口水,眼睛不眨地盯着窗户外刚出锅的肉包子,一股霸道的香气无缝不钻,叫人难以忽略。
白胖胖,香软软的肉包子!
虽说老宋家的日子比较好过,但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割肉回来吃。家中汉子多,平日里也会去山上打打猎物,但也不是经常能吃上肉。
“小姑,肉包子…”
宋明玉看着面前三张亮晶晶的小脸,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渴望。实在太过闪亮,叫人难以忽略。
宋明玉大手一挥道:“下次来集市,小姑一定带你们吃大肉包子!”
“但现在你们要去哄一哄爷爷,爷爷高兴了,病也能早点好,就能早点回家,咱们下次来镇子上也能早一些。”
听到这话,三个小子一蹦三尺,欢呼起来。
小姑从不撒谎,小姑说要带他们吃大肉包子,就一定会实现!
一想到马上可以吃到大肉包子,几个小娃都很开心,纷纷围着宋老汉嘘寒问暖起来。
“爷爷,还疼不疼呀…”
“爷爷,文哥儿给爷爷吹吹,爷爷就好啦!”
“爷爷……”
宋老汉看着三个萝卜头争先恐后围在身边关心他,个个嘴跟抹了蜜一样,笑呵呵摸过三个毛茸茸的脑袋:“爷爷没事,爷爷身体健壮着呢,能有什么事。”
三个男孩子笑得露出整齐的小白牙,“爷爷要好好养病,早早回家!”
宋老汉哈哈大笑,隔间内的大人们都笑着看爷孙几人。
柔和的阳光下澈,暖融融的。
下午。
宋大郎一行人不多待,庄稼要紧。
林老婆子抱着宋明玉,看着宋大郎驾着马车往出镇子的方向越行越远。
将宋明玉也留下的原因很简单,家里人忙着去挑水灌田,三个皮猴到哪上蹿下跳都没问题,但宋明玉身子骨弱,得时常有人照看着,商量来商量去,林老婆子不放心,索性自己带在身边。
宋明玉朝着坐在牛车上的三个侄子招手,“小姑很快就回去了,你们要乖乖的!”
“小姑,我们等你回来!”
宋大郎宋二郎一回到家,立马将几个大水桶找了出来,朱秀儿和柳雪梅也不含糊,挑水是个耗费精力都活,收拾了些饭食带上。
出门前,宋大郎将家里院子里里外外堵好,又将大院的门给锁好,反复叮嘱三个小子:“好好待在家,特别是江哥儿与云哥儿,完成孙夫子布置的课业才能去后院玩,我今晚回来要检查。”
三个小子齐齐应是。
大人们这才放心出门。
*
日子就这样一晃过了六天,宋老汉当了一辈子庄稼汉,身子本就硬朗,恢复得也比旁人快,这天终于是可以回家静养了。
宋大郎早早得到消息,带着上游村周村长来到平安医馆,来结这些天的银钱。
“什么!三十两!” 周村长脸色那叫一个精彩,“什么病得花三十两银子!”
林大夫看见他这一副样子,头也不抬,“不相信你可带着药方子去旁的医馆问问看,这里面所用的药材,值不值这三十两银子。”
周村长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他非要跟着宋大郎一块来镇上,就是为了防止宋家狮子大开口,咬他们上游村一块肉,因此他一定要亲自到医馆结钱,这样也不会被稻香村的抓住把柄。
没想到这医药钱竟然这般贵。
思想斗争了好一番,这三十两银子可不是普通数字!
在宋大郎冰冷的眼神中,周村长一咬牙,为了村中小娃能正常读书科举,还是不情不愿掏了银子。
林大夫拿着银子来到隔间,将五两银子放在林老婆子手中:“当日你家媳妇过来,我也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原委,想不到这上游村竟然这样欺负人,简直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方才是我多要了银钱,这是你们应该得的补偿。”
林老婆子两眼泪汪汪,她所带的全部身家现在还在贴身口袋里装着,不过就二十两银子,林大夫这样就将五两银子给了他们。
“林大夫,这……”
林大夫摆摆手道:“这本就是你们应得的,且我也没有少要医药钱。”
“对了,当日那根老参还剩下一半,这一半也是你们自己凭本事带来的,且拿回去吧。”
宋大郎双手接过还剩下一半的老参,宋家人皆是千恩万谢,林大夫摆摆手就去前堂坐诊去了。
林老婆子手里捧着这五两银子,这可是相当于全部身家的四分之一啊。
这五两银子相当于是多出来的,宋老汉当即表示,买些娃子们喜欢的甜嘴回去。
宋明玉欢呼,抱住宋老汉撒娇:“爹爹最好啦!”
看着白玉团子这开心的笑容,甜甜滋滋的,宋家人也都很高兴。
宋老汉笑着,这两天他已经习惯了下床走动,当下就习惯性想把宋明玉放在脖子上,笑呵呵道:“爹爹带囡囡玩飞飞好不好。”
林老婆子赶紧制止,将宋明玉抢过来,“林大夫都说了回去静养,不宜多动。”
“这采买的任务也交给我们,你在医馆里好好休息。”
宋老汉不服,伸出一只大黑胳膊就像展示自己的体魄,“老婆子,我啥伤病没有过,这点小病……嘶嘶嘶!疼!”
林老婆子见他逞能过了头,连忙上去扶住,心急道:“怎么了老头子,你别吓我。”
宋老汉坐回床沿,小心翼翼活动了一会,才道:“没事,太久没伸展了,有些疼…”
林老婆子笑骂他:“叫你逞能,吃苦头也是活该。”
宋老汉只是嘿嘿笑着,林老婆子又再三叮嘱了几遍,这才带着宋明玉出了门采买。
宋大郎来到过节常来买的猪肉摊面前,摊主是个面皮黝黑的壮汉,人称猪肉荣,拎起杀猪刀时凶神恶煞,很少有人敢在这闹事。
宋大郎轻车熟路,出门时已经和林老婆子商量好了,买三斤猪肉,两斤板油,再买一匹新布回去给娃儿们做衣裳,两斤粗盐等。
宋大郎采买猪肉,林老婆子则带着宋明玉买零嘴去了。
现在家中最要紧的大事过去了,闺女想吃甜嘴,那必须得买!
再说了,闺女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远门,镇子都没来过,现在只有这么一个下午的时间,孩子想玩,林老婆子就带着她到处逛逛。
猪肉荣手起刀落,一块上好的五花就落到了秤砣上,“刚好三斤,一斤35文,一共105文。”
猪肉荣又从一旁的肉中割下些边角料,“这些给你当个添头。”
宋大郎信任猪肉荣,买过这么多次的肉,从未缺斤少两,不经意问,“先前猪肉不是32文一斤么,怎么如今涨得这样快?”
猪肉荣将肉用特定的草绳串起来,“今年情况不好,很多地方都旱了,稻子长得不好,收成也就不好,你出去问问,哪里没有涨价,猪肉价贵,买的人少,只涨三文已经已经算好了。”
宋大郎接过猪肉,心想今年不论种什么下去,长出来都病歪歪的,情况确实如猪肉荣所说。
稻香村动作比较快,先了几天去挑水灌田,那些动作慢的村子,如今再想去挑水,也是十分艰难了。
人人都知道山后有条大河,现在早已经人满为患,去了也是挤得半死,本就泥泞的小路因为泼水人流等原因,比下雨天还难走,且那条大河的水也是一天比一天少。
清谷河更是已经干涸了。
宋大郎皱着眉头,心下不宁,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咬牙道:“猪肉再给我多切五斤,板油多切两斤!”
猪肉荣没多说,利落将猪肉切好。板油比猪肉贵,毕竟能炼油,熬出来的猪油渣也是一盘菜,价也贵,40文一斤。
“一共400文。” 猪肉荣将肉和板油一起递过来,挑了两只猪耳朵放进去,“老规矩,买的多的多送些添头。”
宋大郎拎着肉,回到平安医馆,让宋老汉看着猪肉,没等宋老汉问怎么买这么多肉,宋大郎又出去买布去了。
到了布庄,才发现此处更是人潮拥挤,且如今都已经是下午了,布庄竟是还没有开门。
这可不合常理。
宋大郎拉住一个也在布庄外等待的人问,“这布庄今日怎么回事,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开门,难道生意不做了?”
那人看了他一眼,见他这样黝黑,穿着简单,看着就是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
不过他也没有嫌弃,热心解释道:“没听说吗,北边出了霜冻,据说冻死了几座城池啊,现如今棉花水涨船高,这些人都是在这等着抢棉花的!”
宋大郎惊讶,“如今秋收都还没到,竟然就开始霜冻了?”
“可不是么,果真是个灾年。” 那人叹一口气,瞧着宋大郎这实心眼的样子,不由得多说了几句,“老兄,听我几句劝,今年这年要不好过,多买些回家存着,有备无患。”
“多谢了。” 宋大郎行了恭恭敬敬一个礼。
若有所思,想要再多问一些,布庄突然开了门,守在门外的一群人争先恐后往布庄内涌去。
宋大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群裹挟着进了布庄里头。好在布庄足够大,掌柜也知晓外面的形式不好,每十步之内就站着一个凶神恶煞的打手,腰间佩刀,涌进来的人连呼吸都不敢重了,生怕惊了这群打手。
虽然人多,摩肩擦踵,没有一个人敢闹事,都是规规矩矩挑着布料,亦或者去抢购棉花。
宋大郎捏紧手心,若那老哥说的是真的,多买些棉花备着确实是对的,就算霜冻没波及到徽州府,回去给家里人每人缝一件棉衣过冬也是好的。
这年头棉花贵,再加上这样的买棉花狂潮下,价格更是涨上了天,一斤85文。
这对于一年到头都舍不得吃几次肉的庄稼汉来说,算是天价了。
毕竟来镇子上找帮工,累死累活一天才赚不过十几文钱,还不是日日都有活做。
宋大郎咬咬牙,一下买了五斤棉花,一共花了425文。
看到一些碎布头,想到媳妇朱秀儿的绣品,又要了一些碎布头,索性也一下子多买了些,零零碎碎花了440。
再扯一条好布,一共花了600文。
宋大郎只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在一天之内花过这么多钱,这一来一回的,一两银子已经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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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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