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敬之脚步一顿，转过身一字一顿道：“是，部堂大人。”
他捧来一摞半人高的、积压多年的陈年账本，笑容可掬地说：“部堂大人新官上任，想必锐意革新。这些悬而未决的旧账，正需大人这般干才厘清。”
陆时卿望着他挑衅的眼神恨不能现在就将这些账本全摔在他那张虚伪的脸上，但为了稳住局势只是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苏侍郎在户部年份久，定比我知道的多。”
苏敬之拍了拍手上的灰，笑出了声，“大人就不必试探下官了，我和你一样。”
说完便甩袖离开，丝毫未将他放在眼里。
这些账本杂乱不堪，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查清楚，陆时卿也不可能真的将这些官员留在这里过夜。
第一天上任便败下阵来。
直到深夜，陆时卿还对着一堆天书般的账本，精神濒临崩溃。他试图用锦衣卫刑讯的方式逼问下属，却发现对这群滚刀肉文官毫无作用，他们甚至会说：“大人莫非要对下官用刑？这要是传出去……”
他愤怒地扫落桌上的公文，一抬头，看见南宫怀瑾正静静地站在门口，不知看了多久，眼神里不是嘲讽，而是一种复杂的了然。
南宫怀瑾缓步走进来，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本账册，扫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江南织造的缎帛，年年报损三成，折价充入内库。有趣，这些‘损耗’的顶级绸缎，最后却穿在了京城权贵的身上。”
陆时卿猛然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南宫怀瑾冷笑一声，将地上的账本全捡起来放在桌子上，说：“因为三年前，北儋进贡的貂皮，走的也是同样的路子。这是宫里大太监和你们那位贤王殿下心照不宣的生财之道。你查这账，是想断你父亲的财路吗？”
陆时卿瘫坐回椅子上，顿时泄了气，他又想像先前一样，凡是王爷的事情无论对错，他一概不干涉，王爷既然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陆时卿震惊之余，放下尊严继续妥协，拿回南宫怀瑾手中的账本，略带疲惫道：“不查了，回去休息。”
南宫怀瑾看着他一个人渐渐走入黑夜的背影，突然觉得他甚是不易。
这次他没有出言嘲讽，而是用极尽平淡的声音叫住了陆时卿，“你大可用其他不损害贤王利益的方式去保全你自己的利益。”
陆时卿脚步一顿，转身与明处的南宫怀瑾对视，那双冷厉的眼眸在黑暗中炯炯有神。
南宫怀瑾走近他，将他拉回来房间，关上门，笑道：“我们陆尚书什么时候变成一个遇到困难只知逃避的人了？”
南宫怀瑾见他不说话，继续道：“你明日便将‘彻查江南织造弊案’的风声放出去，但不必真查。那个给你账本的侍郎，他自己就不干净。他会立刻慌了神，主动来找你谈条件。到时，你是捏圆还是捏扁，不就随你心意了？”
陆时卿楞楞的望着他，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感受，听他讲话心里既轻松又开心。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出谋划策，为他着想，知道他的难处。
他有许多话想说，有许多委屈想要倾诉，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值得他信任，如今可以倾诉的人出现了，而他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一改往日的冷漠的样子，低低的朝南宫怀瑾说了句谢谢。
南宫怀瑾鄙夷的看着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脸扭在一起，极其不习惯：“还谢什么啊，赶紧派人送我回去呀，你知道质宫有多远吗？我自己要能自己回去早走了。我只是觉得你蠢的要命，看不下去了而已。”
陆时卿执卷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南宫怀瑾的脸上，眸中冷冽如融雪，竟漫出几分不自知的柔意，连眉梢都悄悄松了几分弧度。
“你今晚就住我那吧，我叫人给你收拾房间。”
南宫怀瑾望着陆时卿眼底的期许，只应了声“走吧”，脚步从容地先迈步，耳尖却悄悄泛了红。
方才那声没忍住的闷笑，幸好被衣料摩擦声掩了去，唯有攥着袖角的指尖，泄露了心头的雀跃。
走到廊檐的转角处，回头看陆时卿没有跟上来，才猛然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我在高兴什么！？”
已经夜深了，在外奔波一天的南宫怀瑾倒床就舒服的直哼哼，以为陆时卿会睡在别的房间，衣服都懒得脱沉沉睡去。
刚睡着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但实在太困顾不上去查看。
半梦半醒间，只觉有人轻轻拢开自己散乱的衣襟，指尖带着微凉的暖意擦过颈侧。
腰带被轻轻解开，衣料滑落手臂时带起细碎痒意，他意识昏沉，却本能地放松了肩线。
任由对方动作轻柔地褪去外衫，凑得近时还闻到对方身上有淡淡的酒味，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到他清他的脸，嘴角无意识地抿出点笑意。
陆时卿喝了点酒，跌跌撞撞的走进房间看到南宫怀瑾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觉，连衣服都没脱，怕他着凉，帮他脱衣服盖被子。
一切都弄好，准备起身要走，却被睡意朦胧的南宫怀瑾环抱住了脖子，他脚下一滑，摔在了南宫怀瑾的胸膛上，瞬间酒醒了大半。
他盯着南宫怀瑾红扑扑的脸蛋，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不等陆时卿反应，南宫怀瑾一个翻身将陆时卿抱在怀里沉沉睡去。陆时卿感受着他胸膛平稳起伏的呼吸，竟然觉得很安心很温暖。
他不再挣扎，很快在南宫怀瑾的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吵醒陆时卿的是南宫怀瑾的叫喊声，他一脚将陆时卿踹到地上，打开被子看自己的身体有没有不一样的变化。
以为陆时卿乘人之危要了自己，恼怒道：“你对我做什么了！？”
陆时卿坐在地上，一手撑着地，一手揉着太阳穴，他现在头痛的要命，根本听不清南宫怀瑾在说什么。
南宫怀瑾见他迟迟不说话，以为他是默认了，下床径直给让一巴掌，“卑鄙小人！给我滚！”
陆时卿白白挨一巴掌，蒙蒙的看着他冲自己叫喊也有些生气，没好气道：“我凭什么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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