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玉粱对这个小子可谓操碎了心。
她才扭头正要接着跟研究员对数据,就听见宁季一声惊呼,再回头人已经消失了。
行,现在设备疑似损坏,实验体也自己跌入了时间流,这个项目目前算是彻底停摆了。
哦,不对。华玉粱院长踱步,托起下巴接着思考:还得把那小子从时空流里捞出来,不然任凭他自身漂流,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随机到现在这个时间线。
“又要加班了。”华玉粱心中恶狠狠的骂道:“自从实验体换了他,整个项目的进度不知道被拖慢了多少倍!”
不爽归不爽,人还是要救的。无论情况再怎么糟糕,此刻她只能认栽了。
所以当她从乱流中一把捞起宁季的时候,不免带上了些许私人恩怨——揪住后领用劲儿过大,惯性差点儿把宁季直接勒得背过气去。
“华玉粱,你神经病吧,”宁季松松领口,揉着脖子吐舌,“又发什么疯呢?”
华玉粱皮笑肉不笑:“哈……进度因为你一个人滞后你还觉得很骄傲是吧?”
宁季皱眉:“你是知道我这个能力不可控的,而且可不止是我,你的机器修好没?”
“不明原因导致的损坏,”华玉粱叹了口气,“现在又得重新做一个,能够承担时空旅行的材料可不好找……这开销太大了,又得向上审批。”
“说白了还得等呗,”宁季随手拉过一旁孤零零的椅子,翘起个二郎腿,吊儿郎当的嗤笑道,“我拖欠进度?”
华玉粱无话可说,这次确实是实验室出的问题。
她四处看看,这地方也没有别的像样板凳了,毕竟是个连门都封死的废弃仓库,周围像被抢劫了一样干净,只能倚靠在墙上,跟宁季大眼瞪小眼。
宁季被瞪得有些不自然,尴尬道:“你看这么看着我干嘛?哦对了,这是在哪儿啊?”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宁季震惊,一个什么也不知道、设备损坏、自身也没有丝毫能力的人,就这样毫无顾忌的一头重进了时空乱流???
“老天爷,没有被撕成碎片还能安安稳稳的站在这儿,你也够强……等等,你怎么敢的?!那我们现在怎么回去?”
“等人。”华玉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等你那个姘头来救你——啊,不好意思忘了问,你们有过吗?”
宁季瞪大眼:“有什么??”
“哦,我又忘了,你才十七岁,”华玉粱揶揄道,“真可惜,实验室的资料你只能读未成年模式。”
宁季:“???”
凝重气氛在二人你来我往的斗嘴之下轻松不少,起码此刻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点儿笑意。
聊了半晌,宁季神情忽然一变,他似乎看到围绕着华玉粱四周物体的轮廓有些微微扭曲,心下登时有些不安。
他迟疑张口:“……华院长,你往旁边站点儿怎么样。”
“好累,我想靠着墙,”华玉粱摆手,此前跳入时空的决定实在有些莽撞,早知道就应该让这小子自生自灭,毕竟他有人保护,“你把椅子让我坐坐。”
宁季防备着那个位置,小心起身:“快,快来。”
华玉粱直起身,笑道:“我站了好一会儿没瞧见你着急,这会儿急什么——”话音未落,她方才倚靠着的墙壁竟然微微有些震颤,华玉粱猛地往后一撤,墙壁登时裂开一条细缝。
这个仓库怎么这时候塌?这也太赶巧了……宁季来不及思考,一把拽过华玉粱远离这片区域。
墙皮龟裂,扩大的细纹像张大的蛛网那般,仔细看去有些骇人,几句话的功夫整面墙就已经看上去残破不堪。
震颤越来越大,仿佛墙的另外一头有人在用某种机器打算狠狠凿开——不,真的有人在凿。墙壁的一处“砰”得一声巨响,一只钻头般的利爪伸了出来,向左一弯,抓碎了几块红砖,随后整个墙面被它以摧枯拉朽之势掏了一个大洞。
“每次来都这么兴师动众,”华玉粱上前,语气十分不悦,“我们那么多人费心研发的科技是给你们这么用的吗?”
“谁让你跌到了这样一个密闭空间,”来人一身黑灰色钢甲,整个头部被面罩遮盖的严严实实,唯留一双精明的眼,瞳孔漆黑,神色没什么光彩,他慢悠悠道,“定位有误差,多担待。”
华玉粱冷笑:“陈子承,这个技术,是我们投票集体同意不能泄露出去的,谁准你用在这里?上面同意了?”
陈子承点了一下耳后的按钮,露出一张硬朗的脸,看模样四十岁有余。他等了几秒,吐出一口气,缓缓走到华玉粱面前,小声在她耳边道:“是上头让我来的,这小子的清洗期到了。”
华玉粱顿了顿,有些艰难的开口:“……我一直在反对这个措施,我们明明——”
“嘘,”陈子承打断道,他朝着宁季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接着说,“有些话别当着小孩子的面儿说啊……他之前可把我当叔叔呢。”
“好吧,”华玉粱狠下心,眼神里的不甘与心疼在一瞬之间就被掩藏的很好,她回过头冲着宁季道,“走吧,我们离开。”
宁季低着头,眼底晦涩不明,跟着华玉粱钻进了墙壁之外的黑洞。
*
其实宁季知道自己总是被洗去记忆。
多次清洗记忆已经导致他大脑负荷严重,他眼前经常无序的闪过一些碎片化的画面,有小孩儿、有男人、有鲜血、有刀、有剑,零零散散,无法拼凑。
不只是记忆,连同其中蕴含的感情也随着记忆的消失逐渐被搅碎在那个冰冷的机器里。华玉粱告诉他,他曾经很喜欢写日记,而当如今的他坐在桌前翻开过去的日记本时,皮面光滑的触感让他觉得无比陌生。
连同里面写的每一个字,他读起来很流畅,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就已经通篇浏览了一遍。可是就算有人告诉他他以往是个怎样的人,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仿佛好像在看一场电影、读一本故事。
日记中提到以前喜欢吃的那款面包,上面明明白白提到,这个牌子所有类型的面包他都已经吃遍了,唯有白桃口味的最好吃。而当宁季站在货架面前时,却挑选了草莓味——这恰恰是他曾经不大喜欢的口味。
主人公似乎是谁都无所谓,他悬在空中,如同上帝一般观察着“宁季”所描写的一切,唏嘘感慨却并没有任何实质上感触。
甚至睡一觉就能把过去的痕迹通通忘个干净,每次清洗好像都是在重新塑造一个新的人格来支撑这具躯体。
宁季为此并没有挣扎,甚至坦然接受这个现状。与他而言记忆好像一把握在掌心的流沙,此时越珍惜这些记忆,可能失去的时候就越怅然若失吧。
“只是清除记忆时有点痛苦罢了。”被绑在椅子上准备麻醉时,宁季仍然不在乎的想,“原本也没什么我无法遗忘的事。”
院长办公室内。
“啪——”
华玉粱铁青着脸,狠狠将文件甩在桌面上,怒道:“我的申请为什么不通过?!不通过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给他清除记忆?整整七次了!你们当他是u盘吗能随时删存?!他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是跟我们一模一样、有鼻子有眼的人类!”
“这不是还没到上限吗,我也没有办法,这是上面下达的命令,”陈子承耸耸肩,无奈道,“你真把他当人类啊?有那种可怕的能力……假以时日他能够做到定位时间和空间的话,凭我们做的事够他杀个十来回吧。还不如趁早把他驯化成听话的狗呢。”
“听听你那说辞,你让我替你觉得悲哀,”华玉粱怜悯的看着他,“你把生命当成什么了?他们把生命当成什么了?我是问心无愧,至于你们我可不知道……总之我不同意再次清洗。”
“那就由不得你了。”陈子承挂在脸上的笑容一收,右手抓住华玉粱的胳膊朝后猛地一拧,左手捏了半天的针管迅速往她的后颈扎去,华玉粱躲闪不及,很快就软倒在地上。
“这是任务,我也没办法。”陈子承扶住华玉粱的肩,将她轻轻靠在一旁,随后转身向宁季所在的实验室内部走去,“华小姐,道不同,不相为谋。”
彼时实验室的宁季可比华玉粱舒服多了——超级柔软的高档实验舱、桌上还有用来压制他清洗记忆之后应激呕吐的可口小点心,这可是他亲自挑的口味。
于是陈子承一进实验室就看见这小子四仰八叉往实验舱里一躺,手里还端着一盘五颜六色的小糕点正在美滋滋的享用。
“你小子还挺惬意啊,”陈子承感叹,“华玉粱为你大吵一架还栽倒在办公室了,你知道吗?”
宁季叼着块糕点道:“吵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知道是为了什么,嘻。”
“我的‘人权’,对不对?”宁季放下盘子,用手指了指自己,苦笑道,“她其实不用这样的,只要按部就班、听好上面的指令就可以顺风顺水。”
明明那糕点甜得要命,放在嘴里却苦得让他想流泪。
他声音发涩,还是用笑盈盈的语气道:“吃一块儿?今天的好像有些甜过头了,齁得慌。”
“不了,早点完事吧。”
“那动手吧。”
宁季自觉不该劳烦其他人,乖乖带上了头盔样式的仪器。
说实在的,这仪器不好看,上面插满了管子,好像要从他的脑子里面把脑髓也一起吸掉。清洗记忆的操作十分简单,即便是外行也能轻松入手——这都得益于华玉粱院长喜欢操心的性格,为了避免华院长在叮嘱研究员操作时因为强迫症心力交瘁,整个操作台其实可以用一个总闸完全启动。
陈子承走到操作台,一把拉下总闸。
宁季在听见提示音之后,立马就感受到精神被拉扯的疼痛。似乎他的灵魂逐渐被撕扯出体外,不过几秒,他已经感觉冷汗层出。
电光火石之间,从宁季所在的实验舱上方,横向裂开一个深蓝色的缝隙——一把利刃从斜侧方伸出,迅速斩断了仪器上的管子。
被斩断的管子间,电流细丝发出滋滋的哀鸣,那利刃翻转又是一刀,这次狠狠斩在了操作台上。
很可惜,操作台并没有被劈成两半,但它也失去了继续操控的活力。
启动的仪器立时停止运行,疼痛瞬间褪去,宁季感觉身体如释重负,脑中一片空白,浑身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耳朵,他只听到那个温柔好听的声音:
“小朋友,我来救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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