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总是无声无息的，荣夏身旁坐着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他才掏出手机拨通了唐肆景的电话。
“喂，姜离殃这个点你不搂着你家夏夏乖乖睡觉给我打什么电话？”唐肆景的声音相比困意调侃更多些。
“喂，是我。”
电话那头顿时没声了，辨别半天才继续道：“荣夏？你怎么了声音怎么成这样了？还有你怎么拿阿殃的手机给我打电话了，他人呢？”
“我不小心拿错了。”荣夏的声音沙哑得不行，唐肆景也是连听带猜才确认荣夏说了什么。
“哦，那你打电话有什么事么？”
“姜离殃自杀了，我联系不到他妈妈，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么？ ”荣夏说完失力地靠到椅背上，他抬着头却连睁眼看向天花板的力气都没有了。
电话两边都很安静，不知过了多久唐肆景的声音才再度响起，“你说什么？你是在开玩笑么，怎么……”
“我说，办理死亡证明需要直系亲属来才行，你能联系到姜离殃的妈妈吗？”荣夏烦躁地打断唐肆景。
说完后眼泪再度顺着眼眶滑落，他没力气再去擦泪水。只用手遮挡住双眼，缓了好久才再度开口道：“对不起，你能联系到他们么？”
“你在哪？我现在过来。”
给唐肆景发了地址，荣夏拿着姜离殃的手机漫无目的地翻看起来。
自己的微信安静的躺在置顶的位置，可空旷旷的聊天框却格外刺眼。
除了姜离殃让他回家吃饭那天，他们上一次联系还是姜离殃给他发了一串省略号说是误触了。
荣夏只回了个“好”。
唐肆景来得很快，看到荣夏后他没再问什么，只是看了眼时间说：“他们那边现在刚好是中午，我给苏阿姨发条消息看看吧。”
“嗯，谢谢你。”
苏锦云很快回了消息，唐肆景还没来得及看，她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可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却沉默了，直到姜崝月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妈，你发什么呆呢？”
“没，妈妈给朋友打个电话，你快先去睡午觉，下午还要去上课。”
“哦，好。”
听着这段对话荣夏非常不合时宜的想起姜离殃，他突然有些庆幸姜离殃不会听到这些。
“阿姨，能麻烦你带上姜离殃的户口本来一趟医院吗？”
荣夏的声音让电话那头再度陷入沉默，就在唐肆景打算看看苏锦云是不是已经挂断电话时，那头终于有了声音。
“他的户口前两年过到他爷爷那里了，小景帮忙联系一下吧，我这里还有事先挂了。”
即使现在已经凌晨了，医院大厅里还是人来人往。有拿着药着急往病房里跑的，有给孩子拿着点滴瓶的父母。
每个人脸上都满是疲惫担忧。
荣夏突然笑了，语气温和地对唐肆景道：“那麻烦你再联系一下他爷爷吧。”
唐肆景不是一个嘴笨的人，但现在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荣夏。只能点点头，然后拨通了姜离殃爷爷的电话。
他比想象中的平静，语气中甚至带着点半夜被人吵醒的不悦。
第二天一早，霍德胜带着户口本来办完了所有证明。严肃的眼神扫过荣夏，冷哼了声就走了。
他身体看上去依旧硬朗，眼神无比犀利。只淡淡一眼就让荣夏想起当初他们关系暴露时，老爷子冷漠地让姜离殃在家人和自己之间选一个。
对于他们的关系，霍德胜一直只有一句：“有病。”
荣夏手里拿着姜离殃的死亡证明，这两天掉了太多眼泪，他现在已经哭不出来了。
22岁时他什么都不怕和姜离殃双手紧握就义无反顾地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可直到现在他才惊觉姜离殃的这份爱原来那么沉重。
唐肆景和荣夏一起料理完了姜离殃的后事。他们这些年没交什么朋友，加上姜离殃喜静所以葬礼上并没有很多人。
张姐带着多多来也只是远远看一眼就打算离去。
“张姐，你等下没事的话能让多多再陪姜离殃多待一会么。有事的话我等会再把多多给你送回去，可以么？”荣夏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这段话说得很费劲。
“我没事，不过小夏你不是狗毛过敏么？”
她以前问过姜离殃那么喜欢小狗为什么不养一只，一开始姜离殃还一直说是自己太忙了。直到后面有一次她带着多多去他们那里玩才知道荣夏狗毛过敏。
“没事的，不严重。”
张姐犹豫着要不要答应。那天荣夏只是给她开了个门就开始疯狂打喷嚏，姜离殃急得不行，话都没说完就把门关了。
“张姐，让多多陪姜离殃一会吧，他……”
生前这两个字像是刺一样卡在荣夏喉口吞吐不得。
看着荣夏瞬间红透的眼眶，张姐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葬礼结束后，荣夏和唐肆景就这么矗立在姜离殃的墓前。
短短几天，姜离殃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狭小的黑色盒子，他温热的胸膛变成了一块冰冷的墓碑。
那天是谁先走的荣夏已经忘记了，时间好像被永远定格在姜离殃离开的瞬间。荣夏半倚在沙发上，双眼紧紧盯着那扇半开的窗户。
手机铃声不停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不知道对面打了多少次荣夏才瞥到备注“爸”。他并不觉得荣昌年给他打电话会有什么好事，不过他还是接了。
“喂。”
“小夏啊，干嘛呢那么久才接电话？”
荣夏一开口嗓子就像伤口被撕裂开了一样疼，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试图缓解嗓子的痛感。但他太久没喝水了，吞咽的动作反而像是在吞针。
“没干嘛，有事吗？”
见荣夏明显不太想理自己，荣昌年一反常态的没生气，还特别好脾气的说：“爸爸就是关心关心你，怕你想不开。”
“我没什么想不开的，你没事我就先挂了。”
“等会。”荣昌年着急打断了荣夏，语气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说：“离殃也走了有一两个月了，你一直这样消沉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荣昌年顿了会儿，没指望荣夏能回话，但看他没挂电话就继续苦口婆心道：“你之前说你不是喜欢男人，只是喜欢姜离殃。现在他人也没了，你看要不爸爸给你介绍个女孩。你才27岁人生还很长，早晚得找个人重新开始。你放心爸爸给你物色的都是好姑娘……”
荣夏没再继续听下去，他这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都忘记了姜离殃已经走了一个月了。
他才27岁，以前他有姜离殃，以后他又有什么呢？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荣夏想去看看姜离殃。
姜离殃墓前站了一个女人，她穿着一身黑色长裙，长发低盘文静典雅。只是她的背影在这偌大的墓园里显得那么的单薄。她在那里站了很久，荣夏知道苏锦云不会想见到自己就一直远远地站在她身后。
那天墓园的风很大，荣夏回家后就一直晕乎乎的，扁桃体也发炎了。为了快点好起来，他特意让医生给他开了抗生素。
“你平时喝酒吗？”医生给他开着药单，抬眼看了看面容憔悴的人。
“不喝。”
“那就好，吃这个药不能喝酒。”
荣夏没有说话，拿上药单去楼下排队取药。
滴滴几声，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人，是荣昌年。
“喂。”
手机那头很安静，偶尔传来几声小孩的嬉笑。很显然这个电话是不小心按到的。
荣夏没多等，直接把电话挂了。没过两分钟荣昌年又打了过来。
荣夏把手机声音给关了，也没打算接，就只是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爸”字发呆。
“270号，来拿药了。”药房屏幕上滚动的数字过了好几个，270都没人过来。护士只能自己高声喊着。
思绪被打断，荣夏又看了眼自己的单子，才起身去拿药。
“是我的，不好意思刚才没注意。”
小护士见突然来了那么个忧郁帅哥，上了一天班的疲惫突然就好了很多，回答时语气都染上了几分娇羞，“没事，你的药。”
“谢谢。”
“荣夏？！”小护士递药的手突然一顿，看清对方刚才被额前过长的头发挡住的眼睛后，才确认道：“真的是你！”
见荣夏还是一脸冷漠，没有一点表情，她又接着解释道：“我们是一个高中的，我是7班的李佳乐啊，你不记得我啦？”
“不好意思。”
李佳乐热切地打断了荣夏的客套，道：“没事，不过你的变化真的好大啊……”
“佳乐，去17床换一下药。”
这次换李佳乐不好意思了，她应了声好。和荣夏说好改天再聚，就去给病人换药了。
叮——
清脆的消息通知声传来，荣夏打开手机一看发现是自己爸给发的微信消息。
“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有事？”
他的消息刚发过去，荣昌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爸之前和你说的……”
“还有别的事吗？”荣夏现在并不想听荣昌年说那些话，于是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对方。
荣昌年深呼吸了口气，尽量平复语气继续说：“爸爸知道你不爱听，可……”
哇——
清脆的哭泣声再次打断了荣昌年的话，他急着去看出什么事了，也顾不得还有话没说完，“你妹妹好像摔倒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晚点再给你打电话。”他说完，也没等荣夏说话就把电话挂了。
回到家，荣夏打起精神去了姜离殃的书房收拾东西。
姜离殃喜欢看书家里也是各种类型的书都有。
《爱的艺术》这本书在一众如《乌合之众》之类的书中，名字格外突出。
荣夏拿起来随便翻了一下，里面折好的一张纸掉了出来。他打开一看，是一张医院的诊断证明。
病人持续感到悲伤、绝望、无助，伴有焦虑、烦躁不安。出现睡眠障碍、食欲不振，持续感到疲劳和无力，即使在休息后也无法恢复精力。
……
姓名那栏清晰写着姜离殃的名字，日期却已经是四年前了。
心口突然被什么堵住，荣夏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故意了。
四年前他们的感情被姜离殃家里人发现，苏锦云因此情绪崩溃。姜离殃也就此和家里断绝关系，那段时间荣夏一直很自责，姜离殃却冷静无比地安慰他。
可是他竟然在那个时候就生病了。那么严重的病，那么多年了，他一句也没和自己提过。
荣夏踉跄着勉强撑着书桌坐下，看到了上面放着的皮质日记本。
本子封面上有一块暗色痕迹，看上去像不小心弄上去的污渍又像是上面本来就有的暗色纹路。
荣夏没仔细看，他呆坐了许久才翻开本子看里面的内容。
2025.8.1
今天早上头还是很疼，胸口也很闷。昨天晚上又失眠了，夏夏在我身旁躺着，我很安心。可坏情绪就是无法控制。
我感觉我好像一直漂浮在半空中，踩不到实处。
夏夏今天早上很早就出去了，他最近工作越来越忙了，我不想打扰他。但有那么几个瞬间，我还是会忍不住想和他说说话。
2025.8.15
我刚才去做了夏夏最爱吃的菜，给他发了消息。不过他一直没回，可能今天真的很忙吧。
很晚了，只有我一个人了
……
本子只能翻开这两页，前面看着是还有的，可就是怎么也翻不开。就好像和封面嵌在一起了一样。
本子就这么摊开在桌面上，墨痕被眼泪晕染开。
“可明明是只剩我一个人了。”荣夏哽咽着，用手不停摩挲着那个笔记本。
姜离殃做的饭他早就吃完了。荣夏现在突然后悔自己吃得太快了，以至于他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荣夏合上笔记本，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酒。他突然变得很平静，就像这两天哭干了眼泪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他拿着自己刚才在厨房里拿的水果刀，毫不犹豫的在手腕上重重划下。然后就着那杯酒把中午去拿的药吃了。
没多久荣夏浑身脱力地趴到桌子上，手还搭在姜离殃的日记本上。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荣夏的呼吸也变得困难。一阵阵胃酸往上返，他的嘴角却是带着笑意的。
“你别想留我一个人。”
他太早地合上双眼去感受生命的流逝，以至于没捕捉手里的本子很短暂地闪出了道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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