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就此安静下来，吕律没有动，脸上没有表情。他只是那样凝视着面前流泪的女子，就这样凝视着她。
“欢欢，你是不是恨我？”裴贤突然这样说道。
“没有啊！”裴欢脸上竟然带着微笑，她转眸看着裴贤说，“你是我的哥哥啊！你是裴家未来的希望，我怎么可能恨你？”
“你恨我，你就是恨我！”裴贤握紧拳头又松开，颤声说道，“你恨我，也恨父亲！你恨我们拆散了你和你的恋人，也恨我们逼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
“没有啊……”裴欢看着裴贤，微微摇头，“我知道的，这都是为了裴家的利益。身为裴家的女儿，这都是必要的牺牲。我不在意的，哪怕让我为了哥哥去死，我也不在乎的！”
“够了！”裴贤的身子发颤，他猛地扣住裴欢的肩膀说，“别再说这种胡话了！”
“我没有啊……”裴欢依旧笑着，“我只是，全都是为了裴家……”
“裴欢……”凌冰突然说，“你的恋人，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裴欢猛地一颤，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们都说你的男友收了裴家的钱，把你甩了，找上了别的女人。可是这种事，哪怕从哥哥嘴里听到，也会去跟本人证实。”凌冰看着她，语气怜悯，“你这样一个女人，为什么会对背叛了自己的男友恋恋不忘？只有一个原因，所谓的背叛根本就是假的。”
裴欢的脸色愈显苍白，她紧抓着自己的裙角，泪水从她的脸颊上淌了下来。
“欢欢，是真的吗？”吕律看着裴欢，他需要一个回答。
裴贤则转过身，避过裴欢的目光。
“他是怎么死的？”吕律问道。
“飞机失事……”裴欢说，“我想你应该还有印象，就是在我们成婚前不久的那次事故。本来他不应该在那架飞机上的，不应该的。”
“对不起……”裴贤说，“我以为你一直都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又不是傻的。”裴欢说，“上飞机前，他在厕所里给我打了个电话，对我说，你强迫他出国留学，在机场看着他登机。他告诉我，无论他在哪里，他都会等我，但我不必等待。他将这段关系结束和开始的权力都交给我，让我做决定，他相信我。”
“可是，他却食言了……”裴欢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抹去眼角的泪水，“我没有允许，他却先行离开。你们说，他是不是背叛了我呢？”
大家都安静下来，面前的裴欢看起来冷静自制，可谁都知道，她已经难以抑制自己的悲伤。
“世事无常……”方好忍不住喃喃感慨出声。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被迫嫁给了我，所以你才不能接受生下我的孩子？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忘不了他，对不对？”吕律惨然笑道，“跟死人争，我又怎么争得赢呢？”
“对不起，我没办法……”裴欢别过头去，淌着泪说，“每一夜我都无法入睡，我想着他的眼睛，想着他说过的话。他死了，我却马上披上婚纱，成了别人的新娘！我不配得到幸福，我不配！”
本来好好的一对情侣，彼此深爱着对方，如今却阴阳两隔。刚刚与心爱的人死别，却要被逼嫁给另一个人，裴欢无法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可你完全可以选择不嫁给他。”方好说，“既然你忘不了以前的恋人，为什么还要选择走进婚姻？”
“我说了，都是为了裴家。”裴欢抹去眼角的泪，看着吕律说，“我们的婚姻，本来就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我父亲将我嫁给你是为了利益，你娶我，一样是为了利益！别再说什么爱不爱的蠢话了，看清现实不好吗？”
“不是这样的……”吕律微微摇头。
“反正都是我不爱的人，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裴欢冷笑一声，转眸看着裴贤说道，“反正都要过痛苦的生活，不如将这样的痛苦转化为最大的利益，这样才对得起我的牺牲，对吗？”
“你恨我，对不对？”裴贤突然猛地喊道，“你就是恨我！你觉得父亲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害你，对不对？”
“我没有啊，我只是为了裴家。”裴欢看着他说，“我为了裴家，都甘愿去死了，难道还不够吗？”
裴贤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涌了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这样一个性格克制的汉子，流泪的时候，竟然显得无比哀伤。他看着自己的妹妹，眼神里有愤怒、有不甘，也有那一丝丝难以言明的愧疚。
“如果只是为了利益，我们何必要把你嫁给吕律呢？”裴贤说，“你想想看，比他更加富有的难道没有吗？父亲是真的希望你幸福，才为你找了这样一桩--他觉得合适的婚姻。”
裴欢愣怔着，看着裴贤。
“吕律是爱你的，我看得出来，我也知道他的人品，我知道他一定会对你好！”裴贤的泪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他说，“当初决定仓促，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是我的错！可是，父亲他已经后悔了！他跟我说过，他同意让你们离婚！你真的不应该恨他的！”
“是啊，他同意了……是我害死了他。”裴欢的脸上掠过一丝哀伤，她说，“我应该理解的，可我生气了。我只觉得我仿佛一个提线木偶被父亲操纵，他让我结婚就结婚，他让我离婚就离婚！我那个时候，真的太冲动了……”
裴贤别过脸去，他的身子在颤抖。
“我想，你们可能误会了什么。”凌冰眨着眼睛插嘴。
“误会？”裴欢看向他，露出一丝惨笑，“还有什么误会？是我害死了父亲，我知道的。”
方好在一旁微微皱起眉来，他似乎也察觉到了。
凌冰笑了。
“裴欢，你的戒指呢？”凌冰突然这样问道。
“丢了。”裴欢这样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那枚戒指，应该在裴贤手里。”凌冰眯起眼睛。
裴欢和吕律都看向裴贤，神色惊讶。
“没有，不在我手里。”裴贤说，“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凌冰挑了挑眉，没有回答他，反而转向裴欢问道：“你是怎么害死你父亲的？”
“那天，我跟父亲吵了一架。他让我过不下去就离婚，我生气了，摘下戒指，扔在地上。”裴欢回忆着说，“父亲的表情很难过，我知道我伤了他的心。但我没想到，父亲竟然会为此自杀。”
裴欢说罢，露出一丝苦笑说道：“或许他觉得，他的女儿已经无药可救了。”
“什么？”裴贤猛地一把揪住裴欢，“你是说，父亲不是你杀的？”
这句话说出口，裴欢愣了，她喃喃问道：“父亲难道不是自杀？”
裴贤垂下头去，神色晦暗，身子在颤抖，过了半晌，他猛地将裴欢搂在怀里。
“太好了……”裴贤的泪水滴在裴欢肩膀上，他带着哭腔说，“太好了，不是你……”
裴欢愣怔着，慢慢搂紧了她的哥哥。
“什么意思？”吕律追问道，“裴贤以为凶手是裴欢？”
“是的，”凌冰点了点头，“那天他进入书房的时候，看到死去的父亲，又在地毯上捡到了妹妹裴欢的戒指。他知道父亲是不会自杀的，所以他以为杀死父亲的是裴欢！为了保护妹妹，他将戒指收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方好看着拥抱在一起的这对兄妹。
“就算关系再不好，他们毕竟是兄妹！”凌冰说，“裴贤心里恨裴欢杀了父亲，裴欢恨裴贤害死自己的恋人，他们彼此恨着对方，可是到了威胁对方生命的时候，还是会站出来保护对方。”
“也许，这就是血缘。”方好轻轻一叹。
“但是，如果是这样，到底是谁杀了父亲？”放开裴欢，裴贤转眸看着凌冰，这样问道。
“如果父亲不是自杀，那么凶手是谁？”裴欢刚刚得知这样的真相，追查凶手的心非常急切。
“方好，你说过的，”凌冰笑嘻嘻转向方好，用手肘戳了他一下说道，“来来来，轮到你了。”
裴贤、裴欢和吕律都看向方好。
方好感到头皮发麻，忍不住恶狠狠的瞪了凌冰一眼，不过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下，他只得硬着头皮说：“我感觉裴老爷子是为了保护凶手才在受伤后硬撑着写下遗嘱的，而且他用手帕擦掉刀柄上的指纹，也是为了保护凶手。”
“这个我当时也觉察到了，可是，那时候我以为杀死父亲的是裴欢。”裴贤看着裴欢的眼神有些愧疚，随即又追问道，“如果不是我们兄妹，还有什么人是父亲拼死也要保护的？”
方好无可奈何，转眸看向凌冰，这个问题他没法回答。
凌冰眨眨眼睛说：“能让父亲拼死保护的，只有子女了！”
“可是，如果欢欢不是凶手，我也不是凶手，凶手还能是谁？”裴贤皱起眉来。
“这个嘛，你妹妹可能不知道，但你肯定知道啊！”凌冰看向裴贤。
“我知道？”
“是的啊！”凌冰笑着说，“肯定还有这样一个孩子，让你父亲不惜拼上性命去保护她。”
裴贤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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