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垂着头，面无表情，唯一微笑着的，只有杨妈。
凌冰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他看了看裴欢、裴贤，又看了看杨妈，突然说道：“其实，你不承认也可以的。”
杨妈笑着看向他：“为什么这么说？”
“现场有遗嘱，案子也已经定了，我们手里没有证据，根本没法给您定罪。”凌冰这样说完，神色顿了顿，看向杨妈说道，“难道……”
杨妈微微点了点头。
“是为了--裴欢吧？”凌冰看向了裴欢。
裴欢神色沉重，微微抬起头来，有些不明所以。
看了裴欢一眼，杨妈站起身，走进屋内，过了一会，她拿了一个盒子出来，打开那个盒子，赫然是沾着血的围裙。
“这……你明明可以处理掉的。”裴贤惊讶的看着杨妈。
“我明白了！”方好一下子懂了，他看向杨妈说，“在您杀死裴先生之前，裴欢进了裴先生的书房。您是怕如果不留下一点证据，裴欢会被当做凶手，对吗？”
杨妈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将盒子的盖子盖上。
裴欢低下头去，她的眼角有了泪水，此时此刻的她，不知道如何面对面前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杀死了他们的父亲，同样也在母亲死后抚养他们长大。面对这样一个女人，裴欢和裴贤，不知道该爱她还是恨她。
或许，爱也有，恨也有吧。
“我，只有一个请求。”杨妈说，“我可以自首，但，要在我女儿的婚礼之后。”
“我知道了……”裴贤愣怔着，微微点了点头。
杨妈的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
“凌冰。”
“什么事？”
凌冰回头看向方好，挑了挑眉。
“你说，裴先生临死前不惜一切为凶手掩护，是否只是为了他的长女？”方好问道，“他心里，对杨妈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凌冰笑了笑说道：“这个谁知道呢？”
方好皱眉。
那位先生临死之前的那半个小时，究竟是怎样想的，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了。
“吕律他，打算怎么办？”方好问。
“离婚。”
“他打算离婚？”方好面露惊讶。
“是啊，离婚，早就说好的啊！”凌冰眨眨眼睛，“不是你说的吗？没有爱情的婚姻，早点结束比较好。”
“可是……”方好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方好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凌冰说得没错，没有爱情的婚姻只是折磨，可他现在却犹豫了，这样的选择是否真是对的？
这次委托，他们的目标就是找到真相，现在，他们已经找到真相了。而那真相真的是吕律想要的吗？如果真的结束这段婚姻，吕律真的不会后悔么？
方好自己这样想着，却找不到答案。
“算了，别想了。”凌冰揉了揉方好的头发说，“这是吕律自己做出的选择。”
第二天。
裴贤坐在桌旁，显得非常不安。他看了看一旁的裴欢，犹豫了半晌才说：“欢欢，其实父亲的财产……”
“那些都是你的，”裴欢平静的说道，“我不会争。”
“你知道的，父亲已经后悔了。”裴贤叹口气说，“他本来就想把遗嘱改回去，只是没有来得及。”
“哥哥，”裴欢说，“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的。”
裴贤愣愣看着她，静静问道：“欢欢，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不，我没有。”
“你恨我对吗？”裴贤的声音无比苦涩，他说，“我知道，你恨我。如果不是我让他出国，他根本就不会死！当初也是我没考虑你的心情，你刚死了男友就强迫你嫁人。你恨我是应该的。”
裴欢的眼泪从眼眶里慢慢流淌而下，沿着脸颊，她没有去擦，只是这样愣怔着，任由泪水不停的滴落。
“可是欢欢，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死去的人，我知道你或许忘不掉，可人总得往前走，对不对？”裴贤说，“你和吕律的事，无论是分是合，我都不会再干涉。可是，我真的还是希望你能够、能够幸福。”
裴贤的身子颤抖着，他不敢去看他的妹妹。他也知道，有些事情就算后悔也根本无法补救，可他是爱他妹妹的，很爱很爱，和小时候一样的疼爱她，这种心情，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哥哥，”裴欢看着他说，“我没恨过你。”
裴贤看着她。
“我知道，这世上，除了父亲，就只有你最爱我了。”裴欢抹了一把眼泪，“我从来没后悔成为你们的女儿和妹妹，真的……”
裴贤回过神，猛地扶住裴欢的肩膀，深深看着她流泪的双眼，良久良久，却始终说不出话。
然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都已经原谅了对方。
凌冰和方好站在这里，只是旁观者，吕律坐在桌子那边，静静的看着他们兄妹，却是不发一言。
律师马上就要来了，谁都不知道吕律心里在想什么。
律师到来没多久，一纸离婚协议便放在了裴欢面前。
“离婚协议……”裴欢喃喃念出这几个字，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悲喜。
这个选择虽然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裴欢并不感到奇怪。
“股权和财产，都归你，我净身出户。”裴欢说道。
吕律顿了一顿，说：“好。”
“你给我留下一套房产，我有个容身的地方就可以了。”
“好。”吕律回答，“都随你。”
裴欢露出一丝惨笑，低头拿起笔，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三年婚姻，结束只是一瞬间的事。裴欢起身打算离开，吕律却猛地握住了她的手。
“裴欢……不，裴小姐……”吕律的声音颤抖着，“我们能重新认识一下吗？”
裴欢转过身，看着他。
“我叫吕律，二十八岁，现在经营着一家小公司，喜欢喝咖啡，爱看喜剧电影，喜欢听音乐会，还有，喜欢你。”吕律紧握着裴欢的手腕，就那样看着她说，“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裴小姐，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跟我交往吗？”
“吕律……”裴欢愣怔着，看着吕律的眼睛，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我知道，你以前爱过别人。不过当我知道的时候，我很难过，却也很高兴。”吕律说，“原本我以为你不会爱上谁呢，如果你不相信爱，那我说我爱你你又怎么能听得见？可我现在知道了，你相信爱的，你还有着爱上一个人的能力。我决定了，我要重新追求你！”
在场的每个人都看着他们，没有人出声。大家只是就这样等待着，动作出奇的一致。
“不值得的……”裴欢别过脸去，摇了摇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你哥哥说得对，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无论是你曾经的恋人，还是作为你丈夫的我，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吕律看着裴欢，神色坚定，“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作为追求者的吕律！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强迫你了，你可以选择接受或不接受！或者，我们就这样相处看看，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吕律……”裴欢缓缓的跌坐在座位上，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人总是要向前看，是不是？”吕律的眼眶终于也湿润起来，“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屋里一片安静，只能听见裴欢哭泣的声音。她的脸埋在手心，泪水浸湿了她额边的秀发。她的高冷、她的淡漠，全都随着她的崩溃和感动而烟消云散。她尽情的宣泄她的情绪，她知道自己的痛苦源自哪里，也知道自己是被宠溺被疼爱着的，这就够了。
“我、名叫裴欢。”哭够了，裴欢抬起头来，抹去眼角的泪水，她的声音在颤抖着。
“哦，很好听的名字。”吕律的声音同样在颤抖。
“很高兴、很高兴认识你。”裴欢这样说着，微微抬眸，含泪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她笑得那么温柔，带着泪水的脸上，笑容如一朵昙花开放，转瞬即逝，却美得令人难忘。
“你笑起来的样子，跟我想的一样好看。”吕律轻声说道。
“真的吗？”
“真的……”
……
走出门外，方好依旧沉浸在刚才的感动中，久久不能平静。
“唉唉？方好，还在发呆？”凌冰笑着，“看不出来呢，你还有些多愁善感。”
“凌冰，是不是自己选的恋人，难道就有那么重要？”方好看着凌冰的眼睛。
“重要，当然重要，这意味着自己是不是被尊重。方好，你记住，没有人情愿别人来操纵自己的人生，哪怕是打着爱你的名号。”凌冰笑着说，“朝夕相处都无法相爱的夫妻，这世上当然不会少。可裴欢与吕律，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其中的一对。”
“你说，裴欢她爱吕律吗？”
“这要看你怎样去定义‘爱’这种感情了。”凌冰说，“在我看来，感动也是一种爱，怜悯也是一种爱，凡是能够相互扶持、一路走下去的感情，都可以用‘爱’来定义。这一点吕律明白的，他清楚，也接受，所以他能够再次接纳裴欢，用‘爱’去包容她。如果他们能够这样一路走下去，他们就是相爱的。”
“好吧，你赢了，你说服我了。”方好说罢，微微一叹。
他转眸看向屋内那对刚刚离婚的夫妻，慢慢露出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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