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风的手没松。叶雪的脉搏在他掌心跳得极慢，像被冻住的溪流，一格一格往前挪。他低头，看见自己掌心的“雪”字印记正微微发烫，与夜雪剑上的金纹同步明灭。那剑还插在两人之间，剑尖沾着他的血，也沾着叶雪的。
三步外，炽天老人蹲在裂开的炉鼎前，手里捏着一片夜雪剑的残刃。炉火早熄了，鼎腹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边缘还冒着青烟。他把残刃往火口一送，炉底突然震了一下，残刃弹了出来，砸在银风脚边。
“排斥。”老人嗓音沙哑，“这剑不认外火。”
银风没应声。他慢慢把叶雪放平，右手撑地，左手握紧夜雪剑的剑柄。刚一发力，识海里那团红光就猛地一颤，一股刺痛从太阳穴炸开。他咬住下唇，硬是把剑拔了出来。
叶雪的手滑到地上，指尖仍蜷着，像是还抓着什么。
炽天老人盯着银风右眼的竖瞳，忽然道：“你要它重铸，就得喂它活祭。”
“你说过，剑胎认主。”银风把剑横在膝上，指腹抹过断裂处，“现在它认的是我。”
“认你，也认他的血。”老人站起身，把残刃丢进空炉，“用你的精血淬，它会裂；用他的心头血润，它才肯合。”
银风低头看叶雪。他的脸已经半透明，能看到皮下流动的淡青色经络。银风伸手探进他衣襟，摸到心口那道剑伤——皮肉没裂，可每一次心跳，都有血从内部渗出，在胸口积成一片暗红。
他抽出腰间短匕，划开掌心，血滴在剑脊上。金纹闪了一下，随即黯淡。剑身发出低鸣，像是在抗拒。
“没用。”炽天老人摇头，“它要的是他的血，不是你的。”
银风没说话。他把匕首递到叶雪唇边，轻轻一划。血流出来，顺着下颌滑落，刚好滴在剑身中央。那一瞬间，金纹骤亮，冰火双龙影在剑刃上盘旋一圈，发出一声清越龙吟。
炉鼎突然震动。裂痕中泛起赤光，天火重新燃起，火舌卷着残刃在炉中翻滚。炽天老人迅速将夜雪剑残片投入火心，退后两步。
火势猛地暴涨。
银风盯着炉火，右眼竖瞳缩成一线。他感觉到剑在发烫，不只是表面，而是从内部烧起来，像有东西在剑脊深处苏醒。他下意识去握，却被一股力量弹开。
“它在排斥你。”老人盯着火中剑，“你体内有命书裂解的余波，它怕你毁它。”
银风抬手，掌心“雪”字印记亮到刺眼。他一把抓住剑柄，硬生生将剑从火中抽出。剑身滚烫，皮肉焦裂的气味弥漫开来，他却没松手。
“它怕的不是我。”他声音发颤，“是它自己。”
话音落，剑身突然震颤，断裂处裂开一道黑缝，一股阴寒气息涌出，直扑银风面门。他猛地后仰，躲过那道黑气，可右眼却被擦中，竖瞳剧烈收缩，识海里的红光疯狂震荡。
叶雪的手突然动了。他五指一扣，死死攥住银风脚踝。
银风低头，看见他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别……碰……”
可他已经来不及收手。剑脊那道黑缝越裂越大，隐约能看到里面翻滚的魔渊虚影。他左手按在剑身，掌心印记对准裂缝，试图压制。
炽天老人猛地扑过来：“住手！那是魔渊裂隙，不是你能封的！”
银风没理他。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剑上。血雾散开的瞬间，识海深处那团红光突然冲出，化作一道细线，缠上夜雪剑。
剑身剧震。
金纹褪去，雷纹重现，冰火双龙影发出嘶吼，龙首对准魔渊裂隙，猛然撞击。黑缝闭合了一瞬，随即又被撑开。一股血气从剑中冲出，直扑银风胸口。
他抬手挡，却被那股力量撞得后退三步，撞在墙上。喉头一甜，血从嘴角溢出。他抬手抹去，发现指尖带着一丝金光。
“你的血……在变。”炽天老人盯着他手指，“命书残页在你体内重组，它在借你的血重塑规则。”
银风没答。他盯着夜雪剑，发现剑脊上的黑缝虽然还在，但不再扩张。冰火双龙影盘绕其上，像是在镇压什么。他慢慢走回去，蹲下，伸手去拿剑。
叶雪突然坐了起来。
动作快得不像重伤之人。他一把抓住银风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他的右眼睁开，血色符文缓缓浮现。
“别碰它。”他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它想吞你。”
银风看着他：“可它现在是我的剑。”
“它从来不是谁的。”叶雪盯着剑身，“它是活的，从五百年前就开始等这一天。”
炽天老人后退半步：“双生淬剑……原来不是重铸剑身，是让剑胎吞主。”
银风甩开叶雪的手：“我不信它会杀我。”
“它不会杀你。”叶雪缓缓站起，身体依旧半透明，可站姿却稳得惊人，“它会吃掉你，然后变成你，再变成它想要的样子。”
银风冷笑：“那你呢？你是不是也怕它？”
叶雪没答。他抬手，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血滴在剑身。金纹再次亮起，魔渊裂隙微微收缩。他盯着那道黑缝，忽然道：“它怕的不是你，是我。”
“因为你才是最初的主人。”银风盯着他，“可它现在认的是我。”
“那就试试。”叶雪松开手，任由血顺着指尖滴落，“看它最后听谁的。”
银风抓起剑，转身走向炉鼎。他把剑横在火口，掌心按在剑脊，将体内那股金光逼出。炽天老人想拦，却被一股无形力量推开。
火势暴涨，剑身通红。银风右眼竖瞳完全裂开，化作一道冰蓝光柱，射入剑心。识海里的红光与黑光激烈碰撞，他额头青筋暴起，嘴角不断溢血。
叶雪站在三步外，指尖凝结冰晶，却始终没出手。
忽然，剑身发出一声尖啸。冰火双龙影腾空而起，在空中交缠一圈，猛然俯冲，钻入银风胸口。他身体一僵，双眼瞬间失焦。
叶雪冲上前，一把抱住他下坠的身体。低头时，看见他心口浮现出一道新纹——冰火缠绕，中间是夜雪剑的轮廓。
剑从他手中滑落，砸在炉边，发出一声闷响。
炽天老人捡起剑，发现断裂处已经愈合，金纹流转，魔渊裂隙消失不见。可剑脊深处，那道黑缝仍若隐若现，像是被封印的伤口。
他抬头看向银风。少年靠在叶雪怀里，呼吸微弱，右眼竖瞳未散，掌心“雪”字印记黯淡无光。
“成了？”他问。
叶雪没答。他低头看着银风心口的纹路，右手缓缓抚过那道冰火印记。指尖冰晶融化，一滴水落在银风唇边。
银风忽然睁眼。
右眼竖瞳直勾勾盯着叶雪，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骗我。”
叶雪手指一顿。
“你说它怕你。”银风喘了口气，“可它怕的是我吞了它。”
他抬起手，掌心对准夜雪剑。金纹骤亮，剑身嗡鸣，竟缓缓离地，悬在半空。
叶雪盯着那把剑，右眼血色符文一闪而逝。
银风嘴角扯出一丝笑：“现在，它听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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