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光碎湖冰,千年忘锦间。
过怀因眸色微凉,若不是知晓凡界、冥界的飞升是不受天神管辖的,他当真会怀疑俟庭礼在故意耍他。
一道金光倾泻下来,水神周围的碧波圣水也泛起粼粼微光。
过怀因到凡界时正值早市,他略施法力换了一身较简单的衣裳,将原本松散的一头墨发悉数扎好。
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过怀因取出层水镜,搜索着单尤伽鹿的身影,一刻钟的时间都不到,层水镜上便显示出具体方位。所幸距离不远,可以走过去,在凡界最不便的一点就是不能当众使用灵力。
还没走到层水镜指示的糕点铺,过怀因远远地就听到乐宴的哭声。
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站在卖糕点的铺子旁边,哭得稀里哗啦,白白嫩嫩的小脸皱成一团,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过怀因一下就能猜到是单尤伽鹿不让她吃太多糕点，乐宴又开始闹了。
“别哭了,小孩子确实不能吃太多糕点。”过怀因取出一块手帕给她擦眼泪。
听到熟悉的声音，小乐宴悄咪咪地睁开眼睛，发现是过怀因后，哭得更厉害了：“怀因哥…哥…呜呜呜”
“我才…没有…想吃很多糕…点…呜呜呜……我觉…得师父就是…舍不得…花…他的宝…贝…银子……呜呜呜……”乐宴哽咽着,勉勉强强把话说清楚。过怀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向来不擅长哄人,只能拿手帕一遍遍地给她擦眼泪。
街尾。
稚嫩的童声响起:“师父不管管她吗?”杝溯虽然不能化为人形,但凭借着自己的法器凌水镜可以查探和感知外界的情况。
身着一袭素色法衣的咒尹站在街尾,目光一直放在不远处蹲在糕点铺子前给小姑娘擦脸的人身上。
“不能太惯着她。”单尤伽鹿淡淡的话音刚落下,就见过怀因牵着乐宴朝这儿走过来,乐宴手里还提着一小包桂花糕。
过怀因垂眼思考着,不久前他怀中的层水镜起了剧烈反应,像是和什么东西引起了共鸣。
单尤伽鹿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低声提醒:“杝溯,法器收起来。”走近了些后，乐宴的小手紧紧攥着过怀园的衣角,躲在他身后,连个小脑袋都不敢探出来。
单尤伽鹿清冷不含一丝杂质的声音让小乐宴不寒而栗:“乐宴，过来。”
过怀因很识时务地站到一边,不参与他们之间的事。
乐宴见自己的靠山没了，心一下凉了半截，虽然她本就是一团堇色的灵烟,没有心。
但显然，过怀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单尤伽声音轻了很多，语气有些无奈:“你不用惯着她,她一柱香的时间就吃了十几块桂花糕,两碗素面……”看着乐宴抿着嘴唇,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眼睫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泪珠,单尤伽鹿又止住了话头，给小姑娘留了点面子。
过怀因下意识地看向乐宴的小肚子,眼里露出震惊，买桂花糕的时候他还真的没有注意到小姑娘圆滚滚的肚皮。为了防止她真的撑坏了,过怀因又从她手里拿过了那包桂包糕:“小乐宴,你真的不能吃了。”
乐宴还试图挣扎一下,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包在油纸外面的绳子。过怀因看了一眼单尤伽鹿。单就伽鹿还没有开口，乐宴就立刻放弃了挣扎。
过怀因忍俊不禁，把桂花糕递给了单尤伽鹿。
为了让乐宴彻底没有挂念，单尤伽底把纸包拆开，直接拿出一块桂花糕递到过怀因唇边。过怀因愣了一下，就着单尤伽鹿的手咬了一口糕点，桂花香味馥郁，入口清甜不腻，也难怪乐宴这样的小孩子会喜欢。
过怀因私心作崇，故意不用手去接。单尤伽鹿就这样一直喂他吃了好几块桂花糕。
“你不吃吗?”
单尤伽鹿那双隐匿在白绫下的眼睛深深地看着过怀因，过怀因唇色向来偏淡，此时唇角还沾了些点心。他取出手帕，轻轻地擦拭过怀因的唇角：“吃不下了吗？”
过怀因看着他的动作,唇角忍不住上场,随后又点了点头：“有点撑。”
单尤伽鹿淡淡地嗯了一声,把他剩下的那半块桂花糕吃掉了。然后又将余下的糕点包好放进了袖子里,指尖轻动,一缕轻薄的湖蓝色灵烟悄悄地从白绫下钻出来,飘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化为人形。
小杝溯也才是六七岁的小孩子，再不放他出来吃点东西，真就要饿坏了。
“师父？师父？”小檎来回蹦蹦跳跳，叫了好几声形隐匿在街角的青衣女子。
软烟收回目光:“怎么了?”
小檎眯着眼睛，小大人似地打量着青衣女子:“师父,你是不是喜欢那只壶槐灵鹿?”
软烟垂在身侧的手指瞬间收紧,轻轻皱眉:“小孩子不要乱说话。”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少跟乐宴一起去听书，凡界的话本也少看些。”
小檎不满地嘟嚷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突然一亮:“师父,如果他不喜欢你也无碍,我可以用我的法器迁魂来变换他的心智,然后……”
听到这儿,软烟面色立刻冷下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枧族唯一拥有双瞳灵的咒尸岂是你可以控制的。“软烟略施灵力,眼前的小姑娘就化作一团茶青色的灵烟,附着在软烟的右眼上。
软烟重新系上了那条白绫，最后又看了一眼身着白衣的咒尹。
乐宴看着过怀因和师父互动,想起了前不久看的话本子，心情顿时变得明媚起来。
想不到师父竟然喜欢怀因哥哥！
小乐宴在内心暗暗发誓一定要促成这段“天赐良缘。”想到这儿,乐宴忍不住咯咯地傻笑出声,见单尤伽鹿和过怀因都没有注意自己,便召出自己法器锦间。
锦间是由万年婪央木制成的竹简，用灵力在上面刻字便永远不会消失。施法人也可以根据事情达成的难易程度注入相应阶级的灵力来促进达成。
乐宴食指和中指并拢,刚用灵力刻下前三个字.最后一个字“鹿”却怎么也刻不上去。片刻后,竹简上的字竟然都消失了,乐宴又试了几次，结果都失败了。
乐宴垂头沉思着,大概是因为咒尹是独立于三界之外的存在，所以和单尤伽鹿有关的事情,锦间都不能达成。
过怀因抬手轻轻碰了碰覆在单龙伽鹿眼睛上的白绫:“你的眼睛……好些了吗？”
单尤伽鹿顿了一下,抬手摘掉了白绫。
过怀因直直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这是他一次完完全全地看到单尤伽鹿的样子。
似墨一般的深色瞳孔，像被覆了一层隆冬的湖面碎冰，在暮春的晨光下闪着粼光,看起来漂亮又摄人心魄。
单尤伽鹿的眼睛比他想象的要更明丽。
想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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