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血腥气充斥着鼻尖,雪姬费力的扛着妖怪沉重的身体推开月见里家的后门,把他带进了宅子里。
箭矢上的符咒抑制了他的力量,因此伤口才迟迟不能愈合,但这东西对妖怪有用,对人来说不过一张纸片,雪姬很轻松就将符咒摘下撕碎,接又快准狠的拔出了那支箭。等到将妖怪的伤口包扎好,雪姬的额上已经出了薄薄一层细汗,还好她在上个世界学过医,不然此刻也是手足无措。
雪姬本想给他换身干净的衣服,但实在无从下手,只好点了炭盆搬到他跟前,试图把他身上那件湿透的衣服烤干。然后她放下竹帘,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夜晚的院子格外寂静,雪姬又不喜欢别人打扰,因此这时候整个院子空空荡荡的,竟没来由的显出几分诡异。
雪姬正对着镜子擦拭着自己的头发,月光很亮,她便没有点灯,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断断续续的响着,她也不禁生出几分困意,没注意到背后慢慢逼近的杀机。
突然,一丝尖锐的寒意抵上雪姬的咽喉,雪亮的凶器在月色笼罩下反射着骇人的光。
雪姬擦拭头发的动作顿了顿,轻轻笑道:“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停在雪姬脖颈间的利爪只是微微僵硬了一瞬,却立时被雪姬抓住破绽,掐着脖子将双手拧到背后,她膝盖紧压着妖怪的后背,让对方动弹不得。
“虽然看到你精神不错我很高兴,不过,我不喜欢被别人威胁。”
雪姬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的美梦,却依旧让地上狼狈趴着的妖怪不寒而栗。
她想杀他,并不难,尤其是在他还身受重伤的时候。
伤口再次被撕裂,地上的妖怪滚动了一下喉结,把即将溢出口的痛呼吞了下去,这才艰难地开口,说:“抱歉......”
“很好。”雪姬从善如流的松开了钳制他的手,脸上戏谑的表情似乎完全不怕对方再来一次绝地反击,少女声音甜美,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慑力,“你的名字。”
“犬大将。”
随着羂索的落网,孕妇惨死的连环杀人案终于告一段落,亡灵勉强得以安息,可京都却因此乱成了一锅。
之前一直被压下的悬案因为这次的事件一股脑的浮出水面,妖祸与咒灵事件的频发也被搬到了台面上,与羂索勾结的藤原家因为草菅人命获罪,一夜之间跌落神坛,和他们有关系的家族一时间人人自危。
仗着贵族的庇护和讨好尸位素餐的阴阳师们被集体问责,咒术师家族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
而身为半个始作俑者的雪姬依旧人淡如菊,对外面的腥风血雨不管不问,只安心的当一个柔弱的贵族小姐。
清晨的第一丝光亮还没有越过屋顶,雪姬就提着一个食盒走进了房间。
犬大将正披散着满头的银发,静静的躺在柔软的被褥间,他肩膀上的绷带不再有扩散的血迹,在妖怪强大自愈力的作用下,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几近愈合。
“喂,妖怪,我把食物放在这里了哦。”雪姬放下食盒,说。
“那是什么称呼。”男子缓缓睁开了妖怪特有的金色双眸,语气漫不经心的抱怨着,“不是告诉你名字了吗,犬大将。”
雪姬看着他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挑了挑眉,笑着调侃道:“不,就是妖怪,还是个会挠人的妖怪。”
“......”犬大将被她堵得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好装模做样的轻咳了两声,解释道,“咳咳,我那时候不太清醒,再说,昏迷醒过来发现换了个地方,警惕是正常的吧?”
雪姬正准备再刺儿他两句,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好像是有什么人闯进了她的院子,侍女们正在阻拦他。
轻快的脚步夹杂着折扇的抖动声越来越近,一股熟悉的强大咒力波动在空气中泛起不可见的涟漪,雪姬几乎立刻就猜到了来人是谁。
果然听到外面侍女焦急的喊声:“五条大人?五条大人!您不能进去,雪姬大人还没有起来,而且小姐见其他男性应该有家主的陪同,或者要在正厅隔着竹帘......”
侍女还在喋喋不休的念叨着贵族间见客的礼仪,但雪姬知道五条悟根本就不会听,虽然这个五条悟和她熟知的那个并不是同一个人,但六眼神子生来的反叛和骄矜刻在骨子里,他们不愿与世俗同流,嚣张的彰显着自己的不同。
何况越是拥有靠近神明的力量,越是知道这世间一切皆为虚妄。
犬大将和她对视了一眼,转瞬间就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头带花纹的小犬,躲在雪姬身后,朝着门口呲牙发出低沉的嘶吼。
下一秒,五条悟就不顾侍女的阻拦,径直拉开了雪姬的房门,他看着女孩身后炸毛的小妖怪,用折扇挡住了勾起的唇角:“啊啦,雪姐姐这是在私藏妖物吗?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呢~”
雪姐姐,雪姬还没来得及为他这自来熟的称呼和熟稔的态度感到震惊,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话里试探的意味。
“怎么?五条大人对我新养的宠物有什么意见吗?”雪姬笑眯眯的回道。
被定性为宠物的犬妖瞪了她一眼,忿忿不平的咬住雪姬的衣袖。
“哈哈哈哈哈哈......”
五条悟突然大笑起来,他笑的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等他笑够了,便毫无形象的蜷起腿坐在了软垫上,捏着扇子的手搭在膝盖上,璀璨的蓝眸盯着雪姬的脸。
或者说,透过那副皮囊看向更深处的什么东西。
“怎么了吗?”雪姬歪了歪头,故作不解。
“知道吗?那支箭,是我射的。”五条悟突然说道。
雪姬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强调这么一句话,但她不由得有些暗暗庆幸,得亏这里是都城,人多房多,不然五条悟一个大招放出去,犬大将估计当场就玩完了。
不过......这好像哪里里不太对,以五条悟的能力和六眼的准头,不应该没射中要害才对,他在暗示什么?
“所以呢?”
“所以......”五条悟手里的扇子隔空依次划过对面坐着的一人一妖,“要是不想被追责,不想被祓除的话,就帮我做事吧~”
“......”
如果是一般人,对这种莫名其妙找上门的事情一定会敬而远之,毕竟一看就不是简单的事情,幕后牵扯之复杂一定超乎想象。
但不巧,雪姬跑来这个第二世界,就是来找乐子的。何况她有系统这个外挂在手,根本不担心会出事。之前她还担心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死太快会影响游戏体验,现在有个送上门的强力队友,不用白不用。
“什么事情?”雪姬一向平淡如水的眼睛里,竟泛起兴奋的涟漪。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不是普通的女人。”五条悟看着面前的女孩露出截然不同的一面,唇角的弧度越拉越大,"一起来吧,恶灵退治。你的灵魂,有很强大的力量。"
犬大将看着这臭味相投的两人不怀好意的微笑,只觉得脊背发凉,他正想默默退出群聊,却被雪姬眼疾手快的抓住尾巴拽了回来。
雪姬绝美的脸庞在他眼前放大:“你去哪?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哦,这种时候,不应该报答一下吗?”
此时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妖怪的犬大将瑟瑟发抖。
一边的五条悟也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他拍了拍手,突然灵光一闪:“对了!你们两个来签一个临时契约吧!”
“不要。”
犬大将的声音沉沉的,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妖力终于让他显出几分身为大妖的威严,但很可惜,配上他现在这副炸毛小狗的样子,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
“噗。”雪姬一个没忍住,不小心笑出了声。
犬大将这次却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只是用那双金色的妖瞳对准了五条悟那张散漫的脸:“我不会伤害人类,你们人类的纷争也与我无关。”
“现在有了哦。”雪姬毫不客气的在他光滑的皮毛上摸了一把,轻轻眯起了眼睛,“你现在吃的的东西、住的地方都是月见里家提供的,你的命是我救的,至于我为什么能救下你,是因为那边的神子大人手下留情了。”
“哈?”犬大将发出质疑的声音。
“是哦,我调查到你在京都并没有导致伤亡事件,所以碰面的时候只是意思意思就放过你了。”五条悟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至于你条跑的路线和最终的落脚点,都是我有意引导的。”
“你说什么?”犬大将不由有些难以置信。
反而是雪姬早就料到一般叹了口气:“该说六眼挑选的宿主都是一个德行吗......”
这回轮到五条悟疑惑了:“你还认识其他的六眼神子?不可能的吧?”
雪姬摆了摆手:“不,你当我自言自语就好。”
雪姬所说的当然不是面前这个五条悟,而是千年之后,以这位家主名字命名的新一代六眼神子,现代时期从咒术高专学生到教师的那个五条悟。
但不管是这两个人中的哪一个,都有一颗分外柔软的心脏。
仔细思考一下就会发现,雪姬面前的这个五条悟是故意放水的,他一早就知道犬大将并非恶妖,因此只是碍于身份和立场的问题做了做样子,最后甚至暗中救下了这个被人类追杀的善良妖怪。
犬大将或许并不懂人类之间的勾心斗角,但他显然不是傻子,这一通对话下来,她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知道了个七七八八,自知理亏,他只好不情不愿的松了口:“需要我做什么?”
“首先。”五条悟伸出一根手指,“得给你一个能在京都正大光明行动的身份,这个方法就是临时契约。”
临时契约的缔结并不难,只需要简单的符咒和朱砂就可以,在五条悟催动咒力之后,雪姬和犬大将的手上便分别出现了契约的印记。
【恭喜玩家获得临时式神——妖国的犬大将,契约时长:两年,该账号获得临时技能*1,但不可继承至下一个账号,请玩家提前做好安排。】
“这就行了吗?”犬大将此时变回了人类的样子,仔细端详着手上的契约,似乎对此有些好奇,“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东西真的管用吗?”
雪姬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系统的公告,接过了话头:“谁知道呢,说不定到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这种印记一般只会存在两到三年左右,到期会自动解除,被契约的一方会成为契约者的式神,听从契约者的命令,也受到一定的约束。同时也和其他契约一样,契约二人任何一方死去,契约就会自动解除,并且还会受到部分反噬。
虽然五条悟和雪姬都知道犬大将不会伤害人类,但其它人并没有上帝视角,为了避免冲突的发生,以契约的方式给其他人打一针强心剂是十分有必要和效果的。
至于契约者为什么是雪姬而不是五条悟......据他自己说,是因为犬大将现在更信任雪姬。
不过雪姬清楚,五条悟这样做有两个原因,其一,如果犬大将成为五条悟的式神,恐怕会被五条家的那帮长老盯上,到时候再想脱身就难了;其二,如果说这件事情也需要雪姬上阵参与,那么作为委托人,给雪姬加注一层牢固的保障就是他因尽的义务。
与契约一同生效的,还有来自五条悟帮忙做事的委托。
雪姬这才终于找到机会,询问五条悟具体要做的事情:“所以,需要我们帮忙的到死是什么事?”
啪的一声,摇摇晃晃的折扇被利落的收起,五条悟收起了漫不经心的姿态,变得少见的严肃起来。
“你应该也听说了吧,藤原家倒台以后,慢隐瞒不报的妖祸和咒灵灾害全部被揭发,现在各家都在忙着分派人手解决这些事情,但现在最严重的不是这个。”
五条悟压低了声音。
“五条家因为在羂索的事件里发挥了巨大作用而被重用,所以我们得到了一条很重要的消息。如今,有妖怪潜伏在大阪城中。”
山雨,马上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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