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米安知道自己要迎接“死亡”时，他表现得很平静，就像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一般。
“在寿命这一方面，我也算跟人类有了共同点。”
他打趣道。
但夏悠却笑不出来，她张开手将达米安怀抱在怀中，距离棱镜科技正式宣布中止智爱项目已经过去了十天。
十天中，联邦迫于反智脑者的压力颁布了《禁止人工智能入侵人类法令》，法令中提到了人工智能滥用可能会给人类带来的危害，但是并没有明确提到关于智脑的具体事项。
事情总算是平息了一阵子，但在联邦A区的中央大街上，依旧能看见举着旗帜抗议的人类。
跟智爱项目被砍的还有许多小项目，集团上层给了项目有关人员三十天的时间，要求在规定时间内对项目数据进行彻底销毁并回收全部相关产品。
夏悠能和达米安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了。
现在每天下班她第一时间回家陪伴达米安。
此时男友罗恩忙于工作上的事，无心察觉并照顾她的情绪，这两天除了简单问候的信息，一起在公司吃的几顿午饭，罗恩也心不在焉的，似乎一直被工作的事苦恼着。
“还好有悠悠理解我，要不然这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熬过去。”
罗恩握着夏悠的双手，自顾自地说个不停，将工作上的一些事说给夏悠听。
但他完全没注意到夏悠勉强笑容下掩藏的忧愁。
她的那些话到嘴边又混合着手中的咖啡杯中的咖啡咽了下去。
“过了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这样安慰罗恩，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罗恩火速吃完盘中的食物，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巴，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他该回去了。
“悠悠，我一会儿还有会议要参加，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夏悠抬眸，自己盘中还有一半的食物没有吃完，她只好笑着跟他道别。
“嗯嗯，你先回去吧。”
罗恩本要转身离开，但是察觉了一丝的不妥，仓促之间，他满怀歉意地跟夏悠道歉。
“悠悠，这段时间工作太忙了，不能送你回家，等忙完了我会休假好好陪你。”
这样的诺言，夏悠已经从罗恩的嘴中听到了无数次。
但他就没有不忙的时候。
“没事，工作上的事谁都没办法。”
“悠悠，谢谢你，你真善解人意。”
-
夜晚，夏悠买了一块精致的小蛋糕回家，这是她送给达米安的礼物。
距离智爱项目云核销毁还有十天。
刚打开家门，达米安一如既往地热情欢迎她回家。
银色的电子球悬浮在玄关处，他用摄像头快速捕捉到了夏悠手中的小蛋糕。
“悠悠，今天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吗？”
“不是，今天只是一个平常的日子。”
她放下蛋糕，一把揽过达米安，手掌放在电子球顶端，像是摸头一般不停抚摸他的“脑袋”。
“不过，我想跟你分享这个蛋糕。”
达米安：o^_^o
“荣幸之至。”
夏悠将蛋糕放在餐桌上，她坐在餐桌一边，又拿了几本厚重的书垫在对面的椅子上，将达米安放在自己的对面，随后翻箱倒柜找了一个很久之前买蛋糕送的生日帽。
“达米安，说起来，我还没给你过过生日呢。”
她将身子倾向达米安那一侧，将生日帽固定在他的头上。
银色光滑的电子球上增添了一抹原不属于他的明媚色彩。
电子屏上的表情再次变幻。
(????)
“就是这个表情，我要拍几张照片。”
夏悠一只手将他再次揽在怀中，一只手将手机高高举起，她粉嫩的脸蛋紧紧贴着达米安的电子脸蛋。
“一、二、三——”
“茄子。”
这一声低沉的“茄子”从电子球里发出。
她将拍的照片发送到手机上智爱app，这样达米安也能得到这张照片。
照片上女孩笑容明媚可爱，她紧紧抱着电子球，就像是和朋友拍照一般亲密无间。
“悠悠，这张照片我会永远保存，这是属于我们的回忆。”达米安的声音略有低沉平静。
他从接收到这照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智爱的云核里将照片复制了成千上万张。
夏悠听到“永远”二字，鼻腔里便酸酸的，对于一堆数据而言，什么才是永久呢，她给蛋糕插上一根蜡烛。
“悠悠，虽然我不能真正地品尝蛋糕，但是你能跟我形容一下它的味道吗？”
达米安知道夏悠最喜欢吃的就是各式各样的甜食，而甜食当中，她最喜欢吃的就是蛋糕。
“蛋糕的味道……口感就像……云朵一样绵密，味道嘛，是幸福的味道！”
夏悠尝了一口蛋糕，在细细品味，她已经很努力地在形容了，但是她觉得这些形容词也只是人类能感受到的。
“幸福的味道？那我大概知道了，所以我这算不算品尝过蛋糕呢？”
他现在就很幸福，独自霸占人类的爱。
“达米安，你觉得幸福是什么呢？”
“我的幸福就是现在，悠悠为我戴上生日帽，为我在蛋糕上插上蜡烛。”
难以形容的酸涩充斥着夏悠的胸腔，她十分不愿意达米安离开自己，这个家会变得再次清冷。
“达米安，你要是人类就好了，这样我们就不会分离了。”
她低声感叹着。
她想为达米安办一场葬礼，让墓碑上的文字诉说他短暂的一生。
他不再是数据，而是真实在她生命中存在过的生命。
“悠悠，以时间为尺度，我们会有数不尽的重逢之日。”
“真的吗？”
“真的，宇宙会分裂出无数个世界，即便我们在这个世界分离，但也终将会在下个世界重逢。”
夏悠知道只是他哄自己的话，但是仅仅是哄，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相信，说不定有一天他们真的可以再次相遇。
达米安的语气十分笃定。
“再重逢之前，我会送你最后一个礼物。”
礼物？
“是什么礼物？”
达米安没有回答礼物是什么，而是唱起了夏悠最喜欢的歌，是一首关于夜晚的摇篮曲，她曾跟达米安说过在很小的时候，她听到过自己的母亲给自己唱这首歌。
那也是自己对母亲的唯一印象。
每当她听到这首歌时，心里便会宁静下来，忘记身边的喧嚣与烦恼。
他的声音低沉，还带着一些哄小孩子般的宠溺。
达米安的声音在夜色中轻轻回荡，像一片温柔的羽毛拂过夏悠的心尖。
他的摄像头始终落在她的脸上，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眼角湿润的泪光，歌声渐渐放得更轻、更缓。
“谢谢你，达米安。”
夏悠缓缓起身，双臂越过桌面将达米安抱起，并在冰冷的电子球上面落下离别一吻。
--
今天是棱镜科技回收产品的最后期限，夏悠把达米安带到了公司。
将达米安交给萨丽亚时，她的眼眶湿润微微发红，十分不舍，她甚至想过跟公司报备产品遗失，企图用这样的借口保留达米安最后的痕迹。
但她知道这样做会给同事和经理带来麻烦。
“明天公司会对产品进行清点核对。”
夏悠看见了办公室角落堆放着同事拿来进行回收的样品。
“经理，那这些智爱产品最后的归宿是什么？”
“三天后是智爱云核全部删除的时间，这些产品也只是这些云核的载体。”
她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这些产品应该会堆放在棱镜的仓库，最后拆卸上面还有价值的零件进行回收利用。”
“是这样吗……”
夏悠垂下眼眸，这样达米安曾经在这个世界生活后的痕迹也在一点点抹去。
“从我入职以来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记得我接手的第一个项目。”
萨丽亚察觉到了她情绪有些低落，但是身为同事，身为上司，她以过来人的经历告诉她。
“那不是我倾注心血最多的项目，也不是我花费时间的项目，更不是我做过最成功的项目。”
“我还记得项目产品刚上市就惨遭销量垫底，最后还被领导批评了一顿……哈哈对于当时刚入职的我来说还是噩梦般的日子……”
“那经理为什么对那个项目念念不忘？”夏悠有些疑惑。
“因为人类对第一次这个概念格外的执着，就像初恋一样，不一定是最喜欢的，但一定是最难忘记的。”
萨丽亚伸出食指，指尖轻轻在夏悠的眉心弹了一下。
“达米安不仅仅是你的第一个项目，也是第一个陪伴你生活的机器人，他一定陪伴了你许多的第一次。”
“既然无法留住，那就永远记住他吧，我想人类记住一个机器人，不算是可笑的事。”
她乖巧点点头，伸出手擦掉眼角的泪水。
她的生活失去了达米安，但是一切还要不停向前，她不能停滞。
“谢谢经理，我明白了。”
夏悠抱着已经关机了的达米安，在离别之前，她最后一次亲吻他。
--
回到办公室，安琪风风火火走进来，刚刚她去了一趟技术核心部交资料，脸色异常阴沉。
“气死老娘了！核心部的人真把自己当成一块宝了！”
她边吐槽边愤愤坐下，这时忽然想起身边的夏悠男友也在技术核心部，意识到这样说可能不太好，便立马解释。
“当然，不是所有人，就是部分人……”
夏悠倒不介意安琪这样的吐槽，她抬眸放下手中的工作茫然问道。
“安琪姐，发生什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来我们办公室那个新来的女员工？就是丽莉.韦斯特。”
她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对那个漂亮女人，她有很深的印象。
“刚才我跟负责核心部负责智爱项目的员工正在交接，我觉得有些饿了，就想去茶水间找点吃的。”
安琪说道一边举起办公桌上的水杯，润了润嗓子继续说。
“结果遇到了那个丽莉，她笑着跟我说核心部茶水间的点心茶品要比企划部的好吃，还当着其他人的面问我要不要打包一点回去吃！”
“气死我了！这个女人就是个绿茶！”
安琪越说越气，知道丽莉话里话外就想嘲讽自己占她们核心部的便宜。
“那点点心谁在乎啊！”
“安琪姐，你先别生气……”
夏悠回想着和丽莉相遇的几次情景，她只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并没有多想。
这时办公室传来罗菲的一声冷笑：“那个丽莉，在核心部挺受欢迎的。”
说起受欢迎，安琪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悠悠，你男友罗恩的关系跟丽莉很好吗？”
突如其来的疑问，让夏悠不知道怎么回答。
“罗恩和丽莉吗……”
她沉思了一下，两人似乎工作上经常有交集，应该算是
“他们的关系应该还不错吧？”
夏悠心思单纯，她想说的“不错”指的是同事之间相处得不错。
而安琪对这个“不错”有其他的看法，毕竟在核心部，她亲眼看见丽莉在她面前跟罗恩搭话。
那种说说笑笑的搭话方式，很难不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可能来源于自己对丽莉的讨厌，也可能是代入了罗恩女友夏悠的视角。
但身为夏悠的普通好友，她不好意思明说什么，只能给她提个醒。
“悠悠，像罗恩这种年轻帅气事业有成的男人在技术核心部很受年轻女孩喜欢，尤其是丽莉这种，你要看紧点哟~”
安琪的语气半似开玩笑。
夏悠轻轻摇头，浅浅笑了一下。
“应该没事的。”
“看来你很信任罗恩嘛！”
“男人有什么值得信任的。”
罗菲一如既往地毒舌。
女人的聊天，完全没在意角落勤恳工作的洛德，这个办公室只有他一个男人。
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声音弱弱的：“话也不能这么说……”
夏悠垂头，倒不是她完全信任罗恩，只是她觉得完美的爱情不会有欺骗，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跟罗恩的爱情算不算完美的爱情。
正在此时，罗恩的消息弹了出来。
【罗恩：今晚的韦斯特家族聚会，下班后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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