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递牌子的时候,明帝已经在安澜的麟趾殿里坐着了,她心情烦躁的时候就喜欢到安澜身边来,这是从少女时期就养成的习惯。不过今天她虽然人像往常一般到了,却并没有同安澜提及烦心事的一个字,哪怕她烦躁得连晚膳都不大想多用,也尽量装得什么事都没有。
一顿晚膳下来,脸上笑容不断,还时不时同女儿奕辰说上个笑话,逗得女儿笑得前仰后合的,同奕辰说着话,她还分出心来让侍儿们给乐安皇子准备点小男娃爱吃的点心当夜宵。今个儿是双日子,乐安要在柳太君殿里用晚膳,到酉时六刻才能回来。小乐安近来开始长个头了,比以前食量大些,从太君殿里回来爱用些点心零食。
明帝对这唯一的嫡子看似不关心,其实儿子的喜好她都有记在心上的。
她看上去十分正常,完全是一副成熟妻主独担重担的沉稳做派。
然而,毕竟是自幼的妻夫,安澜还是感觉出来明帝不对劲儿,但是当着奕辰的面,安澜也没有多问。
三个人用过晚膳,奕辰要完成师傅向锦安排的功课,同母皇父后讲过之后就自己前去偏殿读书了。殿宇中只剩帝后二人,安澜轻声询问明帝怎么了,“今日朝中可是有什么事?臣侍看陛下这脸色不大好呢。”
安澜的声音温温和和,俊美的脸颊上笑容清柔可人,像春风拂过躁动的山岗,把那毛毛草草的小树苗都贴心地安抚了一遍。
明帝并不想把自己的烦恼带给安澜。一来她觉得自己不再是二十来岁的年龄,一个三十岁的成熟帝王哪里还能够像十几岁二十岁的小女妹那般遇到烦心的事就找夫郎倾诉?三十岁的女子,就算是在民间都应该是一家人的主心骨。二来,这事关乎到奕辰,安澜必然极为在意,她同安澜讲,安澜一定会思虑好久,估计少说也得有几个月不得宁定,也有可能安澜从此之后更加拿顾琼当对手,两个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关系会再起波澜。因而她觉得这种事让她一个人烦恼就行了,她家宝贝澜儿还是保持心境的平和宁静为好。
她一指殿外晚霞落晖蜻蜓翩舞的绚丽天空,笑着哄人:“朝中没什么事,是今日燥热,朕有点被热到了,待会儿沐浴过也就好了。”
四月上旬的天气也的确有些燥热,用晚膳的时候尤其容易积下热来,她身上脸上都有点汗津津的。
安澜瞟了她一眼,猜测这话多半不是实情。他走上前去环住明帝纤美的腰身,把俏美的下巴贴在她平直硬实的肩头,很是亲昵地对她言道:“陛下若是有烦心事,一定要告诉臣侍,臣侍便是不能为陛下分忧,也愿意做个聆听者,倾听陛下的苦恼。”
他今日着了一身浅白色绣牡丹花的细绸宫袍,说话的时候,脖颈偏低,那宫袍的衣领浅浅的,露出大片初雪般光滑细腻的肌肤,那肌肤与四周盛放的牡丹花比拼光泽,竟不知谁是花瓣谁是花蕊。
倾城之色,莫过如此。明帝只觉口干舌燥,“澜儿”,她喃喃地搂住人,低头就去嗅那脖颈间的香肤秀色。
安澜知她心里烦躁,全然由着她,为了方便她品尝牡丹香雪,还有意地屈了屈膝,将自己变矮一些。
明帝觉出自家爱后的纵容,更加得寸进尺,把那烈焰朱唇当成火热的印章,一寸一寸落在那初雪之上。白雪印上牡丹红,画面圣洁又美艳。明帝索性放任自己,朱唇沿着脖颈的曲线一点一点往下移,直到衣领退无可退,奉献出美玉般的后背来。
两个正缠绵,露儿在殿外奏报说景君递牌子求见圣驾。
“宣。”明帝想都没想就扬声吩咐。
绸缪被打断,安澜抬起水漉漉的眸子看她。明帝竭力忍下继续与人痴缠的愿望,将人从怀中拉出来,抬手给人拢好衣领,又握了握人修长玉白的手指,凝视着那比姚天星辰还要美艳三分的大眼睛安抚道:“澜儿先照看辰儿的功课,朕去后头同澄儿说点朝政上的事,朕今晚不走,宝贝乖。”
这意思便是不让他听谈话的内容,安澜倒也不介意,很贤惠地点头答应,又叮嘱明帝别太烦忧:“臣侍知道了,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陛下别太烦恼了。”
明帝“嗯”了一声,率先出殿门,自往后头观日阁去。
江澄进到院子中先往奕辰住的偏殿瞧了一眼,偏殿里绛纱窗户下方的长条桌案上,奕辰已经在温习功课了,安澜端坐在奕辰斜后方的官帽椅上,很慈和地看着女儿,是姚天常见的陪女儿读书的慈父模样。
这公主不管脾气好不好,读书倒是一直很用功,江澄暗暗思索。读书用功,将来就不会是个蠢材,不是蠢材,自然不会把宝座拱手相让,后面出生的公主们,若能甘于做个一人之下的亲王郡王也就罢了,若是不能,那的确是有的争斗。
争斗起来,若是最终是这大公主赢了,她脾气不好,怕是容不得那些曾经觊觎过她的宝座的妹子们,不处死一两个是绝不会罢休的。若是赢的人是某个小公主,小公主们必然在争斗中已经知道了大姐脾气不好,为防大姐反扑后弄死她们,她们也不会轻易放过这占据了先天优势的大姐,没准也会选择处死她。
怪不得他家陛下这般烦恼,若他与陛下易地而处,怕是比陛下烦恼得更厉害。
“澄儿有事?”明帝待江澄一进来,就先出声询问他。
江澄还是第一次到安澜的观日阁中谒见圣驾,怕安澜不悦,他先行解释:“臣侍还以为陛下在紫宸殿,若知道是在皇后这里,臣侍断不敢过来打扰,还请陛下回头把这层意思转告皇后。”
知道这地方是安澜的寝殿,他哪敢到处看,视线恭恭敬敬地收在一起,只敢看屏风上的绘画。一看之下,越发不知眼睛该放往何处。这绘画是明帝亲自画的,旁边有一行小字:澜卿三九生朝,值朕征战白虎,未能相伴,得胜归来,写真以赠,愿吾爱得天之眷,青春不老,芳华永盛。
画面上安澜只着了一身金色纱衣坐在铺了锦垫的琴凳上,长发及腰,双腮凝玫,星眸微饧,他背后便是明帝,似乎是不胜恩宠,将身体明显倚在明帝身上,姿态柔软,娇若无骨。明帝则一手持凤纹白玉梳,一手自后方抱持住安澜纤美的腰身,墨色凤眸凝望着菱花铜镜,脸上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痴迷。
这画图乃是安澜这两天才拣出来挂上去的,明帝还没有注意到,她见江澄说完之后,就开始看脚下的地毯,一副鼻观口口观心的拘谨模样,大觉好玩,笑着调侃人:“朕还以为澄儿胆子大了,敢来皇后这里争宠了。”
君卿敢来皇后殿里争宠,那还了得?虽说安澜不在房中,但江澄也绝不敢应承,他唯恐被安澜的侍儿听了去,急忙忙地往门外张望,口中否认并且告退:“臣侍绝无此意,是臣侍疏忽了,臣侍这就告退。”
明帝倒不曾想一句话惹得人慌张欲走,她赶忙拦住,“朕逗澄儿的,朕会同澜儿解释的,澄儿且坐下说话。”
江澄听了,这才侧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怕久留不妥,拣要紧的话讲与明帝,“臣侍看陛下很不开心,恐陛下烦恼伤身,特地来见陛下。”
“嗯。”明帝轻轻颔首,并不接话。
江澄见状,便讲出自己的推测,“臣侍回宫后得知怡君有孕,便试着猜测陛下为何烦忧,以臣侍看,陛下是怕大公主与小公主们之间起争斗。”
明帝抬起凤眸瞟向他,仍旧不接话。江澄作为左相,跑来同她讲皇室女嗣大位之争,她应该制止他或者把他给赶出去的。
然而她看着江澄,江澄清澈如水的双眸中只有对她的关心,全然没有私心与杂念。
江澄见明帝没有制止他的意思,便继续自言自语,“也难怪陛下会担心,大公主毕竟没有外祖家,虽说皇后和柳相、阿淳一定会给大公主撑腰,可是小公主们,都是有亲外祖家的,外祖家提供源源不断的银钱人脉支持,双方的力量很容易就旗鼓相当了。”
捏了下手指,这全是她烦恼的事,但是疏不间亲,明帝并不想在江澄面前坦言自己的担忧,掩饰地否认道:“孩子们还小,彼此之间姐妹情深,朕并没有这样的忧虑。”
没有这样的忧虑,您能发现顾家人中榜的多,您就烦躁得当场发飙?
江澄暗暗笑她,却并不拆穿她,他家陛下已经很辛苦很不易了,他哪里还忍心再同她争执这些面子上的事?
他只微笑着点头,顺着她的话茬往下面讲,“臣侍是个男儿,不懂姐妹间的事。不过以臣侍看,只要大公主自身仁厚善良,何愁人心不服?”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用回忆的语气略带点感慨地道:“臣侍当年,不就是因着陛下仁厚无双,才死心塌地爱上陛下的么?”
打铁还需自身硬,过于防范别人,倒不如让奕辰敦厚自己。若是奕辰当真能靠自己赢得人心,哪个不知死活的小妹敢起夺嫡之念?只要公主自己没这个意愿,外家再怎么怂恿,也掀不起大浪来。
明帝咀嚼江澄话中的意思,暗暗点头。
江澄用余光留意明帝神色,见其似是已有所悟,便起身施礼告退:“臣侍要说的就这么多,天色不早,臣侍先行告退了,陛下夜安。”
这样的大事,他点到为止即可,至于将来如何,那得看凰朝的国运、百姓的造化。
明帝也并不留他,只温声嘱咐他:“澄儿连日忙碌,回去也早生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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