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霄刚迈过府邸的门槛,影壁那头便传来人群聚拢在一处时的哈哈大笑声。
“安抚使大人,里面是澶州军中的各军营校尉。”
一路上都谨奉“眼观鼻鼻观心”的封项副将此时不再沉默,对张青霄低声解释道。
张青霄垂目,视线锁住封项副将。
对方面色僵直,澶州军背后都议论他是个天生的面瘫脸,无论何时都没个表情,如死水一般无动于衷。
可张青霄却透过封项副将的面瘫脸,推测出此行来者不善。
封项兴许是怀疑上了什么。
想到这处,张青霄眼底划过一丝凉意。
如今的澶州并不太平。
自阿保国强兵来袭,赵国在一月间连丢数县。
直到阿保国攻到澶州,被封项牵制,阿保国的十万大军方才止歇。
两军在澶州对峙数日,因澶州以南百余里便是赵国国都开封,朝堂上以左相孔邑准为首的求和派立马失声,不再劝诫皇上以和为贵,重金赎回被夺去的各州。
随即,身为右相的是安在朝堂发声,力争主战,帝准,随即追下一道皇令,特命龙虎山天师府张青霄为澶州安抚使,赐金鱼袋,准许他便宜行事。
皇家向来恩威并用,张青霄接令后,当即明白皇上只是想借他的手,收纳武林高手,替他讨伐契丹人。
一接到皇旨,他便立即动作,以龙虎山之名,向整个中原武林发出英豪贴,召募各地英豪齐聚澶州,共抵契丹兵。
同时,他快马加鞭,只花了十天便从饶州赶赴澶州,静候着各地武林群雄。
自他抵达澶州的消息被放出后。一月间,浩浩荡荡的武林人士涌入澶州,拿着英豪贴拜见张青霄,竟有六千余众。
这六千余人各个都是老江湖,既承了张青霄的面子来澶州,俨然是把自己当作张青霄麾下兵马,对于封项这位澶州守将,自然是“听调不听宣”。
小小的澶州,一下子汇聚了四品守将封项,三品刺史钱复,二品安抚使张青霄。
三人权责交互,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互相制衡。
短短时间内一跃成为两国焦点的澶州,此时更是如处于烈火烹油的炙烤之中,勉力维持着每一方的平衡。
张青霄自从在韩重堂的墓穴里见到莘爻后,便隐隐有种预感,另一方势力怕是即将到来,更会将这座平衡的三角打乱。
而封项,必定已有所行动了。
正如此时,封项的守将府早已人满为患。怕是封项想要对他施以逼宫,确定自己在澶州一言堂的地位。
张青霄眼底迅速划过一丝讥讽。
他并不在意是否能做主澶州,却也着实厌烦了封项这一月间的各种试探。
封项的态度,自然会受到其军下各营的响应。
正如此刻,各军营校尉站在庭院中,张青霄一出现,他们皆敛声,睨窥着张青霄,目光带有几分审视与排斥。
澶州军与江湖豪侠们,经过一月的磨合,俨然连表面功夫亦不愿意做了。
众校尉各怀心事,张青霄视若无睹,眼神掠过他们,落在堂前一个身着紫袍官服,头戴展翅幞头的中年男子身上。
男子与张青霄视线相撞,露出欣喜之色,他拱手作揖,大笑着朝张青霄走来:“哈哈,安抚使,恭喜您了。”
张青霄见到来者,压下眼底的探究之色,拱手回礼。
这个笑容满面朝他走来的男子正是澶州刺史钱复。
赵国共三十六州,各州品级不同。澶州为三品刺史州,钱复正是三品刺史。
张青霄做了二品安抚使,理应受钱复这番揖逊之礼。
不过,自他来到澶州后,与钱复封项二人共事时,从不刻意以官势压人,处处不卑不亢。
这般行事,除却有其自幼修性的缘故,更有一番不为人知的内情。
天师府立教九百余年,从不涉及朝堂一事,但在数年前吃到了教训,张青霄之父临终遗言,命他与皇家交好。
天师府从此归附皇家,为其稳定江湖各派势力;张青霄亦不轻易得罪官场之人。
张青霄问:“喜从何来?”
钱复笑道:“一喜何剑仙安然无恙,二喜澶州诸事皆宜,这第三喜,还且听封将军如何说。”
张青霄问:“封将军现在何处?”
钱复引他入内堂:“您到了,他自然也就来了。”
张青霄还未开口,原本站在堂外的校尉们鱼贯而入。
不多时,众人依官职高低入座,张青霄居左方第一位,钱复居右方第一位。
众人坐下后,内堂一片寂静。
原本还聚众窃窃私语的校尉们各个板起面孔,屏直了呼吸。
“安抚使,不知可否与我推心置腹一番?”
一道浑厚的声音透过屏风钻入耳朵,众人目光追随上去,只见一个头戴巾帻,身穿盘领窄袖红衫军袍,腰束革带,足着软皮靴的男子从屏风后面走了进来。
“封将军!”校尉们眼带狂热,纷纷一跃而起,朝封项抱拳行礼。
张青霄视线掠过诸校尉,与封项目光相撞。
身为檀州主将,赵国皇帝的左膀右臂,旁人见到封项的第一眼,往往不是他英气的相貌,而是浴血洗礼千帆后的夭矫不群。
不单有武人的骁勇昂然,还有置身而立之年的意气风发。
二人视线交汇,张青霄面容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眼神深邃沉静,仿佛能洞察人心。
封项不徐不慢地迈步而来,高坐正堂,如雄狮盘踞领地;双目沉凝,英气勃发的相貌如同开鞘宝剑,隐隐危险。
“安抚使,不知魔教一事,可否与我等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封项虽在笑,可笑意远不达眼底。
张青霄暗叹数声果然,封项果然已审问了原守二等人,既得知墓穴水牢一事,便不可能放过魔教的任何蛛丝马迹。
魔教虽已歼灭,可十六年来,魔教余孽始终是朝堂的一块触碰不得,长久不得解决后已经发烂发溃的心病。
“封将军想谈些什么?张某不知能否解答。”
即便面对封项的强势进攻,张青霄的眉宇间也从未流露出一丝慌乱,他的神情坦然自若,又隐隐藏着威压之势,让人不敢小觑。
“不如先从魔教圣女——师、神、宣开始。”
“师神宣……”
张青霄笑了一声。
“正是。”封项眉眼中充满探究之意:“此女的来历、过往……皆可谈论。
张青霄眼底的冰冷一闪而逝:“封将军所问一事。请谅张某无可奉告。”
“安抚使当真不愿以诚相告吗?”
张青霄道:“我素来不说谎话。”
“好!师神宣究竟在哪?”
“我并不知晓她在哪。”
至于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唐瑶的女人,她既然是唐瑶,就不是师神宣。
何况,他同样也不知道唐瑶在何处。
“好!安抚使,你既然一问三不知。那唐门门主出现在韩重堂的墓穴内一事,你总该知晓些内情吧。”
封项一提起唐瑶,便觉得牙酸难耐。
蜀地唐门能人辈出,皆是暗器高手,江湖鼎鼎有名的暗器榜前三十,唐门独占六成。
面对唐门诡异莫测的暗器,封项自然是眼热的。
倘若军中装备上唐门暗器,赵国步兵对上阿保国如狼似虎的骑兵,兴许就不会这般相形见绌了。
澶州大战时,他本就想得到蜀地唐门的支持,故而,他数次上书,请陛下恩准唐门出山。
怎奈何,这位素来英明的陛下压根儿没理会封项的请愿,他并没有遣派使臣前往唐门,反而选择了道士头子张青霄,并特意恩封了个二品安抚使一职,由张青霄出山主持大局。
对陛下此番行径,封项心中自然有所不忿。
赵太祖本是名将,后黄袍加身,改前朝为赵国。因其出身不正,故而惧怕武将弄权,自太祖始,赵国官场历来重文轻武。
封项为澶州守将,头上本就压着个澶州刺史。
只是得遇阿保国进犯,封项克敌有功,钱复又是个极圆滑世故之人,隐隐以封项为先。
可陛下一道旨意,将张青霄这个被册封的二品安抚使推到澶州,封项只觉手中权柄受人制悎,颇不爽利。
如今,得知唐瑶出现在澶州,封项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安抚使,唐门一事,可有争取的余地?”
张青霄道:“我素来不说谎话。”
封项脸色不悦,顷刻间又恢复平静,爽朗一笑:“安抚使有话直言便好。”
张青霄道:“绝无争取余地。”
封项浓眉一拧,面色阴沉:“安抚使此话何解?”
张青霄道:“无须解释。”
封项不悦:“安抚使秉承陛下旨意,安抚澶州,竟不愿为我澶州百姓争取一分吗?”
张青霄道:“无须争取。”
封项不由得追问道:“为何这般说?”
张青霄道:“不出三日,唐门会自荐枕席。”
封项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惊奇之色,下一秒便被他压下去。
“如此,我等便静观其变。”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张青宵面对封项的盘问,镇定自若地表示唐门会主动找上门之时。
莘爻已快马加鞭,来到岚烽城。
夜间时分,她寻了个防守空档之处,翻身跃入城内,随意寻了处百姓家的屋檐暂住。
次日清晨,太阳慢慢从东南边的山坡爬上来,不一会儿,公鸡报鸣声如期而至,还夹杂着熟睡中的人们细碎咒骂声。
整座城醒了过来。
莘爻换了身干净的布衣,面色如常地走在纷繁热闹的马街上,但见左右两侧的商贩早已支起摊位,高声叫卖。
四周人群涌动,摩肩擦踵。
莘爻停在一块小摊前,买了块热腾腾的炊饼,大口大口咬吞着。看上去与四周寻常百姓无异。
她一边吞咬着手中食物,一边观察马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
她观百姓神色如常地行走于街道或是当街叫卖。生活未受城外契丹兵临城下的影响。
必然是封项治军严谨,钱复政令通达,才至城中秩序井然。
莘爻心中不住点头,封项此人虽好大喜功,傲慢好胜,但论治兵之道,确实不愧是有“少年将军”之称的人物。
骤然,她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喧闹之声,抬头一看,正见数十名百姓聚众在前方,像是在听着什么。
四周人群熙熙攘攘地朝那处涌去,莘爻两三口对付完手里的炊饼,拍去手上、身上的饼屑,也随着人流漫步走去,来到人群汇聚之处。
莘爻刚一靠近,刚巧听见这么一段话:“且说上一战,我方守军不足,与契丹人差距可是数万人呐,竟能生抗契丹人攻城七日。”
“只是契丹人狡猾得很,攻城不成,竟挟持百姓做战俘,逼封将军开城。”
“正当这危机时刻,何剑仙持剑飞出,只一息,便斩断了那斩杀百姓的手,威风凛凛。”
“天呐!”
人群沸腾,有人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的惊呼,众人纷纷转头,与周围的看客窃窃私语。
文中封项的衣着打扮,参考文献里宋朝武官的打扮:宋代武职将帅还沿用唐制的平巾帻,这种服式主要是武官参朝谒见时服用。这种服式造型多是头戴巾帻,身穿盘领窄袖袍衫,腰束革带,下穿大口宽裤,足着软皮靴,服色多为紫与红袍衫,腰饰鱼袋等,这种服制多为在朝武职官如枢密使及殿前司等所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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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守将封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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