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尾轻松地缠绕克菲尔一圈，莉亚兴奋地瞳仁紧竖，红舌由扁平转化为细长，空气在唇舌振荡出嘶嘶的气音：“你不是说什么都愿意做吗？克菲尔阁下。我不用你妻子的位置，只需要你告诉我女孩们在哪，我就放了你。”
鲜血沿着他的额角滴下，将他的头发打湿成一绺绺。克菲尔紧闭双眼：“你杀了我吧。”
他仰起头，正义凛然道：“我克菲尔终生侍奉光明，死在这里是死得其所，我是不会将女巫的消息告诉你们的！”
他的队友们悲切道：“该死的是你们这群怪物！”
席上，艾莉森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忽然，她肩膀上传来温暖稳固的力道，给她注入平衡的力量。
伊万罗娜注意到她的不安，抬手按住了她。
阁下，不然放了他们吧？
这句话在喉舌间打转，险些脱口而出，又被艾莉森咽了回去。她侧过头，不敢看克菲尔皮开肉绽的狰狞样子。
她是自由农户的独生女，自小在母父宠爱中生长，没见过血腥场面。
后来母父急病去世，她以工抵债，换取母父的棺材钱。但村里的小圣堂司事说，只要她愿意以女巫的身份献身，葬礼一切开支，均由小圣堂承担。
她安葬母父，便乖顺地被捆去，送至王城。
朵拉告诉她，她们是被抓了典型，用以威慑其他女巫，举报者可以获得五个银币呢。
艾莉森恍然大悟。原来司事是想要银币，才劝她送死。但他愿意拿出一部分帮她收殓母父，为他们唱安息的祝祷，而不是直接将她送上刑架，也算是有善心。
司事甚至帮她打点了押送人员，让她在监狱里没受到磋磨。因此，她并不恨司事。
一路行来，她遇到的大多都是好人。因此在面对克菲尔鲜血淋漓的惨状，她难免心软。
以往的教育告诉她，只有魔鬼才会这般凶残暴戾地对待人类。
她看到周围一些女巫因血意而雀跃，更止不住地颤抖。
——她们更像魔鬼了，和那些审判她们时亢奋的男人似乎并无不同。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这种场面的，伊万罗娜理解地拍拍她：“如果你感到实在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
伊万罗娜的话语温柔如春风，飘在艾莉森耳边。
艾莉森求助似的看向伊万罗娜：“阁下，他……”
伊万罗娜打断她的话，指了指莉亚胸前的血洞：“看到了吗？这是他造成的。”
“上一代国王征召少女，剥开她们的皮，吸食她们的血。”伊万罗娜指指点点，“你猜这个克菲尔知不知情，他有没有搜集女孩送进宫？”
“我就是被他父亲选进宫的。”伊万罗娜拨弄红发，眼中不带笑，“她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会伤及无辜，不用怕。”
不用伪装成温恣伯爵后，她连掩饰都懒得做，大剌剌盯着场内，随时准备操纵树藤出手。
场内，莉亚终于失去了耐心：“你不会以为，只要坚决不说，我就会放你一马吧？”
“贱妇！居然与魔鬼为伍！”克菲尔唾了口吐沫，见莉亚灵活地躲开，得意的脸色又阴沉下去。
“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正义之举吗？你才是该死的恶魔！”莉亚威胁。
“我自然是正——”没说完的话被痛呼替代，克菲尔痛得眼前发黑，等视网膜再识别光线，就见鲜血喷洒一条胳膊横在地上。
莉亚手起刀落，利落地砍下了他的手臂！
她眼含泪光，胸前的血洞居然随着他的伤势愈合了一半！
滋米拉催促：“莉亚，动作快些，别弄得血淋淋的，太难看了。”
“是，老师。”莉亚恭敬地说，她转向克菲尔，面露凶光，“既然不说，你就准备死吧！”
“你死了，我就能活了。”滚烫的泪水滴落，莉亚喜悦地拿着刀，砍向克菲尔的头颅！
但刹时，场内腾起炫目的白光！捆绑克菲尔的树藤寸寸断裂！
“不好！”来不及舒缓因树藤受伤而疼痛的心脏，伊万罗娜急速起身。剩余的树藤瞬时响应，激射而去，在众女巫和莉亚面前竖起护盾！
白光散去，克菲尔的身影已然不见。
“让他逃了。”莉亚失望地收起刀，蛇尾不耐地扫过场地的血。
“以后还有机会。”滋米拉和缓地安慰她。
艾莉森紧张地说：“阁下，他、他逃了，应该不会有事吧？”
朵拉也有些紧张：“对啊阁下，应该不会连累到您吧？”
“没事。”伊万罗娜满不在乎地坐下，“温恣的身份也会遭遇差不多的事，会逃脱嫌疑的。”
她心里其实没有底。
她看得清楚，克菲尔濒死前，分明是突破她的限制，用了某种光明系保命 传送的的手段。圣殿的技巧层出不穷，难免会有定位、追踪之类的手段。
但她发话后，其余人的心就安定了。她是主心骨，绝对不能在她们面前示弱。
经历这么一糟，大家没了多少审判的心。
女巫们草草指认自己的仇人，投票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其余人下手利索多了，多是同态复仇，没把场上弄得像莉亚那样血糊糊的，甚至还保留了几个人的性命。
突然，一片红中突兀地冒出了绿色——代表女巫席认为此人不该死。
众人顺着光线看去，万众瞩目的艾莉森手忙脚乱地收起叶子，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地底：“抱歉，不小心点错了。”
此时上场的正是朵拉，她踩着瘦马丁的手，正打算剜掉他的眼珠——瘦马丁曾为了财物戳瞎了一个女孩的眼睛——失望地问：“不能杀吗？”
这是第一届女巫反审判，她们实行的是一票否决制。点错是无法撤回的，即使艾莉森点错了，她也成功保住了瘦马丁的命。
瘦马丁刚松了一口气，就见朵拉不管不顾，刀有继续的迹象。
他连声尖叫：“我知道！我知道她们被困在哪里！”
“我们可不是虚伪的圣殿，最爱说话不算数。小姑娘，看来这个人今天不该死。”滋米拉示意朵拉放下刀，和蔼地问瘦马丁，“说吧，她们都在哪里？”
“沿王宫的地下通道，从西门向南五十里，那里的村子有王族的秘密监狱！我说了，你们快放了我！”
“我们可没说你能离开，把他关起来。”滋米拉命令，“等核实后，再来决定他的命运。”
朵拉遗憾地收回刀，脚下微微一转，踩断瘦马丁的腕骨。
见朋友没有达成目的，艾莉森如坐针毡，她轻声喊伊万罗娜：“阁下，很抱歉，但、但我想先离开……”
伊万罗娜宽容地放人：“去吧。”
这孩子年岁比朵拉大些，却被吓得不轻。看来以后这种场面，还是少带她来了。
剩下的审判过程无比迅速。伊万罗娜若无其事地坐在原地，等到集市结束，和今日临时应邀到来的森林女巫们表达感谢，又一一再见。
等朵拉带着小女巫们踏入炼金传送法阵，她终于控制不住心神，瘫倒在树藤椅子上，蹙紧柳叶一般的细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太痛了！
仅仅是斩断树藤，并不会让她如此难受，可是克菲尔用的是光明神力。此时，她从心脏到包裹心脏的血肉，满是灼伤。
电击似的皲裂从内而外遍布她的胸膛，心脏裂开的痛苦猛击她的神经。
可这场反审判，她是托底的人。她不能在众人面前露怯。
“伊芙，你太托大了。”滋米拉缓了缓嗓子，颤巍巍地拿出高级治愈魔药递给她，心疼道。
她一直端坐主位，尽显大佬风范。实际上，因为莫名衰老的病症，她能绷住说几句话，就已经用掉最后的力气了。
“我没事。”伊万罗娜接过药水一饮而尽，痛苦缓解，但还不够，光明残存的神力侵入她的内脏，皮肤再次裂开，烧灼感接踵而来。
难姐难妹掏了几下，发现手头的高级治愈魔药所剩无几，她们苦笑对视，默契地齐齐向后倒下。
树藤懂事地拧结成睡床，稳稳接住姐妹俩。林间的宽厚叶片附身，缓缓地给她们扇风。
莉亚抱着一堆魔药，乖巧地游过来，轻轻地摇晃睡床：“老师……对不起，是我太拖延时间，让克菲尔逃跑，还伤到了伊万罗娜老师。”
“不怪你。”伊万罗娜艰难地伸手挑拣，“都是低中级治愈药水，对我的伤势没用。”
伊万罗娜咳嗽几声：“又分割空间布置麦田、又用传送法阵把他们分别传送过来，我前面消耗了不少力气，才没制住他。”
她拍拍莉亚的手：“我还要感谢你临时布置传送、安排集市，还通知这么多女巫。没杀了他，最难过的是你吧。”
莉亚将头埋在睡床边缘，小小声地说：“嗯。谢谢你，伊万罗娜老师。”
“谢谢你把他带过来。滋米拉老师用巨蛇尾代替我断裂的残疾双腿，又用以命代命的法术，将我从死神手中救出。”
伊万罗娜与她说话，转移身上的痛意，叹道：“以命代命，是滋米拉独创的法术。只要杀了仇人，你的伤势就能彻底康复。”
“这个身体进不去王城，我等待复仇的契机等了好久，今天终于伤到了他。您救了我的心，伊万罗娜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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