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同宜还是和杨砳一起吃了晚饭,否则不知道杨砳又要对她的预约系统下什么黑手。
杨砳点的是泰国菜,再次摆满了茶几,冬阴功浓烈的汤底带着辛辣的香气闯进她的鼻腔,再加上五颜六色的颜色刺激,宋同宜食指大动。宋同宜想起她第一次请杨砳吃饭也是点的泰国菜,她喜欢那些温暖的、明媚的、热烈的、五彩缤纷的地方,就比如这里,就比如泰国,连带着也喜欢这些地方的食物,她这个人总是爱屋及乌,只要有一个地方或一个人有一点点好,她就觉得他们哪里都是好的。
杨砳搅动着面前的冬阴功,装作不经意的发问:“你明天中午在哪里吃?工作室还是家里?”
宋同宜咽下最后一口芒果糯米饭,头都没抬,“明天中午我约了人,别来找我。”
杨砳:“谁啊?”
宋同宜放下碗,紧紧抿着唇角,先盯着杨砳看了一分钟,随后才开口:“杨砳,你装什么装。你没看过我的时间表吗?不知道我明天要去哪里吗?”
“哦,想起来了,梁老师是吧。”他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给她盛了一碗汤。
“嗯。”
“明天我去接你。”
“杨总日理万机,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那吃完我送你回家。”
宋同宜心想这还有完没完,刚准备劈头盖脸骂他一顿,又怕他随便预约给她捣乱。两害相权取其轻,她抬了抬眼,只对他说:“可以。”
见宋同宜吃饱喝足放下了碗筷,杨砳叫助理进来收走茶几上的杯盘狼藉,宋同宜觉得不好意思极了,有那么一瞬间,看着小王收拾桌子的动作,她觉得自己这是在剥削劳动人民,小王不仅五点不能下班,还要饿着肚子等在门口;她又看了看杨砳,他正目不斜视地划着手机,带着点儿上位者特有的从容,真是个天生的剥削阶级。
快七点的时候,杨砳开车送她回家,一路无话,她坐在副驾上昏昏欲睡,就要到家的时候,车载音响里传出了一首法语歌:
【我所有忧伤】
【会在某一天被忘却】
【或早或晚】
我的名字叫伊莲。
她按下车窗玻璃,下巴枕着胳膊趴在车窗边上,她抬头看着路边大树晃动的枝干,树影浓淡有序,层次分明,晚风吹着她的头发飘飘扬扬,带起的发梢蒙住了她的双眼。听着沙沙的树叶声,她抬起手拨开头发,真是久违的声音。
*
“在想什么?”杨砳已经把车停进地库,抽出一根烟点燃,他向后靠着座椅,向车顶吐出一阵烟雾。
“我在想,按你现在这样作下去,你们公司难免倒闭,我的离婚进程得赶紧加快,免得一分钱拿不到还得和你一起欠一屁股外债。”宋同宜偏过头不去看他。
“我不太信,宋同宜,你这个人向来对穷鬼不分你我,和富人泾渭分明。”杨砳伸手从烟盒里取了一根烟,想了想又放下。
“人是会变的,我现在就想赶紧分走你的钱,然后和你泾渭分明。”宋同宜的音调越来越高,然后甩上车门,下车走人,没再回头。
她回到家躺在床上,给程乐游发了个消息,这个人和一个认识不到一周的帅哥谈恋爱谈的仿佛人间蒸发。
“还活着吗?”
对面的人秒回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程乐游戴着大大的护目镜,嘴角弯弯,笑得很开心,穿着整齐崭新的滑雪装备冲她比了一个剪刀手,栗色的卷发从雪帽里漏出来垂在肩膀上,脚下踩的单板铲起的雪花仿佛下一秒就要糊上镜头。
“东北还是新疆?”
“什么东北,瑞士”
“圣莫里茨”,程乐游又加了一句。
好家伙,认识不到一周都能一起跨越半个地球了。她给程乐游发了个大拇指。
“注意安全,人丢在国外我可没钱去找你。”
她准备微信语音轰炸程乐游的时候被叮的一声打断,手机顶部提醒新消息,她点开信息,是梁老师发来的:同宜,明天记得老地方见。
“好的,梁老师,明天十点见。”
梁老师是她的上学时的导师,她毕业时在梁老师的工作室实习,一年后自己执业,按照行业标准,每位咨询师都要接受督导,她从业后基本每两周都要去梁老师那里接受督导,交流咨询技巧、更新理论知识、讨论复杂案例以及顺便解决心理咨询师自己的心理问题。
宋同宜第二天打车来到z大,熟练的走到心理系的行政楼,乘电梯到12楼,敲响了那扇挂着“梁佩兰教授”名牌的木门。这条路线她闭上眼睛都能走。
“请进。”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温柔的声线。
宋同宜一走进梁老师办公室就冲到房间中央的沙发上窝着,“梁老师,太累了,我需要躺一会儿。”
梁佩兰穿着得体的套装,头发整齐的束着,整个人温柔又干练。她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没有日常生活琐碎的折磨,年近半百也显得很年轻。
“你哪次来不是躺着?”梁老师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坐在她对面。
“最近睡得怎么样?能睡着了吗?超过一个月就需要去医院看看需不需要药物治疗了。”
“睡着了,刚好不到一个月,我最近睡得很好梁老师。”
“说说吧。”
“我离婚了。”宋同宜回答的很干脆。
“哦?这算是很重大的生活事件。你感觉怎么样?”
“我其实没什么感觉,唯一的变化的就是能睡着了。哦还有,那就是我即将拥有大量的金钱。”
宋同宜把双腿搭在沙发扶手上乱晃,继续说道:“不过杨砳最近总是来找我,又是画廊偶遇,又是来我工作室吃饭,我们以前一个月都见不了这么多面,我在猜测他到底什么意思。”
“猜出来了吗?”
“没有,完全猜不透。”
“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
宋同宜沉默了,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她在心里重复这个问题。宋同宜用胳膊捂住自己的眼睛,隔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开口:“或许……或许是我怕得到的答案让我难过。”
“你预设了他的答案?”
“我担心,他会说出什么要对我负责任或者他习惯了之类的话,那会让我的爱情很难堪。”
“你觉得负责和习惯不属于爱情的范畴吗?”
“不吧,他可能对别人也负责,对别人也习惯,但爱情,应该具有唯一性。”
“你决定离婚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他前女友装作来访者来我这里做咨询,给我讲了讲他们以前的事,不过这不重要,就算她不来我也是要离婚的。”
梁老师笑了:“同宜,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心理咨询师了,“否认”这种心理防御机制你一定明白,对越重要的东西人们有时候就越说它不重要,不重要的东西反而强调它很重要,你觉得呢?”
宋同宜皱了皱眉头:“梁老师,你的意思是,杨砳前女友其实对我影响很大,我离婚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我嫉妒杨砳前女友?”说完她就闭嘴了,她意识到梁老师的话里根本没有提嫉妒两个字。
梁老师没有戳穿她:“真正原因你需要自己想,不过他前女友的出现可能没有你说的那么不重要。在我看来,你对杨砳也不是到了仇人相见的地步,每次他来找你,你也没有真的赶他走,不是吗?”
梁老师:“我觉得你现在需要考虑的是,你终于能睡得着到底是因为你决定离婚,还是因为你心里知道他会来找你呢?”梁老师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敲打着她的心。
宋同宜从沙发里直起身,端起面前的水杯,垂下眼睛,“咱们能不说这个了吗?”
梁老师哈哈笑了两声,目光入水,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好啊,你想谈些什么?”
宋同宜又躺下了,她抱着抱枕慢慢开口,“我最近有两个来访人,一个王女士,来过两次了,焦虑症,目前我觉得应该是突然退休后对角色转变的不适应,不过我觉得她和我谈到的工作经历总有些……自苦的倾向,下次我准备朝这个方向引导谈话;”
“另一个孟小姐比较棘手,她青春期的时候被现在的丈夫□□或者也可以说□□?他们结婚八年,他还家暴,她合理化他丈夫的行为已经成为她下意识的举动,转变这个观念应该很困难,但她最近却突然因为另一个男人的出现决定离婚,不知道这到底是个坏消息还是个好消息,我们还没谈到那个他遇到的男人,不过我有点担心她的人身安全,家暴的人情绪太不稳定了,他们眼中弱势的一方提离婚不知道会让他做出什么过激行为。而且她母亲感觉对她影响也很大,原生家庭问题也要谈,估计还需要三四周……”
宋同宜絮絮叨叨事无巨细和梁老师讲了她工作生活的方方面面。
梁老师微笑地看着她,她对上梁老师那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有点心虚,仿佛整个人无处遁形。
停了一会儿,梁老师说:“同宜,最近只有两个咨询吗?”
宋同宜:“嗯。”
梁老师:“你是准备离开了吗?”
宋同宜挑了挑眉,目露惊讶,“嗯?我没准备走,还有十几分钟,督导可是要付钱的。”
梁老师:“不是这个离开,你是打算离开这里了吗?你今天一进来就直接说了你离婚的事,和以前不一样,你以前总要和我开开玩笑顺便调侃调侃程乐游,但你今天好像有些着急。”
梁老师说的不疾不徐:“还有,我们之前谈话的时候,谈到案例你统一只用来访者做主语,但今天你告诉了我他们的名字,你这么详细的告诉我你的来访人的情况,是不是想离开后好把他们转给我?你最近只接两个咨询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宋同宜叹了口气,她抬起头,终于笑了,“梁老师,不愧是你,我打算……去读博士。”宋同宜说的很坚定。
梁老师也笑了:“完成24岁的愿望吗?你和程乐游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你们的推荐信在你毕业那年我就准备好了,可惜最后你没问我要。”
“不过我觉得你需要好好考虑考虑我和你说的问题。”
“是啊,我只有离开这里才能知道,我能睡得着到底是因为我离开了他,还是因为知道他不会离开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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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你要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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