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周小姐的那天,天空无端下起雨来,宋同宜在办公室坐到很晚才回家,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不过对于家里没人这事她倒是毫不意外。晚饭后她拨通了杨砳的电话,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周云来找她的事情,不过杨砳没给她这个机会——他根本没接。
过了半小时,她收到了杨砳助理送来的最新款苹果三件套,她看了一眼型号,好像还没有正式发售。她觉得有点儿无语,紧接着就开始安慰自己,虽说和她要的苹果差了十万八千里,倒也不能完全说不是苹果。她叹了口气,然后把那堆白色的纸袋统统堆进书房的开放格里。
杨砳深夜归来,在她身边躺下的时候,她正在床上装睡。她感受到身边的床垫轻微下陷,接着听到枕边人均匀的呼吸声,她翻了个身开始数羊,数到第两千三百只羊后无果,只好在半夜两点爬起来打开电脑整理咨询记录,她靠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点开下午刚整理好的周云的来访记录,她看了五分钟,鼠标就不由自主地移动到那个红色删除键上,停了两秒又移开。
“怎么不开灯。”
宋同宜闻声回头,杨砳穿着家居服斜倚着墙正静静看着她,脸上有些疲倦,头上的几撮毛横七竖八的歪向不同方向。
月光透过落地窗在他脚边投下一片亮光,像浓黑的墨里被滴入一滴清水,她觉得这很美妙,她想起小时候背的古文,庭下如积水空明,杨砳像是从这空明积水里生长出的竹,英挺又修长。
宋同宜看着他的头发笑。
“笑什么?”杨砳也笑了。
她没说话,只是合上电脑,顺着月光走到他面前,伸手摘掉他的眼镜,他的眼睛很亮,她慢慢抚上他的脸,踮起脚尖,似乎想在他的眼睛里寻找自己的影子,然后顺势送上自己的唇,像蜻蜓点水,用自己的唇一点点描画着的他的唇形。她圈住他的脖子,凑近他的耳边,似有若无地触他的耳廓:“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杨砳低下头,也学她在她耳边说悄悄话,“你喜欢就好。”
“现在……可以吗?”
对面的人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揽住她的腰带向自己,“只要你想。”
她被他托着,而她用双腿环住他的腰,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一路吻着向卧室走去,她搂着他倒进羽绒被。呼吸也像燎原火,听到他不匀的气息,她又去吻他的眼睛,他直起身脱掉自己的T恤后又去扯她的睡裙,捉过她要去关灯的手放在她头顶,他一只手撑在她脸边,用唇找到她的唇,然后用舌头去撬她的牙齿。温度越来越高。她哑着嗓子在他耳边轻语。
杨砳只说了句好。
她用手遮住他的眼睛,然后又去吻他,额头、鼻尖、脸颊、嘴唇。
“说你爱我。”她用手压着他的肩膀。
杨砳笑了笑,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正好可以环住她的腰。
她向后退了退,“说你爱我!”
她什么也没听到。
后来在偶尔的停顿中,她扭头看向窗外被雨幕模糊的点点灯火,像莫奈,她想着。
她收回目光,手指紧紧扣在杨砳的皮肤上。大脑一片空白时,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恍惚听到了他的声音:我爱你。
*
她冲完澡出来,套上杨砳的T恤,看到杨砳正光着上身靠在床头抽烟,刚好露出腹肌,她倚着门框问他,“事后一支烟到底什么感觉?”
“过来。”杨砳冲她勾勾手,眼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走过去,杨砳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送给她一个烟雾缭绕的吻。
“就是这种感觉。”
“真不健康。”
杨砳笑着松开她,挪了挪给她让了个位置,她咳嗽了两声,爬上床躺进他的臂弯里。
“今天怎么工作到那么晚。”
“被我丈夫献身工作的热情所感召,觉得自己也要向你看齐才行。”
杨砳伸手按灭烟头,不理她的阴阳怪气,一把捞过她准备睡觉。
“明天就不吃早饭了吧,我们可以睡到中午。我给你做山家清供里的玉带羹。”
“听你的。”
她转过身搂住他,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肌,拥有过他的爱算什么,现在只有她能合法地拥有他的□□!宋同宜用精神胜利法短暂的战胜了其他人。
这胜利的确很短暂。
下一秒,杨砳的电话响了。
杨砳看了一眼来电,然后松开她拿起手机向门外走去。宋同宜睁开眼睛,在他关上门之前,瞟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只看到一个周字。
在满室的寂静中,宋同宜趴在门上,内心痛骂着这扇隔音效果极好的木门。她依稀听到杨砳说了一句“等我”。手比脑子快,她还没来得及犹豫,手已经推开了那扇门,她冲出卧室,然后下楼,看到了正在换鞋的杨砳。她走到他身后,伸手环抱住他,脸颊贴上他的后背,她感受到了杨砳一瞬间的僵硬,她垂下眼睛,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去哪儿?”
“公司。”杨砳轻轻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腰间的手。
“什么时候回来。”宋同宜依旧没有放开他。
“不一定。”
“外面的雨很大。”
“放心。”
宋同宜终于松开手,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看着他出门,而是转身上楼,她在心里默数,数到第十八级台阶的时候,她听到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门锁咔哒一声,正好合上了她的心跳,震得她心疼。
是谁呢?是谁呢?
还能是谁呢?
她靠在床边,隔着雨幕,想象此时的杨砳正焦急的摁下电梯,一边打电话一边跑进地库,他应该会远远地就举起车钥匙,然后利落地打开车门,发动车子,不浪费一秒。她在心里默默估算着时间。
五!四!三!
她还没数完,从地库里射出了两道光,杨砳的车呼啸而去,转了个弯,就看不到了。她眨了眨眼,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滴在手背上。
她不死心,打了个电话给谭风,电话那头的人接起来,两句话说的颠三倒四,没睡醒的样子,到底什么重要的事,总裁到了副总却不用到。
大颗的雨滴噼里啪啦地响着,瓢泼大雨在窗户上留下一道道水柱,窗外的景色开始失真,变得斑驳模糊。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吧,女主角永远会在一个大雨天的凌晨四点给男主角打电话,然后男主角会立刻抛下身边的不重要的女配角,不顾危险连闯三个红灯,在半小时内出现在她眼前,最后在瓢泼大雨里和多年未见的白月光相拥,镜头会绕着他们旋转三百六十度,仿佛他们是全世界的中心,感情都是这么升华的。
狠话放得太早了。谁说人家出现在她面前是因为没把握,人家就是顺路来看看不行吗?周小姐指不定在心里怎么嘲笑她呢。
宋同宜在窗前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又看到红日初升,转眼就是中午。她洗了把脸,走进厨房,准备做山楂汤圆。山楂去核熬成果酱,放凉之后再包进和好的糯米粉里,捏紧揉圆,放进锅里煮到飘起来就盛出来放进她刚买的骨瓷青花小碗,因为太娇贵,这套餐具平常都在橱柜里供着。她煮好红糖汤底,加一把姜丝,然后一起倒进碗里。
她煮了两碗。猜想他或许会回来。
过了五分钟,她听到电子门锁输入密码的声音。
“在吃什么?”杨砳的声音毫无异样。
宋同宜也应该觉得他毫无异样,如果她没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的话,她开始痛恨自己灵敏的鼻子,他走的越近那股味道就越明显,天竺葵加小苍兰,是酒店的味道。
“山楂汤圆。”她把另一碗向他面前推了推。
她低着头搅动着面前的汤圆,浮浮沉沉、红红白白,颜色煞是好看,她的手艺一向优秀。
“我和程乐游最近准备租一个大一点的工作室,最近正在看房子,然后再多找几个咨询师合作。”
“挺好的,你不要太累。”
“你去哪儿了?”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发问。
杨砳坐到她对面,用汤匙舀起一个汤圆一口吞掉,“公司。”
宋同宜放下勺子,单手扶着额头,“杨砳,你是耻于向我提起你们的关系呢,还是害怕说出来我会扭曲你们的关系。”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
杨砳捏着自己的眉心,陷在椅子里,一脸疲惫的样子。
“同宜,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要是太累的话,不如就休息休息。你就算怀疑我出轨也不能全靠猜测吧。”
“什么意思?”
“你要不要休息个一两年,或者不如就不要去上班了。”
平稳又波澜不惊的语气。一如往常。
宋同宜咬一口汤圆,酸的她差点掉下眼泪来,然后泛起一阵恶心。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觉得我呆在这个家里是休息吗?”
“你觉得我太累?所以你就让我放弃我的工作?”
“你觉得我这么累是因为我的工作造成的吗?”
“你又凭什么觉得在家做家庭主妇是一项轻松的工作呢?”
“杨砳,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在工作上总是选择挑战最难的任务,在我的问题上却选择对你来说最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
她的音调越来越高,然后开始歇斯底里,她已经忘记是说哪句话的时候摔掉了面前的青花小碗。听着瓷片在地板上四处散开的声音,她愣住了,太可怕了,结婚五年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吗,她心中的小恶魔在无人之地已经被怨气滋养得如此暴力。
对面的人却没什么反应,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那些话最后只好都反弹回来变成刀子扎向自己。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无非是不爱罢了。
她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她低着头,看着一地狼藉,有点茫然,扫地机器人和她一样,在一地碎片面前踌躇不前,碰到一片碎片,然后换个方向又碰到了另一片,最后只能原地打转。她脑海里闪过《简爱》里那个被关在阁楼上的疯妇伯莎,她好像开始理解伯莎的处境,她只有发疯才能迎来自由,每个成功男人背后是不是都有这样一个疯癫的影子——都是被逼的。她没有烧掉房子只是因为她好修养。
她抬起头,看见杨砳向她走来,眼前的人逐渐模糊,有泪流下来,他抚上了她的脸,是微凉的触感,“我没有出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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