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父瞧见李慕久进来，骂得更大声了：“都怪你这个臭婆娘，当初要不是为了娶你进门，我至于和晚琴离婚，搞得现在小久和我断绝父女关系吗？”
赵婷边哭边往李慕久这边瞟，抹着眼泪说：“都怪我都怪我——”
李慕久看都没看他们，越过两人径直走向缩在角落的女孩。
小姑娘早就哭得没了力气，只能白着脸小声抽噎，五六岁的年纪，身上却显出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成熟。
李父浑浊的眼球转了转，见状继续道：“搞得小久在外面孤苦无依这么多年，连家都没得回。”
“这不，前两天我去谈生意，人家都问我女儿有没有结婚，是不是抱上外孙了！”
李慕久这下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了，公司弄不到钱，“卖”女儿可以啊。
“这不，我说还没有，人家立马给我介绍几个，都是青年才俊啊——”李父从兜里掏出一沓照片，顺势拍在桌子上。
声如洪钟，但气势不足。
李慕久抱起女孩，利落起身。李父突然生出一种错觉，当年扯着他衣角被他甩出去的小女孩，竟长得比他还要高了。
“你俩别演了。”她冷声道，似三九腊月屋檐下的冰锥，冰寒刺骨，锐不可当。
她扫了眼那沓照片，其中甚至还有离异带俩孩子的，不由地冷笑一声，直呼李父姓名：“李余，我不可能嫁给这些人。”
赵婷却讪讪凑上前，劝道：“小久，这些人不行，不是还有那个你高中同学，祝家少爷嘛，祝家现在可发达嘞。”
“阿姨的朋友昨晚在机场看到你们了，说你们关系挺好。实在不行，你就去他面前说说好话，你爸爸的公司——”
“够了！”
李慕久本不想吓到孩子，但赵婷的话实在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她红着眼，黑沉浓稠的影子投在实木地板，像是要滴出水来。
她突然很想笑，笑到作呕。
李父貌似想捡回点面子，板着脸呵斥道：“怎么说话呢，跟你妈那疯女人一个样。”
李慕久没说话，她先把妹妹放下。快步走去厨房，满地碎屑，根本没什么落脚的地方。
她抽出了把菜刀。
李余和赵婷吓破了胆，瞬间后退数米远，惊恐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李慕久。
“不用你说，我早就疯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赵沉给梁思恬来了个电话，说他正好要去婚纱店，要不要带什么东西。
梁思恬满心满眼都是已经进去40分钟的李慕久，哪里有功夫搭理他，随口道：“那去定一下伴娘礼服吧，我们今天应该过不去了。”
“不会选就挑最贵的。”说完就干脆挂断了电话。
被挂电话的赵沉情绪低迷，转头问祝朝辞要不要同去，顺便量个西服尺寸。
祝朝辞没回他，慢条斯理地切牛排。
赵沉又说：“恬恬交给我个任务，说是去挑选伴娘礼服，今天就要定了。”
祝朝辞屈指叩了叩桌。意思是让他解释。
赵沉觉得自己就跟那揣度上意的宦官似的，回道：“本来她说今天和李班长一起挑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突然不去了。”
祝朝辞沉吟片刻，把车钥匙抛给赵沉：“走吧。”
他这次回来没带司机。
李宅。
梁思恬左等右等，都要把那大门看穿了，才瞧见李慕久从里面出来，还牵着个小女孩。
她立马下车去迎，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关切问道：“久久，没事吧……”
李慕久朝她笑笑，一副没什么大事的样子，和刚才拿刀的煞神模样判若两人，抱歉道：“实在对不起，恬恬，今天不能陪你去了，我要先带……她回酒店。”
梁思恬没见过李慕久的妹妹，其实包括李慕久自己也没见过，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出生的时候，李慕久刚好离开安淮。
于是梁思恬蹲下来，给小朋友递了包纸，扬起亲切的笑容：“小朋友长得好好看啊，叫什么名字呀？”
女孩有些怕生，一个劲儿往李慕久身后躲。
李慕久有些诧异，她刚刚的样子不说惊悚也是十分……吓人，她本以为小姑娘会怕她来着，所以都没敢自称姐姐，怕她不愿。
“李玥鑫，王旁玥，三金鑫。”声音微乎其微，小得几乎听不见。
这家长绝对掉钱眼里了……
梁思恬很有做幼师的潜质，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拿出个棒棒糖：“鑫鑫，真好听，这是奖励给你的。”
鑫鑫又抬头看看李慕久，似乎在询问可不可以。
李慕久还有些不习惯，生涩地点点头。
梁思恬看着这一大一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简直要被萌化了。
“来来来，上车，姐姐送你们回去。”
到酒店的时候，鑫鑫已经睡着了。她趴在李慕久背上，泛红的脸带着泪痕，眉头紧蹙。
把孩子安顿好，两人缓步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梁思恬倒上两杯水，叹了口气：“怎么样？李叔这次闹这出又是什么意思？”
她家以前和李家住对门，对李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的日常有些了解，只是心疼李慕久……
接过水杯，李慕久顿了顿，挑了些能说的，神色淡淡，像个旁观者，言简意赅解释了大概。
“不是我说！”梁思恬激动道，随即又意识到有小朋友在休息，马上放低声音：“人家问他有没有外孙，他怎么不从自己找找原因，明明是他自己太显老了好吧。”
李慕久被她的清奇脑回路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附和道：“确实，该从他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正好梁思恬手机屏幕亮起，是置顶赵沉发来的信息。她打开手机，眼前一亮。
“久久，伴娘礼服挑好啦，你看好不好看！”说着便翻转手机给李慕久展示。
照片里，淡粉色长裙版型不走常规，裙摆缀了几朵同色系干花，枝叶蜿蜒至收腰处。在光线下，影影绰绰，熠熠生辉。
梁思恬托着下巴笑道：“赵沉这回眼光不错啊，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这套礼服特别适合你。”
李慕久眼神怔了怔，回道：“没耽误就好。”
婚期将至，梁思恬本想和李慕久再聚聚，无奈实在分身乏术，只好作罢。
李慕久这边也说不上太悠闲，自从那天她把小鑫鑫带走后，李父那边没再传来任何消息，也没提要回孩子，不知是真被吓破了胆还是又在密谋什么。
李医生毕竟第一次带孩子，就算小朋友很听话懂事，基本不让她操心，也还是有些焦虑。
她甚至向欧阳煜去了电话，问她这种孩子是否也需要心理咨询。
“从你的口述来看，她还没发展到这种地步。”欧阳煜悉心安慰。
“小朋友最需要的，就是大人的耐心和陪伴，不用太着急。你啊，什么时候对自己也这么上心就好了。”
“行，”李慕久在备忘录认真记下欧阳煜提到的几种注意事项，已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提前回道：“你放心，我尽量少吃药。”
欧阳医措手不及，一转话锋：“还记得上次我们治疗时发现的，那个能引发你特殊情绪波动的人吗？”
“跟他进展如何啊？”
李医生被杀了个回马枪，淡定道：“不认识。我要哄孩子睡觉了，再见。”
说完就挂断电话，留欧阳煜对着一阵忙音，笑意僵在嘴角。
她叹了口气，李慕久算是她遇到过最难缠的病人了，倒不是说她不好相处，不然自己也不会跟她成为朋友。
相反，她实在太好相处了。
李慕久第一次治疗，是由陈老带来的。当时她很瘦，腕骨突出来，像一柄利刃，整个人显得很凌厉。
偏偏在陈老身后对着她笑得灿烂，让人看着心里发涩。
她用了不少功夫，才让她稍稍吐露心中所思所想，一点一滴地弥补创伤，勉强到如今这幅样子，再难进益。
如果真的遇见了勇于翘开椰子的骑士，希望椰子自己能好好把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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