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起,距离维克托警官睡下还不到两小时。
听着那端的人声和鸣笛声,维克托已然猜出了事件的大概。
又是一起凶杀案。
他冒着午夜的寒风赶到德米利亚家族的豪宅。这次的受害者是梅埃尔·德米利亚。此人财力雄厚,作为商业大亨,也经常参与一些慈善活动,因此风评尚可。
她是在浴室泡澡的时候遇害的。除了颈动脉上的一刀,她身上没有其他伤痕。鲜血染红了一整片浴池,让案发现场变得很有震慑力。除了满池子的血水,现场没有留下凶手的痕迹。
维克托刚踏入浴室时,也因满眼的红色和直冲鼻腔的血腥味而怔了怔。助手把已经搜集到的相关资料和一个面罩递给他。
最初发现尸体的,是梅埃尔的一位男仆。此刻那位吓坏了年轻人已被带往警部,做进一步详细描述。
根据调查资料推测,梅埃尔拥有许多同行竞争者,其中某一位的忮忌,可能是她遇害的原因。
若是以往,维克托一定会从她那些商业竞争者入手调查。但这是近两个月以来的第五起凶杀案,他不得不换个角度思考问题……
“查她近半年的活动记录,包括公开和私人的。”他冷静地下达命令。
助手才离开,另一位警察又前来报告:“长官,刚刚仆人们说,受害人的女儿不见了。”
维克托突然感到周围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真空。他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甚至听不见眼前警察的叙述,只看见他紧张的神情和一开一合的嘴唇。
这是第五起凶杀案,同时也是第四起失踪案。
最后他看了看表,现在离凌晨四点不到十分钟。
警部呈现出一派混乱的状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各人的办公桌上都堆放着厚厚的资料,有些人几乎全天在外执行任务,有些人则几乎全天都在和桌上的文件面面相觑。
维克托刚从审讯室回来,灌下一杯冷水后,开始审阅调查报告。
即便在过去的三十六小时内只睡了两个半小时,他仍不敢休息,生怕在合眼的期间内,蒙特里安又添一例凶杀案或失踪案。
在别人眼中,他年轻有为,早早就成为了刑事署的长官;事实上,他正为如何保住自己的头衔而担忧。他新任长官不到半年,教区内就出现了连环凶杀案和失踪案,若他无法阻止,便只能引咎卸任。
目前警部怀疑,凶杀案皆是一人所为。案发现场没留下凶手的任何线索,所有死者在生前几乎没有反抗的迹象,所有尸体上的也仅有一处致命伤。这表明死者都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一击致死,凶杀并没有虐杀的目的。
除此之外,死者还有一些共同点。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参与了反对畸人,或是支持恢复“排畸令”的活动。
最新受害者梅埃尔也是如此。几个月前,她参与了一场打着慈善名号,实则支持排畸令的政治宴会。
若凶手因此而杀人,则可以推测他对畸人应是同情或保护的态度——凶手本人也极可能患有畸形。
撒旦派。
这是警部高度怀疑的对象。
一直以来,教会、猎人和撒旦派的斗争不曾平息。由畸人和畸形保护者构成的群体,往往容易因生理或受歧视原因而产生极端心理。城邦联盟成立以来的百年中,各邦皆面临如此困扰。在蒙特里安,正是由于现任主教对畸人相对宽容的政策,才使得双方水火不容的局面有所降温。
如今又发生了这样的连环杀人案,且死者都有相似的排畸倾向,恐怕撒旦派仍与此脱不了干系。
祸不单行,夹杂其中的还有儿童失踪案。
起初,警部无法将凶杀与失踪必然地联系起来。随着案件的发生,人们发现失踪的几乎都是十四岁以下的孩子,且身体健康无畸形,便不得不怀疑这是有预谋的绑架。直至这次,梅埃尔遇害,她唯一的女儿也失踪,警部才推断作案的很可能是同一人或同一团体。
光是推测,就已经让人不寒而栗。
而警部对罪犯的抓捕,几乎是毫无头绪。他们对整个教区的畸人都进行了审讯,也排查了半年以来所有的可疑人口,但终究一无所获。
一段段监控,一场场审讯,一起起凶杀和失踪……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细节被漏下了。
助手又送来一叠文件:“从教会返还的死者档案,长官。”
维克托接过档案。
第一页纸上,是第一起凶杀案的受害者记录。白纸黑字的中央,赫然有一道鲜红的笔记——那是主教审阅后的批注。
“其妹遇害于鼠患。”
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忽然瞪大双目,叫住尚未走远的助手:“等等!”
……
“我请求一起去现场。”
阿兰德拉站在主教桌前,重申自己的要求。
“驳回。”
赫尔曼再次拒绝。他不知道阿兰德拉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这两日她已经写了多封信件,现在更是直接到教会找自己,要求随警部一同去往地下城。
根据警部最新的调查结果,第一起凶杀案的受害者,曾与其妹有过争执。那次争执,恰好是关于畸人的。他那死于鼠患的妹妹,生前与一位畸人是秘密情侣。警部废几番周折,才在一段监控画面的不起眼处,发现了她与一男子的亲昵举动。
这段监控来自一家很有名的美容整形医院,画面中的男子正是一位整形医生。
但该整形医院的答复却是,那位医生在几个月前就辞职了,没有人再看见过他。此外,他在医院的同事、曾接触过的整形对象,都表示他看上去并非身患畸形。
但无论如何,他目前是失踪状态,警部得先找到可疑人物。经过连续几日不休不眠地搜寻,警部最终从一些细节推断,他很可能在地下城藏身。
地下城。
其实在连环杀人案和失踪案发生后,很多知晓这个秘密地带的人已经有所怀疑。但由于毫无证据,加之其政治敏感性,没人敢说出来——教会和警方都在尽量避免和地下城的撒旦派发生冲突。
最终是身为此案主要负责人之一的维克托警官,向主教申请了调查令,被授予秘密前往地下城的任务。
而阿兰德拉,从对她心存好感的警官那儿探得了消息。
“这次行动保密,不需要记者。”赫尔曼言辞冷酷。
“我可以做秘密报道,返回后向你……”
“多此一举。”赫尔曼打断她,“别白费心思,我知道你的目的。”
他从卷宗上移开视线,抬眼望向她,话语严肃又有警告意味,“鼠患那件事,我本不该让你参与的。关于你为何在地下城遇见加利诺,我不曾追问;现在你私探情报,我也不追责。但到此为止,‘于黑夜前行者,黑暗将其吞没’。阿兰,我当初收留你,不是为了让你故地重游。”
阿兰德拉沉默片刻,苦笑着摇摇头,“可我从未脱离那片黑暗……”
赫尔曼眼见着看似柔弱的女子似乎快要落泪,却仍不为所动。“漂亮的招式——可惜你以前就对我用过了。”
闻言,阿兰德拉皱了皱眉,“我不该那么早就暴露的。”
唤起他人的愧疚和同情,是她作为情报收集者的职业手段。早在少年时,她就能自如运用演技。
她与主教对视了几秒,仿佛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可更改的意志。
她终于妥协道:“好吧,主教大人,我接受您的劝告。”
赫尔曼点点头,“走吧。”
他太了解她了,知道她的内心是怎样坚强——那是一点一点用伤害、恐惧,和冷漠、麻木堆积起来的围墙,在血肉的常年滋润下磨平了尖砺外表,却仍拥有几乎坚不可摧的内核。她想回到以往的那片黑暗中,但绝不会是一个哭哭啼啼的被害人,而是作为一个捕猎者。
可地下潜伏太多危机。正因如此,他才制约她的轻狂。
阿兰德拉退出宗卷室后,在廊道的拐角处遇见了加利诺。他身上没有镣铐,身后也没有跟从者。
“住在教会,比监狱好多了吧?”
她先开口,并不诧异在这儿见到他。
赫尔曼将一个可能为间谍的人安排在教会,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虽然危险,但某种层面上看,也是最安全的举动——在表面的一派祥和中,任何诡计都无法逃过主教的掌控。
“托主教恩惠,还有你的帮助。”加利诺微微一笑。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引狼入室。”
她微微侧身,给他让出一点空间。那是通向宗卷室的路线。
加利诺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一只机械甲虫从他袖口钻出来。
“监听器,防信号拦截。”
阿兰德拉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那只甲虫沿着她的指尖,钻入她的衣袖。
“很可爱。”
“谢谢夸奖。”
加利诺向她点点头,转身走过拐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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