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缪一夜好梦，醒来时天已大亮，他习惯性地伸手想摸床头手机，却摸到一片温热触感，像是人的皮肤。他没有睡醒，不能确定，再转变动作，细细抚摸感受，并在手感很好处捏了捏，手指轻拢慢捻，再转而产生别的略微不平整的触感，猛然睁眼。
眼前是华朗的正脸，对方用手枕着脑袋，侧躺在他身边，双目紧闭，屏息凝神，姿势极其刻意，面目非常紧绷，一看就没有睡着。
夏缪慢慢起身，发现自己睡在靠窗里侧，整个人非常嫌弃地往旁边墙壁捎了稍，隔开距离，就差贴到墙壁上。
华朗装模作样地睁开一只眼，再睁开第二只眼，好整以暇地起身，身上睡衣一丝不苟，发型一点不乱，笑容清爽，如同早晨。
“哥，你醒啦，早上好。”
夏缪：“……你怎么在这里。”
华朗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说道：“哦，昨晚你拉着我不让我走。”
夏缪眉头一皱：“你胡说。”
他明明记得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给华朗说：“我要睡着了，你关门出去就行，不用陪着我了。”却又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做梦时候说的，实际上没说，故而说话没那么肯定。
华朗立刻得寸进尺地说：“你烧糊涂了，不记得啦。我还给你换了睡衣，你看，你也不记得了嘛？”
夏缪一惊，低头一看，自己果然穿着的不是昨晚的队服白色上衫，而是一件浅咖色上面满是小兔子印花的睡衣，再仔细看华朗，他虽然胸口扣子很没有男德地敞开着，身上却是好好地乖巧地穿着小星星熊的蓝色睡衣。
“……这不是我的睡衣。”夏缪抬起袖子，发现袖口宽大，上身也宽大，不是自己的尺码，再一看眼前人，这睡衣到底是谁的不言而喻。
华朗说：“你昨晚前半夜发高烧，后半夜出汗了，身上汗湿了，我只能回房间拿我的睡衣给你换了。我们队服不是纯棉，我这件是纯棉的。”
可是昨晚夏缪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夏缪本以为自己没有和别人同穿衣服的亲密关系，结果转念一想，原来他之前已经穿过华朗的队服，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贴身穿，想到自己还感冒发烧出汗，汗湿了华朗的衣衫，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又觉恼火又觉羞耻。
夏缪说：“我衣柜里自己有睡衣。”
华朗说：“你昨晚不是让我别动你东西吗？所以我才去房间拿的。”
夏缪闻闻衣服，怕自己满身汗气臭不可闻，不过没有，衣服上有一股淡淡的柠檬薄荷的气味，这味道独特，夏缪闻出这是他们昨天代言的品牌华谷SPS的特制气味，他们家还有洗衣液，华朗的衣服似乎是用这个牌子洗的。
夏缪转移话题说：“你昨天买了他们家洗衣液？”
华朗随口答道：“没有啊，是品牌方送的。”
这下夏缪有些气闷，他心想：“这种我好处我怎么没有？他们给华朗的独一档？”
华朗看出他神色里不满，却不知道是对品牌方的产品还是别的。
夏缪刚才问，他就下意识回答了，但其实华谷SPS是隶属于华氏旗下的一个企业，一开始以华氏药业名义，做中药理疗类洗发水，后来逐渐升级独立，成了如今的样子。
华朗的哥哥华伦是MG战队组建时的顾问，华伦和老板关系交好，所以也了解到经理对战队内的定义，比如认为战队的商业价值不够等等。华伦是榆木脑袋，一直没理解战队为什么不投资成绩，而是要去考虑商业价值，上次华父生日，家中聚餐，说出口来闲聊。华思锦一听，立刻了解症结所在，牵线了战队的项目合作。
在夏缪不知道的地方，本来崎岖的道路被打通了。
夏缪起身准备洗澡，还是满脸嫌弃地说：“睡衣就算了，那你为什么和我一起睡？”
“哥，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华朗说着，发现夏缪用探究的眼神望过来，接着说下去，“叫‘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千年修得走下路’，我们都一起走过下路了，修为足够，一起睡一下也没什么。”
夏缪从柜子里拿下大浴巾，抱在手里，心想：“这是哪里的歪理，听起来还挺顺？”，满脸无语地说道：“那你和任仓也一起睡……？”
华朗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解释道：“没有睡过，没有，哥，你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先去洗澡，我去给你买早餐。”
夏缪晃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说：“不用了，你赶紧自己吃了去开会吧，苏教练群里通知要开会。”
华朗很无奈：“你还真是工作狂，大病初愈第一件事就是看群通知。”
夏缪耸肩，不说话，走进卫生间，关上门。
水声响起前，华朗先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来自夏缪。
对方说：别迟到。
夏缪洗澡出来，看见房间书桌上，有一杯小米粥，是外带塑料杯，看得出是楼下买的，仔细看封皮上，还有一行小字：无糖。
【苏教练：新教练来了】
【苏教练：我最近管小鬼们不严格，他们到训练室时间都迟到了。新教练在发飙。】
【苏教练：他训人训得太激动，我都没机会给他说你生病请假，你一会到训练室前，给我发个消息，我帮你解释】
新教练刚一来训练室就给战队成员一个下马威，全员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尤其是迟到得最久的华朗被骂得最惨。战队里小孩们暂时被他唬住，默不作声，但到底有没有实力，那得至少先复盘看看。
夏缪就是在他开始复盘的时候来到训练室的，大老远就听见一个非常低沉的男声，说话却是特别婉转湾湾腔，字正腔圆，用着最软糯的咬字，说最凶的话。
“靠北啊，季明轩，你这里是在干什么？你是在送啊？谁有你这么能送？你现在快点抖一抖你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水？啊？”
“聂修你是和炮车有仇吗？前期线上补到炮车兵很难吗？你一定要去吸下路的奶，吃下路和打野的钱哦？你就像人家里好好的带你长大，结果你却长成一个啃老的家里蹲？拜托，你是个人耶？有没有手有没有脚？“
“华朗你在笑什么东西？这波团稀烂的指挥不是你做的？五个人的游戏，你觉得你没犯错就很好了？打个辅助位置那么轻松，你这波团保ADC了吗？你跑到打野旁边做什么？这可是李青啊，他没有位移吗？需要你丢给他这个灯笼？？”
夏缪站在门口停了一会，感觉新教练说话虽然很损，但是很软，很可爱。
其实夏缪一直和对内教练关系不是很好，在他刚出道时，过于优秀狂妄自大，和现在的华朗有点像。比赛里不会出错，教练的话也不太听得进去。等他拿到两个冠军以后，教练更是成为他在战队里的背锅侠，赢了粉丝甚至是顺带夸一下，输了就要追着教练骂几条街。
希望新教练做好了这个心理，他若不爽，可能还是会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夏缪做好迟到被骂的准备，他不知道的是，队内所有被骂的队友，都和他有一样的想法：“教练骂得好凶……可是他是湾湾腔耶。”
“抱歉，教练，我迟到了。”
高个子的中年男人，理了一个简洁的平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站在投影板前面，训人训得面红耳赤，听见夏缪的声音，忽然面色缓和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一米八几的个头，忽然有点手足无措，对夏缪颔首，示意他坐下。
再看向复盘，他忘记自己讲到哪里了，想了想，又对夏缪说：“苏教练说你生病了，好点了没？”
夏缪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在问自己：“哦，我没事了，今天已经退烧了。”
他说：“你其实可以去休息一下再来。”
夏缪说：“没事，一会下午还要打训练赛。我不能缺席。”
他的替补打野宫文博，在前不久，被过继给了LPL赛区最末尾的战队UNO，通过联盟合法的协议，算是外借。那孩子心态不好，UNO打野的技术不行，对方教练来要人时，说让他们互相学习进步。
战队里没有打野替补，只有一名辅助替补，上二队的话训练效果就差了，所以夏缪不能请假。
“哦……”教练点点头，说，“我叫蔡皎辉，他们叫我虾饺教练，很高兴认识你，MIAO选手。”
夏缪与他握手，总觉得二人的沟通顺序有点奇怪。
训练赛三点开始，夏缪前天比赛，昨天生病，训练外设还在自己的外设背包里。虾饺教练亲自帮他装键盘，理鼠标线，调试耳机。这些其实一直是生活教练苏安的工作，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夏缪自己来，他太过主动热情，搞得夏缪都有点不好意思。
“我自己可以。”
“没事，投诚啦，让我来。”
虾饺埋头插线，再从键盘托下面爬出来，笑着说，“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上个月一起打过，巴龙三杀，ACE对面。”
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笑起来却很热情，说起热爱的事物，有种孩子气的执着感。
夏缪想起某个熟悉的ID，就在他和华朗一起吃宵夜的那一晚，有一个叫做峡谷大虾饺的人，求他不要投票，坚持下去，他们后来还加了好友。
“原来是你。”夏缪眼睛微微睁大，感觉亲切又欣喜，陌生人的疏远感消散。这个人，是为了胜利不顾一切努力的人，是和夏缪志同道合的人，这个人竟然成了他的教练，还有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事情吗？夏缪露出了对故人才有的态度，说，“你应该游戏里面告诉我的。”
“哈哈，我也是才知道不久。”
虾饺摸着脑袋上长出的发茬子，笑嘻嘻地回答，同时不动声色地，瞄了旁边的华朗一眼。
坐在夏缪身边的聂修，吹着口哨从自己座位上挪动到华朗身侧，给坐在华朗身边的任仓说：“虾饺教练和缪哥怎么有一种，我姐喜欢看的那种，初恋情人破镜重圆的感觉？”
“是有这个味儿了。”任仓说着，偷看身边的华朗。
这人上身懒散地靠着椅背，却面目表情僵硬，目不斜视，好像听不见身边任何声音。他五指交握往前活动手指，指关节咔哒作响，好像接下来要面对的不是一场普普通通的训练赛，而是一场恶战。
好烦。
华朗百无聊赖地想道：这破游戏怎么还不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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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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