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环的震动在寂静中格外明显,南景煜看向屏幕,苏梨的名字在蓝光中闪烁。
“找到苏梓枵了吗?”苏梨的声音很平静,南景煜却从中听出来一丝颤抖。
“暂时没有。”
对面沉默了几秒,南景煜能听见苏梨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那是她焦虑时的习惯。突然,她叹了口气,带着深深的疲惫:“终究是我做错了。”
南景煜的手指微微收紧,他不知道苏梨说的“错”是哪一件事,是指她收养了苏词,还是指不顾苏词的意愿将他囚禁了一整年。
“他恨我,我也认了。”苏梨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恨我把他变成Omega,恨我逼他嫁给首相,恨我......”声音戛然而止,随即变得尖锐起来,“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可笑的AO真相,白白搭上自己的命!”
她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把苏词交给南景煜,南景煜带不好他,只会任由他毁灭。
苏词是只折翼的鹰,自以为可以翱翔天空,殊不知一离开笼子,就会摔得粉身碎骨。他惯会伪装,惹人心疼,就应该关在笼子里好生养着,叫他学会听话。
而不是交于旁人手中。
随着“滴”的一声,通话被切断了。
南景煜有些意外,他以为苏梨这通电话会像往常一样,带着苏家掌权人特有的威严质问他——质问为什么在双子塔事件中逮捕了大半贵族,质问苏雅琼和苏溪为什么会在名单上,质问他究竟要把这场闹剧闹到什么地步……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说辞,但苏梨却只字未提。
南景煜的视线落在光屏上,那里还显示着通话时长:47秒。这是他认识苏梨以来,她最不像苏家人的一次通话。
苏梨挂了电话,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儿。
“沫沫过来。”
一天前——
苏词的声音在曙葵的上空盘旋:“五分钟后,我将启动第二场,也是最后一场蓝雨。”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你有不可战胜的Alpha对手吗?你有讨厌的Alpha吗?那么,就把他推进雨里吧,就像你曾经被他们推进深渊一样,就像你曾经被他们踩在脚下一样。”
苏梓秌静静地看着光屏里哥哥的脸,伸手抚摸那双碧绿的眼睛。
他一步步走向顶楼,关闭了上面的防护罩。在天空之上,有一个更大的防护罩,将曙葵市隔绝。
“哥哥,你想做什么呢?”
他不在意哥哥想做什么坏事,但他不想和哥哥分开。哥哥这样,会被关进地下监狱的吧……他可以进地下监狱陪哥哥吗?反正在这里也和监狱没什么差别。
只有哥哥在的地方,他才能感觉到自由。
“苏梓秌,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苏梓秌回头一看,是苏梓沫。
“我在等雨。”
等蓝雨降临,他还没淋过呢。
苏梓沫上前拽住他,“你疯了?!快跟我回去。”
“不,你回去吧。”苏梓秌杵在原地不肯走,“这雨只对你有效,对我无效。”
苏梓沫气愤道:“你淋出了问题,妈妈又要把你关起来了!”
呵……关起来。
苏梓秌冷笑:“那就关起来,又不是没被关过。”
闻言,苏梓沫一愣,随即怒道:“你只会让妈妈操心!快回去!你以为妈妈真会在乎你去找死?她只会给你换更高级的监控设备。”
“你羡慕吗?”苏梓秌冷冷地说,“你嫉妒我吧。”
“什么?!”苏梓沫瞪大眼睛,“你在说什么!”
“你嫉妒我抢走了妈妈所有的注意力,不是吗。不管你闯多少祸,到哪里疯玩,妈妈从来不管你。”苏梓秌握住她的手,“沫沫,很简单的,只要你留在这里,淋一场雨,在这之后,妈妈就只会关心你了。”
他蛊惑道:“妈妈会每天亲手给你煮粥,会在半夜进房间给你掖被子,会给你无微不至的关心,会用最温柔的语气和你说话,会时刻关注你,舍不得你受一丁点伤害。”
沫沫,你想要和我互换囚笼吗?
……
倒计时进入最后一分钟,苏梨的电话打来。
苏梓秌瞥了一眼就挂掉,只剩一分钟了,最后一分钟……
一只监控夜莺飞上来,“沫沫,带哥哥回去!你们在做什么,不知道外面很危险吗?”
苏梓沫握紧拳头,明明是苏梓秌拉着不让她走,但妈妈永远会在第一时间责怪她。苏梓沫有些失落地想,妈妈永远不会注意到她。
不管她去哪儿疯玩,妈妈很少会过问。而苏梓秌的房间温度高一度低一度她都会紧张得不行……
“是哥哥不想回去。”
“秌秌,听话,快回去,外面真的很危险。”
危险?苏梓秌冷笑,他这辈子最大的危险就是苏梨无微不至的“保护”。从小,他的世界就只有恒温的无菌疗养室和母亲永不停歇的监控。
苏梓秌看了眼倒计时,还剩三十秒。但天台的防护罩已经自动开启了,他不满地跑过去用拳头砸。
苏梨严肃地说:“秌秌,等我回去再收拾你。沫沫,带哥哥回去。”
苏梓秌愤愤地看着防护罩,挥开苏梓沫伸来的手。他余光瞥见妹妹低下的头,忽然意识到什么——母亲甚至没问苏梓沫要不要回去。
“你看,沫沫。”苏梓秌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她永远只在乎我,就连这场对你来说致命的蓝雨,她也没时间关心你。”
苏梓沫突然跑去抓住夜莺,将它扔下楼,随后打开手环,手指快速滑动。
防护罩的指令界面在她眼前闪烁。
“滴——”
天台的防护罩慢慢消失。
她看向苏梓秌,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哥哥,如果你因为这场雨而死,那我可是不会掉一滴眼泪的。”
“当然。”苏梓秌点点头,“不过如果你死了,我会为你难过的。”
苏梨的尖叫传来:“苏梓沫苏梓秌,你们疯了!”
倒计时归零,两人仰起头,迎接他们以为即将倾泻而下的蓝雨。
然而,天空之上笼罩着整座城市的防护罩开始消散,却没有任何一滴雨落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停滞。
少男少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输了,沫沫。但你也没赢。”
当晚,苏梨回去以后,先是仔细检查一番,确认苏梓秌身体无碍后,把他关进房间禁止他自由活动;随后把苏梓沫拎到大厅教训一顿。
听着苏梨碎碎念般的指责,苏梓沫终于忍不住爆发:“他是Beta,淋点雨不会有事的,要出事也只会是我,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苏梨冷声说:“你知道你哥哥的身体有多脆弱吗?他不能受一点刺激,不能有一点危险......”
“那我呢?”苏梓沫猛地抬头,“我也是你的女儿!为什么你从来不肯关心我一句?为什么你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
苏梨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沫沫别闹,我从来没有冷落你。因为你是Alpha,你有更健康的身体,有不必令我忧心的身份,所以我愿意给你更多自由。但是哥哥不一样。”
“对,哥哥是笼中雀,”苏梓沫冷笑,“是您的珍宝。”
“停,沫沫,我不想听你一时意气用事的发言,现在回房间好好反省。”
苏梓沫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苏梨坐到沙发上,低着头,手指深深插入发丝……真是,乱套了。
她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张全家福——照片里的苏词穿着雪白的礼服,站在她身旁,脸上挂着温顺的笑。
那时的他,还是她最完美的作品,而不是如今搅动风云的叛徒。
她的大儿子变成了一个反贼,二儿子和小女儿相互仇视……这就是她的报应吗?
苏梨努力维持冷静,还有转机的,把事情都推到林无涣身上好了。对,小枵是个可怜的孩子,被林无涣威胁的受害者,被威胁着用以对付首相的工具。
他还有可怜的身世,他是个善良柔弱的孩子……
小枵......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你是我的孩子呀,尽管性别错了,但你就是我的孩子呀。
六年前,在凤栖山道观,那位瞎眼老道抚摸着她的生辰帖,缓缓道出“凤仙”二字。
“令郎戌时三刻往生,魂魄落在胡杨县西三十里的杨树下。”老道浑浊的眼白转向供桌上的铜铃,铃声无风自动。
“叮铃——”
老道忽然闭目,“那孩子生来带着一点朱砂印,此印非凡物所染,乃前世未消的执念。”他慢慢悠悠地叹息,“何苦何苦,红中透煞,母子缘薄,如何能强求呢,只怕会折了他的福报……”
他突然低笑一声:“呵,不过一番胡言乱语瞎折腾,难为夫人竟听老朽絮叨这半晌。”
苏梨听着老道的话,想起前些天偶遇的那个孩子,十六七岁,长得白白净净的,看上去十分乖巧,正是绿眼睛黑头发。
不过,苏梨并不太相信这些神鬼说、轮回转生,听起来更像唬人的话。要不是杨悦劝她来试试,她绝不在这里浪费时间。
没想到,当天晚上,苏梨就做了一个梦,她梦到前些天偶遇的那孩子,骑着白色骆驼在沙漠里朝她招手。
白骆驼?
苏梨记得,老道说完话后,炉子里的檀香突然自燃,化作一缕白烟在空中盘旋成骆驼的形状。
在沙漠古道的传说中,白骆驼是引渡亡魂的圣兽,它能穿越生死界限,将迷失的魂魄带回人间。
带着一丝怀疑,苏梨来到了老道所说的地方。彼时正下着雨,雨水冲刷着锈迹斑斑的“阳光福利院”牌子。
十六岁的男孩蹲在杨树根部旁,湿透的黑发贴在额头上,抬起头的瞬间——翡翠绿的瞳孔使她的心不由得一颤。
“阿姨,你好?”男孩朝她笑。
苏梨至今记得自己当时如何战栗着伸出手裹住男孩的。他的后颈风池穴上恰好有一颗红痣,非常小,被头发遮挡着。
朱砂印?
苏梨颈后也有,只是这痣的位置在风池穴往上,并不明显,她并不知道那里有颗红痣,还是杨悦告诉她的。
这小孩也有,是巧合吗?
还是精心布置的骗局?
是骗局又如何,苏梨不肯放过一丝可能的希望,她带走了苏词。
那以后,苏梨便很少梦见那未出世的孩子了。
或许,他真的回到了她的身边。
每当雨季来临,苏词总睡不安稳,会梦见同一个梦——一匹白骆驼在沙漠中跋涉,骆驼的蹄印在沙地上留下发光的轨迹,最终消失在胡杨林深处。
明明没有做噩梦,他却总是在半夜惊醒,还会莫名其妙泪流满面。
苏梨曾亲眼目睹,不似作伪。
她请来人解读这个梦境,说是孤魂在寻找归途。
如今,苏词站在双子塔顶,俯视着这座被蓝雨笼罩的城市。
苏梨突然明白,那个梦境的真正含义——白骆驼不是在寻找归途,而是在指引一条通往毁灭的道路。
“下雨天会梦见白骆驼......原来你一直等待的,是这场雨......吗?”
她眼睁睁看着他从双子塔的最高处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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