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词睁开眼睛，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注视着他，他抬眼去看，见南景煜侧躺在身旁，银发凌乱地散在枕上，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煜煜。”
话一出口，苏词自己先愣住了。
“嗯，早上好。”南景煜轻笑道，“感觉还好吗？”
苏词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一点距离，“还行。”
他顿了顿，眉头微蹙，“你怎么在这？”
南景煜的笑容僵住，试探性地问：“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苏词反问，眼神干净而困惑。
记忆的碎片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滚开」
「骗子骗子骗子……」
「是你杀了我……是你开的枪……」
「你爱不爱我？」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物理」
「煜煜，现在是什么时候？」
「煜煜，说你爱我」
……
昨夜混乱的对话、崩溃的眼泪、交缠的体温，全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苏词猛地掀起被子，整个人缩进去，像只受惊的鸵鸟。
“不记得了。”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
南景煜望着那团鼓起的被子，“没关系，”他轻声说，“不记得也好。”
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
南景煜收回手，起身下床：“我去做早餐。”
直到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苏词才慢慢探出头。
怎么会不记得？
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苏词把脸埋进枕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过了半小时，南景煜见苏词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他走进卧室。
“小词，该起床了。”
苏词坐起来，“南景煜，我们聊聊。”
南景煜在床边坐下，“好。”
“首先，我想安心把书念完，所以你说的那个Syzygy，我暂时不需要。”
“好。”
“还有，你昨晚也看到了，我精神状态不稳定，所以你以后尽量离我远点，最好别再见面了。”
“不行，”南景煜说，“小词，这个不行。”
苏词皱眉：“我不叫小词。”
“小逍。”南景煜从善如流地改口。
苏词问：“为什么不行？是你自己说的，不会再纠缠我。”
“可是你生病了。”
“哪来这么多病，只要不见到你，我就很健康。”
南景煜握住他的手，“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苏词抽回手，“南景煜，你就不怕我哪天发起病来，把你杀了？”
“不怕。”
苏词惊讶地看着他。
南景煜倾身向前，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到能看清彼此眼中的倒影。“如果你要杀我，”他轻声说，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意，“那就杀吧。”
“还记得吗，”他伸出手，扣住自己的另一只手腕，“我把锁链的一端交给了你。”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他凑到苏词的唇边，银发散落，紫瞳里带着痴迷与虔诚，加上这张本就精致漂亮的脸，简直像只蛊惑人心的海妖，“主人。”
苏词喉结滚动，像是被引诱了一般，鬼使神差地想吻上去。
“疯子……”他低声说，声音微微发抖。
南景煜笑了，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嗯，我是疯子。”他的拇指轻轻擦过苏词的眼角，拭去一滴未落的泪。
“所以，别想甩开我。”
苏词把手放到南景煜的脖子上，感受着颈动脉的跳动，他问：“南景煜，你爱我什么？”
“很多，”南景煜温柔地看着他，“小词，爱一个人是说不清理由的，我爱的不是你的某一方面，是全部的你。”
“你怎么确定自己认识的就是全部的我？”
他抬手覆上苏词的手背，让他的掌心更紧地贴着自己的脖颈，“我不能确定，但是我爱你。”
苏词还想争辩，南景煜倾身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抢先说：“小词，你不能因为觉得自己不好，就擅自剥夺别人喜欢你的权利。”
苏词怔住：“你在说什么？”
南景煜却已经把他看穿了，说：“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不需要你一遍遍地告诉我，你有多不好、有多坏。”
“首先，我不觉得你不好；其次，再多的缺点也不能阻止我喜欢你。”
苏词愣愣地看了他几秒，随后移开视线，低声说：“油嘴滑舌。”
“我说的都是真的。”
南景煜重新出现在苏词身边，最激动的是弗雷德。
金发青年瞪大眼睛，目光在南景煜和苏词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你们和好了？”弗雷德的声音不低，引得实验室其他人纷纷侧目，“前段时间他不在，我还以为你们分手了呢……”
苏词面无表情地抽回手：“没在一起。”
弗雷德眨眨眼，一脸“我懂”的表情：“逍呀，你总不能一直钓着人家吧。”
“我是说前段时间。”苏词纠正道。
“？”
弗雷德愣了三秒，突然拔高音量，“你们在一起了！！！”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实验室，连隔壁办公室的刘教授都探出头来：“什么在一起？”
南景煜轻咳一声，伸手重新牵住苏词：“嗯，在一起了。”
苏词别过脸，却没否认。
弗雷德激动地掏出手环：“我得赶紧告诉他们，上周这群损友还跟我打赌说你们至少还要拉扯半年——”
“弗雷德。”苏词眯起眼睛，“你敢发消息，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实验室。”
弗雷德收回手环，可怜巴巴地看向南景煜，仿佛要他表个态。
在他看来，谈恋爱就该公开，宣示主权。
南景煜却点点头，对苏词的话表示赞同：“其实我还在考察期。”
弗雷德啧啧摇头。
不过，苏词只顾着“威胁”弗雷德，忘记了同样八卦的刘教授。
很快，他谈恋爱的消息就被“哥哥”粟元景知道了。
粟元景：「周三晚上带人过来坐坐，一起吃个饭」
这语气根本不是邀请，而是通知，和刘老师给他发消息的语气一样一样的。
这就是导师的压迫感吧。
三年来，他已经明白了为什么北欢这种优秀学生也会怕老师，怕老师，是刻在学生DNA里的。不管这老师平日里多么好脾气好说话，一到了组会上，都会大变样。
尽管难以置信，但他听黄学长说，刘老师曾经把弗雷德骂哭过。
现在的他，一看到有“刘”字的消息弹出，心里都会咯噔一下。
苏词盯着光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
他怎么忘了这茬，都怪弗雷德喊这么大声。
“怎么了？”南景煜凑过来搂住他，下巴搭在他肩上，银发垂落到他的肩头。
苏词：“粟元景要见你。”声音闷闷的，带着点烦躁。
南景煜挑眉：“现在？”
“周三，后天。”苏词收起手环，面无表情地提议，“不如我们先分个手。”
尽管粟元景不是他亲哥，但要带人去见他，苏词心里还是有点怵。
南景煜失笑，收紧手臂把他往怀里带了带：“这么怕见家长？”
苏词挣了挣没挣开，索性放弃抵抗：“你不懂，我患上了一种怕老师的病。”
南景煜忍俊不禁，偏头亲了亲他的脸颊：“没事，我帮你挡着。”
“你？”苏词狐疑地瞥他一眼，“你连弗雷德都搞不定。”
“那不一样。”南景煜一本正经，“对付长辈我有经验。”
苏词将信将疑，但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他叹了口气，慢吞吞地给粟元景回消息：「好的」
周三傍晚，两人拎着精心挑选的礼物站在粟元景公寓门前，苏词伸手摁门铃，难得地有些紧张。
“你买了什么？”他压低声音问。
南景煜微笑：“茶叶，红酒，还有——”
门突然开了。
粟元景站在门口，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上。
“进来吧。”他侧身让出位置，语气听不出喜怒，“饭已经做好了。”
餐桌上，气氛微妙地安静。
粟元景给两人倒了茶，开门见山地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刚在一起不久。”南景煜回答。
苏词平静地补充：“五天。”
粟元景愣了下，点点头，又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次南景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苏词，紫罗兰色的眼睛里带着温柔的询问。
苏词放下茶杯：“先完成学业。”
“嗯，”南景煜接过话头，“之后看小逍的意愿，他想继续深造或者工作，我都支持。”
粟元景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听说你是Syzygy的一员？”
“咳——”苏词被茶水呛到。
南景煜从容地递过纸巾：“是的。”
粟元景推了推眼镜，“具体是哪个部门？”
“国际关系协调。”
“最近在跟进什么项目？”
“Beta权益保障计划的跨国协作。”
粟元景严肃的表情松动了几分，转而看向苏词：“你想清楚了？”
苏词平静地说：“只是谈个恋爱，这么严肃干什么？”
粟元景也平静地当着南景煜的面说：“怕你受伤啊，弟弟。”
见他似乎还想说什么，苏词开口：“我不会。”
“最好是这样。”粟元景笑笑。
饭后，南景煜主动起身收拾碗筷。苏词也想跟上去，被粟元景拉住，“你坐下。”
苏词坐下，“有事吗？”
“余情未了啊？”粟元景似笑非笑，“分别了三年，花了三个月就又在一起了。”
“这是我的事。”
“小逍，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作为伴侣都是靠不住的，我以为你早就明白这个道理，看来还是涉世未深。”
粟元景因为父亲夏启扬抛妻弃子的事，从此对情爱毫无幻想，这么多年来都是独自一人。
“我当然知道，我说了，只是谈个恋爱。”苏词笑笑，“还不至于交付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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