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和好是悄无声息的。从某天开始，苏词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无理取闹，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娇气黏人。
他变回了自己真实的模样。
同时，他也开始了解南景煜的事，问起南景煜那三年的生活。
南景煜依旧和平时一样，温声细语的，苏词却能察觉到差别——
南景煜很高兴。
仅仅是因为他问了一句过去的事。
明明是被他百般刁难的人，却只因为一点点示好就心满意足。苏词在心里叹了口气，仿佛只要给这人一点甜头，他就能不知疲倦地走下去。
真傻。
算了，他也放不下南景煜，他们两个只好捆在一起了。
“南景煜，”苏词突然叫住他，“等明年毕业，我就跟你回去。”
南景煜愣了下，“可是，小词不是想继续读下去吗？”
“我不可能一辈子都躲躲藏藏吧。”苏词轻叹一声，“如果你没来找我，我是想一直以夏逍的身份活下去的，可是你来了。”
“小词……”
“现在回想起来，我这二十多年，大半时间都在浑浑噩噩，有时候觉得，死反而是一种解脱。”苏词陷入回忆，声音飘忽，“我见过很多惨状，看过很多双绝望的眼睛……渐渐也对死亡失去了敬畏，期待一场意外、一次变故让我远离人世。”
“其实我早就病了，从双子塔坠下的时候，我在想，死就死了吧，可我的手还是紧紧抓着怀表不放。”
“不是说，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会有走马灯吗？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想到，一片空白。”
“大概，是我的人生太惨淡，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东西。”
“成为夏逍以后，也并没有好起来。”苏词哽咽，“我想替十六岁的自己活下去，可我已经回不到那时候了……”
“我嫉妒弗雷德，嫉妒得发狂。他是物理系的天才，所有人都说我们是双子星，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和他之间是怎样不可跨越的鸿沟。我为了能和他相提并论，没日没夜地努力。可是我花费一周才能做出来的东西，他一个下午就可以，你明白吗？”
“我好累啊。”苏词抱住南景煜，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南景煜、南景煜、南景煜……”
南景煜搂住他，“我知道，我们小词这些年过得很苦。”
“弗雷德是北极星没错，可是我们小词也是一颗闪闪发光的小星星呀。小词，如果十六岁的你知道未来的你是这么想的，他会很难过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肯定是为你骄傲的。”
苏词终于笑了：“我怎么说远了。我是想说，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会一直浑浑噩噩下去。可是你来了，我想和你一起走下去。”
“好。”
— — —
星历411年12月31日，暮色渐沉，星光点点。
苏词踩着凳子往门框上贴春联，南景煜站在他身后，扶着他的腰。
“左边再高一点。”南景煜说。
苏词调整了一下位置：“这样？”
“嗯，完美。”
红底金字的对联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喜庆——
「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
苏词从凳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吧。”
南景煜笑着揽过他的肩。
厨房里飘出浓郁的香气，砂锅咕嘟咕嘟地炖着鸡汤，南景煜下午就开始准备的年夜饭已经摆了大半桌——清蒸鲈鱼、油焖大虾、糖醋排骨，还有酒酿圆子。
“尝尝。”南景煜舀了一勺鸡汤，吹凉了递到苏词嘴边。
苏词眼睛眯起来：“好喝。”
临近零点，两人裹着同一条毛毯窝在沙发上看跨年晚会。苏词整个人都陷在南景煜怀里，小腿一晃一荡地蹭着他的小腿。
“困了？”南景煜捏了捏他的手指。
“没有。”苏词打了个哈欠，“就是有点撑。”
南景煜失笑，掌心覆上他的胃部轻轻揉着：“谁让你把整盘酒酿圆子都吃了？”
窗外寂静无声，电视里的主持人开始倒数——
“十、九、八……”
南景煜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七、六、五……”
苏词仰起脸，同样看着他。
“四、三、二……”
在「一」落下的瞬间，南景煜吻住苏词。
远处传来钟声和烟花声，璀璨的光芒透过落地窗，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新年快乐。”南景煜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
苏词喘着气，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领：“……新年快乐。”
“小词，闭上眼睛。”
南景煜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苏词睫毛轻颤，乖乖合上眼。他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搭在肩头，带着熟悉的雪松气息。
睁开眼时，一条红色围巾已经妥帖地围在他颈间。
“这是……”
“是迟到的新年礼物。”
苏词怔了怔，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冬夜——
「新年礼物想要什么？」
「想要你亲手织的围巾。」
苏词低头摸了摸质地柔软的围巾，忽然笑起来：“怎么这么心有灵犀呀，煜煜。”他从沙发被盖住的一角拿出自己藏起来的淡紫色围巾，在南景煜惊讶的目光中给他围上。
“什么时候？”
苏词眨眨眼，笑得狡黠：“当然是在办公室里摸鱼的时候。”
窗外，新年的烟花接连绽放，红的似火，紫的梦幻。
— — —
星历412年1月10日，清晨。
苏词醒来时，身侧的床铺已经空了。他伸手摸了摸冰凉的枕头，发现床头桌上有一张字迹工整的便签——
「Syzygy临时会议，晚上九点前回来。早餐在保温箱里，记得吃。——煜」
苏词盯着落款那个小小的爱心，忍不住用指尖戳了戳。
骗子。
今天Syzygy根本没有会议。
但为了配合某人精心准备的“惊喜”，苏词还是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慢悠悠地起床，吃掉了温热的虾饺和豆浆。
打开手环，发现半小时前弗雷德发了条消息：「今天有空吗？陪我出去一趟」
苏词轻笑，弗雷德这人居然会八点起床，真是神了。
「有，去哪？」
对面的弗雷德回复得飞快：「行，我马上来接你！」像是没料到会这么顺利。
两人在外边逛了一天，路过一家甜品店，苏词走进去。两人被店员误以为是情侣，推荐了情侣款。
弗雷德解释过后，店员连忙道歉。苏词在一旁还有空调侃弗雷德：“要是被小学弟知道我们在约会，他会不会被气哭？”
弗雷德头疼地扶额，“别说了，他已经放弃了。”
“放弃了？”苏词挑眉，“那你为什么一副苦恼的样子？”
“没什么。”弗雷德叹了口气，难得露出几分懊恼：“……只是感觉我伤害了一个喜欢我的人的心。”
苏词轻笑：“喜欢你的人这么多，怎么单独替他难过？”
弗雷德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摇头：“算了，不提这个。”
晚上九点，苏词“准时”回到家。
推开门的那一刻，屋内一片漆黑。
“煜煜？”苏词走进去，听到了布料被掀开的声音。
接着，一团团绿幽幽的光将客厅点亮，是发光蘑菇。
苏词心想：有点像鬼火。
南景煜站在客厅中央，身后是用气球和彩带装饰的“Happy Birthday”横幅，餐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奶油蛋糕，周围还散落着几个礼物盒。
“生日快乐，小词。”南景煜朝他走来，手里捧着一束玫瑰。
苏词接过花束，轻笑：“……这就是你说的‘临时会议’？”
南景煜将他揽进怀里：“嗯，会议主题是——‘如何给我的宝贝准备生日惊喜’。”
苏词把脸埋在他肩头，闷闷道：“幼稚。”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南景煜问。
“对啊，”苏词笑笑，“看来我的直觉很准。”
他起身去拆蛋糕盒，点上蜡烛，听南景煜在一旁给他唱生日歌。
许了愿望，他睁开眼睛，将蜡烛吹灭，转身去开灯。
南景煜抬起手，苏词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但他最后收回手，什么也没说。
“啪嗒——”灯打开了。
— — —
四月一日，愚人节。
上一年的今天，南景煜与苏词重逢。
但其实，这一天也是南景煜的生日，他从未提起，苏词也从来不问。
这天，苏词做早餐。
南景煜拿起吐司尝了一口，在苏词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评价：“味道不错。”
苏词狐疑地看着他：“……你味觉失灵了？”他可是在里面挤了很多芥末。
南景煜笑着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脸：“你第一次整我，我总得配合一下。”
话音未落，一个带着芥末味的吻就落了下来。苏词被呛得眼角泛红，想躲却被扣住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分开时，都已是泪眼花花的状态。
到了学校后，南景煜才见识到伽西亚大学生恶作剧的丰富多彩。
办公室里，刘老师的办公桌上堆满五颜六色信封装着的“情书”，他见怪不怪地拆开，里面全是答题卡；
隔壁的陈老师走进来，给刘老师递了一个咖啡杯，里面的黑咖啡被替换成了某种青绿色的液体，表面还漂浮着可疑的泡沫。
“板蓝根？”
陈老师摇摇头，喝了一口，淡定评价：“比上一年的味道好，我猜是苦瓜汁＋紫甘蓝。”
实验室的门牌被覆盖，下面还贴心地给出了正确门牌号的提示，几个学生饶有趣味地解答起来，直到被路过的弗雷德学长瞥一眼，无情地点出计算错误。
做完了刘老师交代的事，苏词带着南景煜逛校园。
南景煜好奇地问：“你们这里，一直都是这样吗？”
“我以为你去年就知道了。”苏词说。
南景煜摇摇头：“去年，我只顾着‘绑架’你了。”
正说着，校广播站突然播报紧急通知：“因校长突发奇想，大课间活动改为广场舞教学，请各班同学到操场集合。重复一遍……”
南景煜失笑：“这有点太开放了，如果真的有紧急广播怎么办？”
苏词晃了晃手腕上的手环，“这个呀，你忘啦？重要通知都会同步推送的。”
“放心吧，大家都有分寸的。当然，大一新生可能会中招。”
“也对，”南景煜的眼睛里漾起笑意，“上一年，你是被迫给弗雷德收作业了，半途还被我绑架走了。”
苏词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其实感觉挺好玩的。不过因为我平时话少，他们不敢整蛊我。”
回公寓前，苏词突然拿出一条黑色丝带：“蒙上眼睛。”
南景煜以为又是愚人节的恶作剧，笑着配合：“又要整我？”
苏词踮脚替他系好丝带，“乖，跟着我走。”
黑暗中，南景煜感觉到苏词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上楼梯，又走过熟悉的走廊。站在门前，指纹解锁，随后是苏词轻轻推开门——
“可以摘了。”
丝带滑落，南景煜看着眼前的一幕，怔住了。
客厅里，烛光摇曳。
餐桌上摆着一个奶油蛋糕，上面用巧克力写着“煜煜生日快乐”，旁边是一大束紫罗兰。
而苏词在他的面前，单膝跪地，手里拿着一枚戒指，仰头看着南景煜，眼里盛着温柔的光。
“生日快乐。”苏词笑着说，“这个恶作剧，你喜欢吗？”
半晌，南景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知道的？”
“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啊。”他举起戒指：“南景煜，你愿意……”
话未说完，南景煜已经一把将他拉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我愿意。”
苏词失笑：“……我还没说完呢。”
“那你给我戴上。”南景煜伸出手。
苏词将戒指套到他的无名指，“刚好合适。”他牵着南景煜去拿蛋糕，还有那束花。
“本来想买别的花，但是我一看到紫罗兰，就想到你的眼睛。”
南景煜接过，“我很喜欢，谢谢小词。”
“你有猜到我会准备惊喜吗？”苏词拉着他坐下，拆蛋糕盒。
“想过，毕竟你不像是喜欢过愚人节的人。”
苏词挑眉：“就因为这个？”
“还有……直觉。”南景煜的手指穿过他的发间，动作轻柔。
“那如果，我根本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你会失望吗？”
“不会。”南景煜轻笑，“你很少主动问我的事，不知道也正常。”
苏词沾奶油抹到南景煜鼻尖上，“怎么这样想我？”
“我当然知道啊，笨蛋。”
窗外，四月的夜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
南景煜想，这大概是他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不是戒指，不是蛋糕，而是眼前这个人终于学会坦率地说爱。
小剧场：
“对了，这场景是怎么布置的？”
“你猜？”
“我猜是弗雷德。”
“Bingo，猜对了，但是没有奖励。”
“那我自己索要。”
“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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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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