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激励到了，第二日钟声响起的那一刻，禾千浅已经穿戴整齐，洗漱完毕。
她打开屋门，朝左看时，宫越泽和墨讷也刚好站在门口，两人同时转头望着她。
四目相对。
三人会心一笑。
难得如此默契，大家自觉起床。
禾千浅眨眼笑的俏皮：“早呀，两位哥哥。”
墨讷昨夜喝了酒，说话有些迷糊：“唔……早。”
宫越泽眉眼低垂，收起手中的书，道：“师妹早。”
他还是一如既往，一本正经得令人牙疼。
今日天色阴沉，厚重的雾气在山野间氤氲开来，微风拂过脸颊，留下丝丝凉凉的湿气。
墨讷折了一段树枝，一面走在前头，拍打小径两边枝叶上的露珠，一面说：
“我发现圣院越来越有趣了，我居然不想睡懒觉了，只想着快点提高修为，一想到毫无长进，就觉得对不起大师姐卖的那几把剑。”
燕国墨家是天阒大陆墨家修行一派的鼻祖，别说其在燕国可以无视皇权，在整个大陆也是声名赫赫。
而作为燕国墨家一脉单传的墨讷，他自小便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七岁时他已熟读各类经书，经天纬地，只是他志不在出将入相，保家卫国，一统天下，在修行上也都是得过且过，自打迈入知元境，便止步不前，整日不务正业。
尤其在一年前听到传闻，得知自己有个亲妹妹后，他开始策划逃出燕国，踏上千里寻妹之路。
只是命运太过强大，再次将他引回原路。
“以前，我从来没觉得修行也可以如此快乐……”
禾千浅看着前方喋喋不休的墨讷，陷入沉思。
修炼快乐吗？
是快乐的吧。
若是抛开诸多枷锁。
宫越泽看着前方穿着圣院黑白院服的禾千浅不似往日会浅笑接墨讷的话，像是有心事，兴致不高。
她为什么不高兴，宫越泽不会问。
只是阴沉的天空里倏然出现了一张符。
刹那间，他们四周的云雾化散四方，上方出现绚烂多彩的光芒，恍如烟花绽放，满地灼灼光辉。
千树万树，火树银花。
禾千浅抬头，杏眸微敛，小脸泛着光，无数道旖丽交错的光芒笼罩在她素色院服上，渐渐的，茫然双颊泛起笑意。
她转过身，两手一撒，转了一个圈，身上裙裾随动作荡开层层叠叠的褶花。
“宫哥哥，这是你新画的符吗？真好看！”
宫越泽心跳漏了一拍，轻嗯一声，眸底映着她粉雕玉琢的面容。
墨讷回头，望着光芒下的对望的两人，脏话脱口而出：“他姑奶奶的。”
他急了，忙跑过去攥住禾千浅的手，护崽似的，让她走前头，并用身子挡住宫越泽视线，直到禾千浅稍远了点，他才放心。
墨讷压低嗓音说：“她可是我亲妹，她还这么小，你怎么下得了手！”
宫越泽神色冷淡道：“她也是我妹妹。”
言外之意是他一直将禾千浅当作亲妹妹看待。
墨讷板着脸道：“记住你说的话。”
*
再次练起无名拳时，禾千浅总结昨日教训，决定先不管那讲究窍穴积淀和气息流转的最后一式。
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不想再晕倒。
她很急。
她的时间不多了。
况且，按大师姐说法，即便不学最后一式，单单练好前五式也能强健体魄，延年益寿。
禾千浅如是想便如是做，不再管体内气息如何自然流转，不再想体内那三百六十五座窍穴，十二大脉门是如何相辅相成，又在哪个具体位置。
闻黛只觉得她年龄小，忘性大，之前出现的异样就像白芷所说，营养不足导致，也就不再多问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一切都得看他们各自机缘、毅力、天赋......
最本源最基础的身体训练课结束后，禾千浅迎来了第一次文课。
常思抱着一本《礼记》不急不慢地走进书舍。
禾千浅见着他怀里的书，愣了一会，恭恭敬敬朝他长揖行礼，“见过三师兄。”
常思直接进入正题，正襟危坐，翻开第一页，微笑问道：“你可知，礼是什么？”
禾千浅垂着脑袋，摇摇头。
“纵观古今，先贤在衣食住行等诸多领域进行了探索研究，所谓礼，就是规矩。”常思自行说道。
禾千浅哦了一声，继续认真听。
可随着三师兄双唇间吐出字眼越清晰，她越觉得脑海里昏昏沉沉的，越想打瞌睡。
其实三师兄讲课速度不缓不慢，吐字也非常清晰，讲课内容也比之前老夫人请的先生要有趣的多，可她就是听不进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今后要在陈词滥调中挣扎，逃不过古言洗礼时，常思合上了书，“晏先生说，你对先贤的微言大义能有独到见解，可是真的？”
禾千浅脸上堆起纯纯的笑容：“三师兄，晏先生下次夸我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吗？”
晏先生可从不夸人呢。
常思笑道：“天阒大陆有六国，自楚恒王问鼎以来，各国之间的战乱绵延至今，而大周国四海生平，靠的并非规矩，靠的是无数先辈的热血。宫家第一代祖先，在堇州城快被破之时，以自身神魂和精血为牺牲，自创兵家阴灵，守护边界安宁。”
“诸如此类的舍身取义，杀身成仁之事你怎么看？”
禾千浅双手托腮，静了一会，答非所问：“三师兄，我没有他们的天赋，成不了英雄。”
常思怔了一会，笑出声来，“难怪晏先生说，在礼科，数科和书科，可以由你自行安排。”
禾千浅眨了眨眼，用手指数了一个数，懵懵懂懂道：“可是，三师兄，我今年六岁，几乎都不懂书中内容。”
常思：“……”
于是，在今后三科教学里，常思依然按照原先安排进度讲课，禾千浅听到感兴趣的地方会竖起耳朵听，就当作累的时候的消遣。
午时准时下课，宫越泽和墨讷在书舍门口等她一起去吃饭。
沿途中，墨讷会向宫越泽请教修炼时的问题。禾千浅在一旁听着，发现十岁左右圣院会开始安排修炼的文课后，心中忽然没那么焦虑了。
“棠溪妹妹，你这走路的姿势怎么有点儿奇怪。”墨讷回头看到禾千浅迈着小三步大三步，感叹道：“你这也太用功了吧，还在练拳步呢。”
禾千浅笑道：“墨哥哥，我这是笨鸟先飞呀。”
墨讷：“……”
*
用完午饭，禾千浅午觉都没睡，急拉着墨讷去打铁房。
天气渐热，加上打铁房内的火炉和屋外的水车，整个打铁房及其周围弥漫着白色的蒸汽。
墨讷熟练地带禾千浅跨进门槛，解释各个工具的作用，风箱如何拉，铸造锤如何使用，火的力度如何把控，如何退火，锤子大小和物件大小要相称等等。
禾千浅打开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将墨讷的话一一记下。
“你就不怕我本身学的就是错的？”墨讷见她如此认真，也怀疑了自己以前到底有没有认真学，又或是哪个地方没学到位。
毕竟以前，他是浑不吝的二世祖。
墨易教他铸造法时，他都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早知道要教亲妹妹，他当时肯定认真听。
不过从小看着墨易打铁，建造各类机关阵，他多多少少也学到一点。
禾千浅眉眼弯弯，戴上面巾，看了眼架子上的铸造锤，选了把自己拿得动的，而后看向火炉上烧得通红的铁块，挑眉笑道：“墨哥哥，我信你！”
不知是打铁房太热，还是禾千浅的话太过灼热，墨讷红着脸拿起平日里常用的铸造锤，憨态可掬道：“首先选锤子时，要选把适合自己，轻便自如的铁锤，你刚刚选的就很好。其次，挥动铁锤的过程中，当你觉得得心应手了，便是掌握了运锤的秘诀。”
听到最后一句时，禾千浅看着墨讷，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不是说了跟没说一样吗？
墨讷见她茫然神色，认真想了一会道：“没挥过铁锤的人，大多会认为打铁是单纯靠手臂力量或是腰部力量发力，其实最开始发力的地方是小腿，你看着。”
他走到火炉前，卷起袖口，左手用铁钳夹住烧红的铁块，然后动了动，以腿带腰，以腰带背，以背带臂，当的一声，铁锤砸在铁块上。
当铁锤因为反作用力弹起的同时，墨讷一个转身，依旧是小腿发力，那反弹而起的锤子也在空中挥舞了一圈，而后，他突然再次握住铁钳，将手中的锤子重重落下。
在整个过程中，墨讷的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与高高反弹起的铁锤近乎达到了完美的契合。
在砸下的瞬间，那块生铁好似肉眼可见的祛除了一些杂质。
禾千浅认真看着。
看着墨讷的肱二头肌收缩舒张，看着铁锤运转越来越快，看着铁块不断在铸造锤的敲击下变了形状，看着他收锤时，双手带动着铸造锤在空中接连旋转三周了。
最后，一气呵成。
收锤而立。
“看清楚了吗？”墨讷面不红，气不喘的看着禾千浅耐心地问道。
禾千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给他递了毛巾。
墨讷擦去脸上的汗，低声道：“刚开始时，你可能会很吃力，但练久了，也能达到我这般水平，还有这本书给你。”
禾千浅接过他从乾坤袋中取出的书籍，看了眼书名。
——《墨家暗器》
翻开书页，里头是墨家排名前十的暗器制作方法，还配了图画。
墨讷道：“其实书中这些前十的暗器皆已经失传，有些是原材料极难寻到，有些是制作方法缺了步骤，墨家先贤并不是都有随手记录的习惯，是以，这里头的暗器只能做一个参考。”
他知道禾千浅无法修行，也知道她很想有自保能力，于是将这孤本送给了她。
禾千浅抬头，眼眸水润，似要再次抱起他痛哭一番。
真是亲哥呀！
墨讷急忙用手顶住她额头，别扭道：“别过来，我身上都是汗。”
他之所以讨厌打铁，便是一碰铁锤，那他一身风流皆会化成泡影。
禾千浅特明事理地哦了一声，乖乖拿起铁锤去旁边空位上练习研究。
墨讷：“......”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禾千浅似乎得了不修炼就会被电击的毛病，日子过得越发有盼头。
早上起来锻炼身体。
听三师兄论道。
然后抡一下午的锤，再美滋滋泡一个热水澡。
用完晚饭，再挑灯夜读，研究《墨家暗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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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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