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响起一道诛心的疑问。
“我拿什么原谅你?”
九光扭头看了看这陌生的地方,与记忆里欢声笑语的玄鸟峰截然不同。阴仄的密室隐藏着不堪回首的过去,强行锁住本属于别人的珍宝。
弥青原本被悔恨挣扎胀满的心扉,此刻对面人的话宛如冰凌把它割开一道细碎的口子,越扯越大。他孤注一掷地敞开心扉,得到的只剩阴冷的风在胸膛内穿梭,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
他感到了一阵阵窒息。
九光迈出去一步,走到白玉台边:“这上面有机关吗?”
弥青僵硬地抬起眼睛,摇头:“没有。”
九光从宝盒中拿出了玄鸟翎,放置手中检查。
弥青无法明白她的心意,她的表现太平淡,好像爱没有了,恨也没有了。
这时,她回头望向洞门的方向,问:“路上还有机关吗?”
可换一个角度想,好像她也并没有想要惩戒他,这很难不让他的希望死灰复燃。
弥青怀揣着万分之一的期冀,殷勤地回答:“没有了,来的路上已经避开了所有的机关。”
九光率先走出去,头也不回地拿着玄鸟翎沿着来路往外走。
弥青瞬间头晕目眩,信念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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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坛下,听见石门开启的声音,弥玏低声说道:“看,他们出来了。”
聂枢冲眯起眼睛:“准备好列阵。”
可薄节还在犹豫:“如若此女并无恶意呢,那我们岂不是杀错了人?”
聂枢冲一眼不错地盯着越来越清晰的人影,沉声道:“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薄节不敢苟同,心中嗟叹,对这番恶毒的话无言以对。
这也是为什么他对聂枢冲的感情逐渐消逝,皆因她越来越刻薄寡恩、独断专行。
旁边的弥玏不予理会这对恩断夫妻的争执,偏头瞥一眼一言不发的弥鳯,心中怪道儿子向来听不惯有人对妖女九光抱以恶意,此刻怎么不加辩白。
在九光的身影走出石洞时,弥鳯的眼神终于动了动,显现出一丝明亮。
一如数月前她初次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那般,一阵风吹来,扬起她翩翩衣袂。她遗世独立,广袖霓裳,腰间别着玄鸟翎,独对千军万马。
局势一触即发。
看见玄鸟翎在来人腰间被秋日煦阳反射得闪闪发光,聂枢冲的脸色不可掩饰地沉下来,声音狠厉渗入骨髓:“你果然就是妖女九光,玄鸟翎都抢到了,你还有什么可辩解!”
九光抬起下巴,风带动她的青丝拂过脸颊,今日风调雨顺。
她不卑不亢地开口:“我不必辩解,公道自在人心。”
说着,目光落在聂枢冲身上。从多年来不同人的只言片语里,她总算拼凑出聂枢冲的真实身份,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原来,你才是最大的幕后黑手,我的……师伯。”
聂枢冲脸色变了又变,这声“师伯”忽然把她带回了遥远的时光里,那段在玄鸟峰意气风发又遭受不公的过往,记忆犹新地闪现在她眼前。
她咬牙厉声道:“你不过是你娘跟药徒生的杂种!还不配跟我攀亲道故。”
九光的眼神顿时犀利起来,与聂枢冲紧张地对峙,当然提前察觉到对方蓄势待发的攻击。
在她起心动念间,正要调动识海,先感受到另一处灵力波动。
她意外地转头看过去,视野当中,弥鳯决绝地抬起了手,灵力在他掌心运转,对准的方向居然是聂枢冲。
他毅然决然地走出来,站到父亲、舅舅舅母的对立面,与九光站到同一个方向。
“爹!恕孩儿不孝,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对九光动手,她是受害人,她没有错!”弥鳯大声喊道,将内心的不满不平尽情喊出来:“我尽力了,可我劝不动你们哪怕一个人……如果你们非要动手,那就先杀了我,我愿意拿我的命殉道。”
聂枢冲盯着弥鳯掌心逐渐凝聚起来的愈发浓郁的灵力,分明是下定决心要索她的命,霎时怒发冲冠:“不知死活的东西。”
她立刻掉转目标,释放出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向弥鳯。
弥玏和薄节被这转变惊得目瞪口呆,尤其弥玏心弦一紧,激动瞬间涌上面庞。
幸而弥鳯反应还算快,紧跟着放出攻击。
两股灵力迅疾地对向而击,一股磅礴强劲,另一股纯粹浓郁,近距离在空中激烈交锋,撞出一面灵气四溢的气墙,顿时尘烟四起,难分高下。
识海感应到了其中一方的颓势。
九光犹豫了一秒,心随意动,以念力控灵气,将袭至少年鼻尖即将致命的一击悄然化解。
宛如能量雄浑的气弹被一根极细的尖针刺破,灵力四溢炸开、稀释飘散,只剩一阵带有余温的风扑到少年脸上。
尘埃落定时,弥鳯惊险地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刚才有一瞬间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差点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
那一瞬间,他并不害怕,反而视死如归。
“你还没看清楚吗?”聂枢冲甩袖,高声揭穿:“她根本不需要你保护,刚才若不是她救你,你就死了,你还执迷不悟!”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弥鳯尚有种不在人世的错觉。
“不知好歹的孽畜,快回来!”弥玏焦急呼唤,意图救回儿子。
弥鳯麻痹地转回头,在看见对面九光沉静的面容时恍然回神。
正如这些日子以来每个绝望的回首。
“刚才,是你救了我吗。”
他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答案。
一如既往,九光把视线落在他身上,她的目光很深沉,仿佛有许多种情绪,然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弥鳳突然感觉很可惜。认识这么久了,其实他都没有好好跟九光说过一次话。记忆里有且仅有的一次,是在山脚下石洞里,可那次她也在骗他。
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他对大道的向往,对她的敬仰,还有他的抱负。
她从来不对他谈心事。
如果换作他,一定不会骗她。
“真好,不用我帮忙,你也能拿到玄鸟翎。”
弥鳯终究选择了释然,朝九光腰间挂着的玄鸟翎看一眼,扯起牵强的笑意,转身面对他的家人,或者说实现抱负的敌人:“爹,孝义难两全……我今日当以身殉道,方能问心无愧。”
说着,他盘腿坐下,入定般坐在土地上。
道心在此刻从未有过的坚定,弥鳳阖上双眼,灵力在大小周身运转,俨然武力全开的架势,在众目睽睽之下宣战:“你们若要杀她,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他的宗主父亲如预料中般气急败坏,走上前一步:“住口!”
此时此刻,弥鳳突然很想问九光,你会为我感动吗?
为这场“因一人与天下为敌”的证道?
于是他有些自嘲地想,原来自己也不是那么大义凛然。
九光眸光闪烁,思绪万千之余,她的身体比意志更先一步走上前来,一记掌刃劈向弥鳯后脖颈。
他吃痛猛地睁大眼睛,眩晕感从头顶袭来,愈演愈烈。
往后倒下时,他感觉到有一股柔缓的力量接住了他,揽住他的背脊。
耳边响起那道心心念念的声音,有人蹲了下来,低声道:“你是个好人。”
那道声音在末尾变得很模糊,如梦似幻,后来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在后来许多年空耗的岁月里,他再没有听见过与之相似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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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光放下晕倒过去的弥鳯,站起身来冷峻道:“不必废话了,一起动手吧,省得浪费功夫。”
“好大的口气!”与这道呵斥同时袭来的,是聂枢冲早已酝酿好的一掌。
她腾空而起,疾如鹰驰,掌力铺天盖地的压下来。
与此同时配合默契的,弥玏与薄节迅速走位,围住九光呈掎角之势列阵,不容喘息地运出灵力攻击出去。
如若不是在战场,九光可能会忍不住笑出来。
声势浩大的阵法,于她而言竟是宛如天助,甚至用不着调动自然界的灵力,对手送来了现成的。
悟通玄鸟翎法门后,她的识海无限大,可以随意按心意将灵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面无表情,将弥玏和薄节击来的灵力尽数奉还。
二人突遭反噬,抵挡不及,狼狈地飞身摔出去,砸倒在地,不约而同喷出一口鲜血。
而打斗中的聂枢冲毫不错眼直指九光,对负伤的二人根本不在意,仿佛他们并非她的同伴。
她源源不断地运出灵力,朝九光发起猛烈攻击,如枪林弹雨般围攻九光。
九光感受着风的规律,效法自然,将极具攻击性的风刃一一化解。
只剩缕缕微风擦身而过。
聂枢冲心中惊骇,奋力使出最后一击,迅疾如游龙般直直冲向九光,带着的排山倒海的气势。
可她从未遭遇过的景象发生了,她驶出的游龙,仿佛被天地法则掣制住方向,仰头长啸无法前行,她再用力,游龙便摇头摆尾地挣扎,随后竟然不受她控制地调转方向冲自己驶来。
又是这种感觉,被自己的力量反噬的噩梦!
上次跟妖女九光对阵时,她遭受过一次,今日又来!
聂枢冲知道自己的灵力破坏力有多强,受之必死,连她自己也不例外。
她毛骨悚然,透支地再度运出另一道灵力与之相冲,不惜代价极力抵挡,丹田内灵力迅速流逝,已是强弩之末,五内俱焚。
两条游龙在空中针锋相对,其中一条已经隐隐要败下阵来。
九光一派淡定,点评道:“这样的灵力还死撑。”
话落,不再恋战。
天际一条游龙张开巨口,吞噬另一条。
它餍足地盘旋翻腾,低头找到目标,舒展鳞身俯冲而下。
聂枢冲目眦欲裂,拼尽全力一掌将游龙扇向旁侧,龙吟凄厉颤抖不止,怒火冲天殃及池鱼。
可惜力竭之时依旧没能全身而退,被龙尾狠狠扫中,飞身出去摔地不起。
四周一片狼藉,面目全非。而来参加婚礼的宗众,无一不抱头鼠窜,哀鸿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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