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雨持续下了很久,直到深夜柴火燃尽都没有停,瓢泼大雨的声音敲击着洞外的一切。
火堆熄灭,残存的暖意完全不够九光抵御严寒,她紧绷着身躯,丝丝缕缕的寒意在体内弥漫,只有强忍住才能不失态。
洞内光线昏暗,但从身旁人逐渐微弱的呼吸中,弥鳳察觉出她的异样,出声询问:“你冷吗?”
没有收到回应。
弥鳳提起心,摸黑来到九光身边,脱下身上的外衫:“我把衣服给你穿吧,先顶一晚。洞里没有干柴了,外面又下大雨,是在没有办法。”
他蹲下来,把外衫给九光披上,刚一触碰到她的肩膀就察觉她在打颤。他吓一跳,抬手摸她的额头,居然在发烫:“怎么这么严重?”
但是九光浑身无力,没有办法回答他,甚至撑不住将要倒下去。
她仿佛又回到了最艰难的那段时光,刚坠落悬崖的前两年,身体残败,又不能娴熟掌握天地间的灵力,终日隐忍煎熬。
在九光强弩之末往一旁栽倒的刹那,弥鳳下意识伸手揽住她,她就这么倒进了他的怀里,就像一阵疾风毫无预料地刮进他的心头。
弥鳳僵硬地一动不敢动,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豁出去般说:“冒犯了,今夜我抱着你取暖吧。”
九光蹙起眉,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感受到他逐渐收拢的胳膊,将她紧紧地包拢住。
过了一会儿,她从他身上汲取到体温,竟然真的有所好转。
弥鳳觉得有些无所适从,怀里沉甸甸地抱着个人,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经历。他甚至不敢去感受她柔软的身躯、不敢细嗅她身上清香的味道,而是比平时更加克制,他不断告诉自己现在是在救人。
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才能将他从这窘迫的境地解救,于是胡乱地问:“明月姑娘,你为什么叫明月呢……我的意思是,这个名字有没有什么寓意?”
九光本不欲回答,可是鬼使神差的,她强打起精神,微言大义地诉说:“明月,就是暴风雨后,夜空中层层笼罩的阴云散开,露出一轮高悬的明月。”
她的话音将弥鳳的视线牵引到洞口,从洞口看出去,只有微弱的夜光,雨还在下,并不能仰望到月亮。
“真可惜。”他无限遗憾。
他嘴里咀嚼着明月的名字,呢喃一百遍,一千遍,好像慢慢地也被他体味出一丝这其中的意义。
初见时的景象不期然在他脑海中浮现,那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仔细算来还没过一个月。
那天下午,明月姑娘毫无预兆地出现了,狂风中遗世独立的身影,是她给他最初的印象。
或许这个印象,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至于后来她与弥青表哥的情爱纠葛,让他对她产生了一些误解。其实她就应该是跟她名字这样的,如同夜空中高悬的明月,清冷而皎洁。
他曾经有无数个夜晚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月亮,却从来没有像今夜这般迫切却求而不得过,洞外这碍事的雨不知何时才会停。
“对了,”弥鳳记忆深处的一件事突然苏醒,让他恍然大悟:“第一次跟你谈话时,你说你是来中山采药的。就是因为身体这个怕冷的病,才要采药是吗?”
九光沉默着,不置可否。如果他这么误会,也不失为合情合理掩盖住了她的来意。
弥鳳关心地问:“你要采什么药?找到了吗?”
九光将错就错地编下去:“昆仑西山,上有不死树,食之乃寿。”
她说话时,胸口微微地震动,换作平时弥鳳肯定察觉不到这细微的动静,但是此刻不一样,他们贴得如此近,搅得他不自禁脸红、局促不已,幸好黑夜里她看不见他的脸,让他觉得庆幸仍有地方可以躲藏。
至于她说了什么,他已经没有心情去认真听了。
过了好一会儿,弥鳳才连接起思绪:“不死树,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而且这里是中山,并不是昆仑山。”
九光信手拈来地乱编:“以前昆仑西山确实有一颗不死树,但一夜之间枯萎了,我便游遍山川寻找。”
听完弥鳳只觉得她真辛苦:“要是找不到怎么办?我确信从没在中山见过不死树。”
他一面觉得寻找不死树简直像大海捞针,一面又觉得找不到就得忍受病痛,不管怎么选都是折磨。
这么一想的话,明月姑娘确实吃了很多苦,怪不得弥青表哥一对她好,她就轻易爱上了他。
许久,九光道:“找得到的。”
这时候,弥鳳并不能分辨这是期望,还是一句谶语。但是她坚定的语气给了他信心,相信她一定能成功。
“好,你一定能找到。”
露往霜来,夜色已深。
洞外的雨渐渐停下,只剩阴凉的风在树林间呼啸。
弥鳳很困了,但他不敢睡,明月姑娘就在他怀里。他甚至不敢动一动,生怕打断她的休憩,直到手麻脚酸都一动不动。他仅仅只是将灵力在大小周天运转,以免经脉受阻。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是不知不觉沉入梦乡,梦里仍谨记于心,千万小心动作,不要惊扰明月姑娘恬静的睡颜。
九光却醒了,天地间灵力复苏,她重新聚拢灵力为自己庇护,不再需要弥鳳的怀抱。
她站起身,将外衫重新盖回沉睡的弥鳳身上,独自走到洞口。
她思考着,不应该继续跟他在一块了,最好从此分开。
这次在弥鳳面前暴露弱点,不知道弥鳳有没有发现她的要害。
若是将来他要连同中山宗对付她,通过今日之事,或许就会意识到她必须要借助外界的灵力才能致胜。到时候无论是暴雨天,抑或密室,只要把她困在灵力稀薄的地方,她都将无力抵抗。
半梦半醒间,弥鳳仿佛察觉到怀中人离开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刚好看见九光站在洞门口背对着他,洞外晨光熹微,薄雾笼罩。
她身上散发着他此生从未见过的灵静之美。
可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吹在她身上的风格外凄凉。
他很想走过去替她加一件衣裳,可太困太累了,昨晚几乎熬了一整夜,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跟从心意去做这件事,只是头一歪又陷入清梦。
等他醒来时,洞里只剩下他自己,以及昨夜燃尽的火堆。
弥鳳猛地一下睁开眼,跑出洞外前前后后地找三遍,都没有找到九光。
他想起来,清晨时自己好像亲眼看见了她离开。
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从心底浮现,挤压着他的心脏,无处消解。
明月姑娘走了?
为什么不跟他告别,就这样走了……
洞外昨日打死的老虎尸体还在,弥鳳捡一根树藤又重新绑好老虎,准备带回去给村里。
虽然明月姑娘走了,他心里像空了一块,做什么都提不起劲,但他还是觉得要把承诺村民的事完成,让村里安心。
拖着老虎尸体回到村里时,弥鳯受到了村民们的热情敬谢,村民们吆喝着要把这老虎皮做成大衣,过年时亲自送到中山上献给弥鳯道长。
老者拿出埋在树下珍藏的佳酿,倒在大碗里请弥鳯喝,问:“道长,昨日与你一同的那位姑娘呢?今日怎么不见?我这还有好酒……”
后面老者又说了很多话,弥鳯都没有听进去,他人虽然还在村民们中间,心神却飞向了别处。
他频频回头,似乎在期盼着等待着什么人。
昨日他们一起在这条乡间土路上走过,经过一夜暴雨的冲刷,这条路边的花草木石似乎更干净了。
她好像喜欢清风,喜欢自由自在的红花绿草,这里今日的景色肯定比昨日更讨她喜欢。
她会回来看看吗?
晚些时候,弥鳯推辞了村里的热情款待,独自上山回宗门。他想,已经出来了一天一夜,该回家去了,到家时母亲肯定要担忧盘问。
但慢腾腾走到半山腰,弥鳯突然转变心意,回头向山下狂奔,像跟昨天拉着明月姑娘下山逃命时一样快,一样迫切焦急。
他又回到昨夜躲雨的山洞,看到山洞口时,对惊喜的期待几乎要将他炸开。
刚才路上他一直在想,也许明月姑娘并没有不辞而别呢,她或许只是出去采点野果,毕竟一夜没吃东西她肯定会饿。他觉得她不像那种绝情的人,他以为她走了,这肯定是误解,他真不该啊。要是现在明月姑娘正在山洞里等他,那他一定要好好道歉都不够弥补他的愧疚,他怎么能因为一个误解就稀里糊涂地丢下她呢。
何况昨日他们之间虽然没有说破,但他相信,明月姑娘肯定明白他是想护送她一路平平安安走出中山的,现在才到中山脚下,远不到分道扬镳的地方。她那么弱小,又生病,又要找不死树,怎么可能独自逃离得了,她需要他的保护,就更不会自己走了。
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明月姑娘不可能不辞而别。
于是弥鳯赶紧回到山洞来,绝不叫明月姑娘再多等一分一秒。
山洞里空无一人。
不见任何有人回来的痕迹。
弥鳯倒退着走出洞外。
怪不得,一开始他潜意识里就觉得她走了。
原来清晨时看到她的最后一面,他就隐隐约约知道她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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