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观澜眼神锐利,露出一瞬锋芒,一眼便瞧出沈云携方才出了手,而她刻意回避与他眼神交接对视,瞧上去依旧不太想搭理他。
店小二大步至窗前,急匆匆地又出去,他抹了把汗,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嘴上说着造孽啊。
“几位客官,明早天一亮就赶紧走吧,这地方可不太平啊。”
他愁眉苦脸,心想着要不了多久,他也要搬离这是非之地了。
闻言,沈云携当即拦下他,凝眉正色问道。
“究竟作何回事?”
店家见他们都是外地人,对这一带的情况都不甚了解,于是便托盘而出。
“几位客官一路行径至此,也该亲眼目睹越是临近荒芜,寸草不生,一脉地原本不该如此,再是往前一些便是南岳与藩邻交界处,自从前些年两国交战,这便横生倭寇流匪,猖狂霸道,真真弄得是这儿的百姓民不聊生啊。”
他连连叹气,似是有道不明言不尽的苦楚,却又无从告知。
沈云携又继续问:“此等祸事,官家都不出面管理的吗。”
“哪能啊,这附近住着的都是年迈妇孺和孩童幼子。”他说道,“就算是能报官也无用处,都是城狐社鼠罢了。”
毫无用处。
说罢,店家垂丧着脑袋出去了。
听完这些叙述,沈云携不免陷入一阵沉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涂宁已经下去接济那位老妇人,沈云携正当要过去,却不小心被什么勾住裙角,她低眉顺目,几缕面料丝绸竟不偏不倚地卡在赵观澜那厮的轮椅夹缝里,她拉扯一番,无所动容,面上气急败坏。
她四周望了望,眼神锁落目标,伸手。
“借用一下。”
殷独愣愣的,没太明白,“什么?”
疑问前脚刚产生,后脚就被沈云携抢先一步,拔去了他的佩刀,动作利落地划下,彻底斩断关联。
“多谢。”
她把刀丢在地上,摔出响声,随即大步流星地离去。
殷独捡起刀,目送她的背影,刚一低头,就看到自家主子脸色极为难看。
好像...在瞪他?
他立刻作揖,恭敬尽责:“少主,您让我打探的事都已经落实了。”
“多管闲事。”
落下这句,赵观澜也跟着走了。
殷独倒是听不懂了。
大半夜的发生这等怪事,强盗匪徒被吓得屁股尿流,那位妇孺瘫倒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想着定是老天开了眼,她跪在地上,连连祈祷。
涂宁走到她身边,连忙搀扶起那位妇孺,她灰头土脸的,穿着比较紧巴,布料东补一块西补一块,全身上下到处都是补丁,脚底板沾不少黄土,身后还背着个篓子,里边装了些许草药。
此时沈云携也正好赶来,她瞧上一瞧,为妇人掸去灰尘,关切地询问道。
“大娘,您没事吧,可有伤到哪里?”
妇人在逃亡的过程当中,流了不少汗水,花白了的头发黏黏糊糊地紧贴着满是苍老皱纹的脸上,她抬起手臂,随意糊弄两下擦拭。
“没事没事,多谢几位姑娘出手搭救。”
她露出和善的笑容,褶皱合成一团,苍老的一双眼中分明有着细碎的光,对于死里逃生顿感万幸。
家中丈夫病重,卧床在外,一双儿女都出了远门,已很多年不曾回家探亲,只留有她一个身子骨还算健全硬朗的人在。
妇人也知晓这世道不太平,可老伴儿的病却是一拖不能再拖,于是趁着夜深露重,独自偷摸着出来采集草药回去,想着足够应付几日,谁曾想几个出来闲逛吃酒的歹徒,他们起了玩心,对她穷追不舍,上了年纪的人哪里跑得过他们,但他们就是故意制造这种恐慌感,似乎对此感到很惬意很欢快。
她跑得是气喘吁吁,是一刻也不敢停歇,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在这荒郊野外见到一盏光亮,便拖着这副精力即将枯竭的残躯靠近。
幸得几位好心人相助,这才不至于她一个老太婆悄无声息地砍死在野外。
沈云携两人搀扶着大娘进了客栈,听着她口中的描述,又了解到了一些信息,他们约莫着已经进入了两国相交界限,这领地也并非无人管辖,只是角落里总是藏着一些见不得光的老鼠蟑螂鼠辈,而辖关官县胆小懦弱无所作为,若是为此伸张,保不齐会惹来祸端。
这里不论距离哪国,距离都相对来说较远的,他们都不敢冒这个险,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官宦还与匪党交好不说,还吞敛下一笔笔巨大财物,搜刮民脂民膏。
而身体健全、四肢有力的年轻人能跑的都跑得差不多了,大多数都是带着妻女选择远走他乡再也没回来过,空留下那些个老弱病残,一把老骨头了,即便是逃跑也跑不到哪里去了,更何况,他们都比较固执,都不愿意离开,对他们来说,祖宗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土地,他们必须驻守扎根,不能离去。
沈云携虽也不明白他们在固执什么,可转念一想,她不是也一样吗。
她愣了一息,眼底的神色忽然黯淡下去,静待一旁的赵观澜也不知为何轻易就捕捉到了这一刻。
在听到大娘说,她住的地方是乌啼镇时,沈云携眼中的那抹异样瞬间一扫而空,燃烧起希冀。
夜已深,店家和小二几个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嘴里嘟囔着说早就待不下去了,遇到这档子事必定会找上门来,他们都是些明事理的,发生这种事也不怨沈云携赵观澜一行人,毕竟在他们之前,已经出过不少问题和事情了,他们也早就想走了,缺的只是一个契机。
这家客栈较为破旧,房屋年久失修,有些客房漏雨漏风的也卖不出去,踩在木板上发出一阵一阵的怪声,好似一个不留神就会踩空,沈云携站在廊台,瞥开视线,双手搭放在栏杆上,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
月朗星稀,清辉泄地。
沈云携静默地盯着明月,心中的郁结顿时散不少,忽觉能这般享受晚风,双目能见光明,就很好很好了。
只是这种时候没多久,身后便传来轮椅的动静,赵观澜也跟着上来了,一想到自己还跟他在置气,脸色又摆出来了。
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在跟他闹什么脾气,有什么好闹的,大家都是合作共赢关系,说的话再难听,也压根不必放在心上。
但她就是莫名的情绪涌上心间,难以忽视。
“明日我们就启程前往乌啼镇。”
赵观澜与她并肩,抿唇清嗓,蓦地开口,毫无征兆地说了这么一句。
不会儿,沈云携闷沉回复,倒像是阴阳怪气。
“那是你的选择,可非是我。”
话落,赵观澜想起什么,他弯着唇角,勾勒出一丝丝漫不经心的笑意,甚至还有几分愉悦笼上心头。
“多日已过,娘子还对当日的话念念不忘,独自生闷气呢。”
他语气极具调侃轻浮,话里话外的浪荡竟真叫沈云携羞红了脸,也不知怎的,脸颊火辣辣,既烫又烧,这月光也这般灼人吗。
“...胡说八道什么?”
什么叫她念念不忘。
这人惯会混淆视听。
“那为夫向娘子赔不是,那日确是莽撞了,惹得娘子不乐意。”
赵观澜收敛起性子,如此坦坦荡荡,反倒是沈云携有点接不住话,显得别扭极了,也不晓得该说什么,想来是因为没怎么碰见过。
“...天色已晚,我先去休息了,你你也早些休息。”
她说完就要走,刚下完楼,头顶上那人却卡在了半路,沈云携往后一瞧,刚好见着殷独打着哈欠出来,她招手,想让殷独帮帮他主子算了。
谁知殷独见到她,极为迅速地转身,装没看见似的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沈云携一头雾水,平日里对她也不见这么避讳。
她仰头,认命般叹气,还是上去为他一点点拉好轮椅,她俯身之际,赵观澜鼻间扑来一股悠悠清香,他唇角弯曲,心中多出盘算。
沈云携回到房内,关上门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太疲倦了,再加上赶路多时日,一沾床就睡着。
翌日。
薄雾还未散开,窗外传进来几声鸟啼音,空寂又遥远,像是从远方传来,床板上的人儿眼皮微动,额间冒出一层层清浅的薄汗,直到屋外有人敲门,她才转醒,沈云携起身艰难,头疼发麻的厉害,不知是否昨日冷风吹多了。
她披了件衣裳打开门。
站在门外的人是涂宁,她动唇,瞧见沈云携脸色不大对劲。
“无碍,许是昨晚冷风吹得多了。”
沈云携明白她的意思,便主动说道。
她想到什么,跑走了,好一会儿回来。
涂宁递给她,沈云携接过,眼珠子盯许久,“这是何物?”
——或许喝了会好点。
沈云携凑近瓶口,一股浓重的苦味钻进她全身经脉,很久之前便是灌了不少药,对这些气味更是敏感,沈云携本不愿喝,想着小病罢了,但头疼得厉害,还是赶路要紧。
这么想着,捏着鼻子勉强咽下一口苦药。
苦得她全身发颤,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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