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鸢觉得自己被人盯上了,后颈的汗毛无端竖起,被视线锁定的感觉很强烈,餐厅里人声鼎沸,刀叉碰撞声、说笑声、餐盘摩擦声交织成一片令人□□的嘈杂,却丝毫不能掩盖那种被窥视的异样感。
他停下扒米饭的动作,警惕地环顾四周,想要寻觅到危机的源头。但是在人类丛林里,眼睛并没有那么强的判断力。
当他再次把注意力转移到餐盘上时,那种被注视着的感觉又来了,就在他背后,这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强忍住回头探查的目光,悄悄从口袋里掏出镜子,放在斜前方的位置,借着调整角度的机会观察身后的情况。
右后方的一伙人又说又笑,没什么异常,左后方几个篮球队的正在抢鸡腿,也没特别值得注意的,更远处的人模糊成一片片色块,看了也白看。
“怎么了?”
坐在对面的连鉴虽然理解不了他的具体行为,但是凭借着他狰狞的表情也能看出来他有心事。
他一出声沉鸢才恍然想到,可以让连鉴光明正大地看啊。
他前倾身子,压低嗓音:“帮我看看我身后有没有奇怪的人,一直盯着我的。”
连鉴挑眉,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扫视。餐厅里人头攒动,一时难以锁定目标。奇怪的人倒没有,他尽可能搜寻着熟悉的面孔:“那个你能叫出来名字的半哑混血在后面,不过没往这边看。”
“嘘小点声。”沉鸢手上搓着根本不响的响指,借着镜面窥探连鉴所指的方向。卢安侧着身子,露出半张脸,他对面的人便显露出来,是个容貌异常精致的男生,瞳孔下有垂直的三颗痣,深浅错落,像眼泪画出的滴坠痕迹。
“好特别的人。”
那人只穿了校服衬衫,裸露在外的肌肤莹白得透明,仿佛能看见淡青色血管,沉鸢被美得呼吸一滞,想那里面一定流淌着蓝色的血。
他把被监视的感觉忘到九霄云外,颇为投入地欣赏了镜中美人一番。
就在这时,他视线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个女生似乎顿了一下,迅速别开了脸。沉鸢眯起眼睛,如果不是盯着自己的话,是不会注意到这小小的镜子的,而且在这大片的高一新生里,高二的制服很是显眼。
他抬眼瞥向对面的连鉴,这人观察力那么强,不应该漏到这个明显的目标,难不成故意袒护吗?
沉鸢搞不明白,只觉得疑云重重,他故意让筷子从指间滑落,弯腰去捡时趁机窥视那个方向。透过桌子和腿的缝隙,他看见有双白色帆布鞋的脚正不自然地频繁挪动。等他直起身,那个女生已经端着餐盘快步走向回收处。
但沉鸢可以确信不是她。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里裹挟着某种难言的恶意,与爱慕无关。
吃完饭回宿舍的路上,被监视到头皮发麻的感觉又出现了。
“光天化日之下谁跟踪你啊?你这是被害妄想吧。”韩子辰嘲笑道。
沉鸢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目光扫过每一个可疑的角落:“等着瞧吧,我迟早会逮到这个跟踪狂的尾巴。”
正说着,那个举止仓皇的学姐远远地晃进了三人的视野范围内。沉鸢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目光追随着她消失在拐角。
这会不会有什么关联?难不成,当她出现的时候,身后的视线也会出现。
经过几天的刻意观察,这个猜想得到了证实。沉鸢决定以此作为突破口,开始自己的狩猎计划。
不过独木难成舟,他还需要个帮手——连鉴无疑是最佳人选。
“先说好,你不是和那学姐一伙的对吧?”
“我不认识她,”连鉴怕他不信,又添了两句,“事实上,像她那样注视你的至少还有两三个,但我不认为那是你要找的人。”
“这才像话!你果然是我的好搭档。”沉鸢开心地拍拍他,完全没察觉出来连鉴刚才话语里隐含的锋芒。
第二天,晨雾像一袭厚重的纱幔笼罩着校园,将一切都掩盖在朦胧的奶白色里。
沉鸢站在窗前,看着几个值日生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最终被雾气完全吞没。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窗玻璃上敲击着,指甲太短,声音闷闷的。
和下层的雾不同,天际的灰色沉甸甸的,仿佛随时会裂开,蹦出雷公电母天兵天将来。
出太阳之后就会散吧,可出太阳还要好久。
“还按计划来吗?”连鉴站在他旁边,声音破开混沌。
“当然。”沉鸢听见自己说,“我一天也等不下去了。”
虽然天气很差,乔茵照旧按时在他常呆的地方徘徊,池里的野鸭都不在,料想他也不会来了。
可那人总是出其不意地冒出来,上次是,这次也是,她眼见着自己的心上人冲出浓雾,然后趔趄出两米远。
“谁把石墩子丢在正中间的?”沉鸢心有余悸地从灌木丛里爬起来,还好千钧一发之际他勉强控制了一下失控的身体,这才没扑到地上把牙磕掉。
乔茵与他四目相对,顿时臊得耳根发烫,转身就要逃。
“等等,学姐!虽然我的出场比较特别,可你也不用这么害怕吧?”他瞬间切换了表情,那张方才还扭曲的脸立刻挂上了标志性的迷人微笑。
“你...你没事吧?”事已至此,乔茵终于按耐住羞窘,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没事没事,我正练习障碍跑呢。”沉鸢故作轻松地掸了掸衣服上的树叶。
“这块纪念石是今早才搬来的...你没注意到也正常。”乔茵安慰他道。
“什么?”沉鸢调转身子走过去看,石头上写着庆祝建校三十周年,“我还想这么小块空地留着干嘛呢。”
还好没踢坏,否则又得去田间地头报道了,不过对手是石头的话,自己没受伤才是万幸好吧,他揉了揉腿,赶紧从那条堪称足压板的石子小路上离开,坐到亭子里听动静。雾气在他们周围流动,既是掩护,也是遮蔽,不知道连鉴那边进行得如何。
乔茵踌躇着,理智与关切在她眼中交战。最终,她还是走进了凉亭,可沉鸢却站起来:“学姐,我得走了,谢谢你上次提醒我。”
他实在急不可耐,转眼消失在雾气里,连个背影也没留下。
不过,于她而言,这场雾中邂逅美好得近乎虚幻,像是隔着透写纸去看,乔茵心里的蝴蝶又开始起飞了。
她以为他是文雅的,清冽的,经过几次偶遇时的观察,发现并不如此,可他无论在她的心里如何增添删减细节,总逃脱不了那一个心动的框架。
她开始发觉自己已经喜欢的不是这个人本身了,但她还是抑制不住。
沉鸢在浓雾里跌跌撞撞,像个没头苍蝇。这鬼天气把他的方向感搅得稀碎,绕了好几圈才迎头撞见连鉴。
“怎么样,拦截到了吗?”
“他不会再烦你了。”
“人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你在那里耽搁那么久,难不成我还要等着你。”他才不会承认,只要想象着沉鸢和他的爱慕者单独待在一起,心里便会感到莫名其妙的愠怒,这种愠怒让他的猎物感到恐惧,事情反而解决得很顺利。
“那我连个影子都没见到,这行动也太失败了。”
两人都有点生气,站在雾气里僵持着。连鉴生气是因为沉鸢和乔茵“促膝长谈”,沉鸢生气是因为连鉴独断专行。
一分钟后,冷战以沉鸢的解体而告终。
“所以那人是谁?我认识吗?”
“赵玺阳。就是在篮球场肘击你那小子。”当然,同样也是害得自己跑圈的傻缺前同桌。
“原来是他!”沉鸢恍然道为自己聪明而又敏锐的大脑感到欢呼,“我就知道他是嫉妒,毕竟看他总朝着我的脸下手。不过你怎么知道肘击我的是他,我只和你说过打篮球的时候被人针对。”
“他供认的。”
“你对他严刑拷打了啊?”
“没有,下节体育课到足球场,你自己来。”
“什么啊?你还能把人绑来不成,不过要是真的,那我就原谅你的失职。但操场太显眼了,能不能……”
“不用绑,他自己会送上门。”
上课铃响了,连鉴简短地说完,转身隐入雾中,很快模糊成一道灰影。看着他利落潇洒的举动,沉鸢也像是接头结束一样,整了整不存在的礼帽,快步走回教室。
雾终于酿成了细雨,窗户看起来好像一块块散落的灰色水晶。沉鸢盯着蜿蜒的水痕,盼望这周的体育课赶紧到来。
两天后的下午,赵玺阳直挺挺站在球门前,一副英勇就义的不屈模样。
自打上次罚跑事件后,他就觉得连鉴的报复迟早要来,只是没想到会以变本加厉的形式,但作为领受过对方拳头的人,他一点儿反抗的念头也没有。
沉鸢混在踢球的队伍里充当前锋,连鉴的传球像长了眼睛似的往他脚下送,而他根本就没有要中球的意思,一门心思踢守门员。
没想到还有这么名正言顺的报仇方式啊?
“连哥,下次能不能别传给那小子了!”这种操作搞得其它队友怨声载道,“没见过这么臭的脚,连喂**个都中不了。”
“好。”连鉴嘴上答应得干脆,脚下却没停。
沉鸢配合默契地将球狠狠踢出去。
赵玺阳眼睁睁看着那个黑白色的影子在视野里急速放大,最后“砰”地砸在脸上。
他闭上眼睛,面部异常辛辣,发麻的鼻子里有液体不受控制地顺着人中下淌,他以为是血,抹了一把才发现是水状的鼻涕。
“下脚真狠啊,不怕给我毁容?”
“之前打球你往我脸上杵的时候想过这个问题吗?”沉鸢大仇得报,高兴得很,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给他递了张纸巾。
看到这俩人莫名其妙地互动模式,其它球员们心里想得是再和他们踢球就是狗,好在连鉴及时抛出请客这件事抚慰人心。
而赵玺阳则在这记重击中醍醐灌顶。他盘算着下课就去高二走廊招摇过市,最好再给自己整得凄惨一点。到时候乔姐肯定看不下去,会帮自己处理伤口。
这苦肉计早该想到的。尤其还可以嫁祸给她的暗恋对象,不对,根本不是嫁祸,这是事实啊。乔姐最讨厌粗鲁的人了,到时候一定怜爱万分,说不定很快就能移情别恋到自己身上嘿嘿。
两队人马就这么各怀鬼胎地分了手,谁都觉得自己赚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