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3日,宁江。
受冷空气影响,室外温度降至零下六度,天空雾蒙蒙的,像是要下雪。
茫茫雾色笼罩下的城市像是没入黑夜,而街上林立的高楼却是灯火通明。
那天洛神集团需要签订一个特大的跨国并购协议,可能是对项目保持高度重视,楼下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亮眼的公司LOGO下停着数量商务车,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条线。
段凌波提前一小时赶到会议大楼 ,看了眼楼底下的阵仗,她的眉心微皱,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她朝公司大厅走去,在门前等候多时的于露出声问她:“你好,请问是段凌波翻译吗?”
面前一身职业打扮的女士她不认识,料想是洛神集团的负责人,段凌波微微点了点头:“是的,你好。”
段凌波的专业是葡萄牙语,她曾在欧洲从事翻译工作七年,有着丰富的口译与笔译经验。
听到她确认,于露也跟着做了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于露,请随我来。”
于露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早在数月前,段凌波刚跟前公司提出离职申请时便联系了她。于露负责市场开发,段凌波负责合同文书的翻译,二人经常会有工作上的往来,但是线下见面却是第一次。
“段翻,听说你刚回国没多久,怎么突然回来了啊?”
“其实不算突然,想回国很久了。”
“所以以后都准备待在国内了吗?”
段凌波微微点了点头。
于露领她走进会议室,段凌波发现除了她俩,偌大的会议室空无一人,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不过很快就将表情敛去,在于露手指的方向落了座。
于露简单跟她介绍了一下今天的工作,主要就是同葡萄牙方交流。她表示,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国内同葡萄牙方谈判,因为这笔并购案的金额庞大,协议内容已经更改了数次。
于露是个很开朗的女孩,谈吐间无不透露出一股青春气息。她又跟段凌波交代了两句,跟她说隔壁就是茶水间,要喝什么随意后,便开始忙待会儿谈判的准备工作。段凌波也拿出包里翻译过的并购协议,又过了一遍。
起初,她并没打算接手这份翻译工作,她刚从翻译公司辞职,想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段时间。偶然从朋友口中得知,那家公司名叫“洛神”,跟她的金毛犬同名。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段凌波突然主动联系朋友,答应了下来。
据说“洛神”的老板是个富二代,但这家公司却是他自立门户创办的,凭借着天生的商业头脑,几年内便混得风生水起,将“洛神”打造成业界楷模,近几年开始着眼于海外市场......
协议内容比较复杂,光是中文资料中的估值与法律问题研究就有十多页,又因为是跨国并购,涉及葡萄牙语这类小语种,专有名词较多,无法借助于机器翻译,因此,负责人于露每天都会跟她保持联系。
段凌波静静地坐在会议桌前,白皙指节摁在协议书上。她是典型的江南人长相,皮肤白皙水嫩,今天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装,给人的感觉清清冷冷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没见合作方过来,公司的其他科室也没进来,于露掏出手机确认工作群消息,忍不住拧了拧眉。
“领导和合作方都是12点的飞机,按理早该到了。”
“最近天气不太好,可能航班延误了。”
“有可能。”
于露跟她聊了几句,大概还是不放心,她拿起手机、走出会议室去打电话确认。
段凌波拿过一旁的水杯,端至面前喝了一口。水已经凉透了,这大冷天属实喝不下。想到一会儿还得不停地说话,嗓子不能太干,段凌波起身,走向隔壁的茶水间。
她将冷水倒入水池,刚准备接热水时,兜里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段凌波放下杯子,滑开手机屏幕:“喂。”
“你那边近况如何啊?快结束了吧?”孙由问道。
孙由就是那个给她介绍工作的朋友,在里斯本留学时跟段凌波认识的。
孙由的翻译水平与段凌波不相上下,只不过近几年开始单干,自己开了一家翻译公司,平日里忙着培训译员及管理公司,没有时间参与翻译。因此,洛神集团的负责人联系上她时,她二话不说地向人引荐了段凌波。
段凌波听罢,扬起嘴角:“没呢,参会的人一个都没到,就我一个人在场。”
“真的假的?不是说一点的会议吗?这都快两点了。”
“听说他们是今天的飞机,可能是航班延误了吧。”段凌波淡淡开口,一脸平静。
“是吗?那也应该快了,我不打扰你咯,下次聊。”
“好,拜拜。”
挂断电话,段凌波想着与会人员应该也快到了,她飞快地打开饮水机,接了一杯热水。快步从茶水间里出来,没想到迎面忽的走来一个人。
距离太近,实在是躲避不及,0.01秒的思考时间,段凌波生怕热水洒到别人身上,往后举了一下杯子,下一秒,她便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来人身上。热水悉数洒在了她的手腕上,烫得她倒抽一口气。
来人还未及说出什么,站在他身旁的男人抢先一步痛骂道:“哎呦陆总,你怎么回事呢?把人美女给烫着了。”接着回头问段凌波,“美女,你没事吧?”
段凌波刚想摇摇头说没事,对面的人忽然出声:“烫着没有?”
沉冷熟悉的音色,段凌波下意识地抬头,在看到来人的瞬间,目光好似被冻住,浑身不可抑制地抖了抖。
曾经心心念念的一张脸,多少次午夜梦回都难以忘却的五官眉眼,即使过了七年,在看到他的这一瞬间,心脏仍会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
寒冬腊月里,男人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西装,像是感受不到寒意,也或许,他本身就带着一股如雪般的冷淡。只是此刻,这张脸上出现了焦急担忧的神色。
一群人堵在茶水间门口,队伍后列的于露意识到不对劲,慌忙走上前来。在看到段凌波通红一片的腕骨和手背后,心下一跳:“段翻,你要不要先去处理一下?”
而站在人群中间的段凌波却好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久久未动。
她仿佛听到了楼外的风声呼啸,裹着一阵刺骨的寒钻入她的身体,刺得她浑身都疼,意识也仿佛被风给刮得混沌涣散,已然听不清于露在说什么,听不见任何声响,只是愣愣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与陆生尘重逢的画面。
在里斯本街头,在A大,在他们曾经居住过的小区,在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寺庙前……在一切他们曾经一块儿走过的地方。
她想过无数次,想过他们重逢后会说的第一句话以及表情。
也许那时他们已经能够假装不在意,能够放下,然后礼貌客气地说话,心平气和地提起当年过往,学生时代犯下的错误,轻飘飘地揭过。然后各走各路,做彼此生命当中平凡的过客。
然而真的重逢时,却是这般混乱、尴尬、猝不及防。段凌波在这一瞬间脑海中蹿过许多过往片段,有许多才忆及片刻便像是裹着针般,扎得她心脏抽疼。她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做到平静,甚至于连假装都做不到。
在于露又问了一遍后,段凌波迅速地收回目光,强迫自己冷静开口:“抱歉,我先去处理一下。”趁着这个由头,段凌波绕开陆生尘走入了洗手间。
她走得很快,颇有一番仓皇逃窜的感觉。
沉寂多年的情绪忽然如浪潮般向她袭来,一阵又一阵,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段凌波双手支撑着洗手台,大口大口地呼吸,眼眶渐渐变红。
洗手间里暖气很足,照理是不会感到凉意的。然而段凌波站在硕大的镜子面前,注视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女人,她好像在暮雪天生了一场重病,脸色难看至极。
段凌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打开水龙头。
冰冷的水流浇筑在手腕上,像是无数根冰凌,纷纷往那块皮肤上扎。但很快,她便发现,淋得久了,感官便跟着麻木了。
她想,如果这是一场梦就好了,只有梦里才会如此麻木、感知不到痛意。
段凌波扯了扯嘴角,将这荒诞的想法驱逐出脑海。她关了水龙头,缓缓走到窗边。
外头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雪,飘零的雪片被风刮进窗内,段凌波站在风口,呼吸着独属于这个季节的新鲜空气,仿佛感觉不到冷意。
雪花纷纷扬扬地往下落,接着被风吹远,记忆也好像跟随它们越飞越远。她好似看到了一条很长很长的街道,地上铺着厚实的雪,有一个身着白色棉服的男孩子,静静地走在她面前。
他陪她走了好久好久,直到将她安全送达,才放心离开。但是走出数米后,又不放心地回头看她一眼。
那一眼,仿佛让她看到了光。
因此后来每一个落雪的天气里,她总会想起那个男孩。生命里白雪纷飞的季节,好像总是与他有关。
段凌波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的雪,用了将近五分钟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然后抬手将窗户阖上。
她想,自己是来工作的,不该因为过往纠葛耽误正事,是时候回去工作了。
她飞快地理了理衣服,平复好心绪后便往外头走。
刚踏出洗手间一步,就看到了闲倚在墙边的男人,他貌似在看工作群,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随意划拨了两下,眼睛始终盯着手机屏幕,侧脸的轮廓锋利。
听闻动静,男人微微掀了掀眼皮,收起手机,偏过头来看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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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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