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渴。”
巫均嘴唇干裂,迷迷瞪瞪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噌亮反光的匕首。
匕首后面站着一个索命恶鬼般的熟人,阴无颜。
……她脸上还溅着血。
“我这是下地狱还被报复了?”
“呵呵,我好心给你刮骨疗毒,你就这样想我的?”
“你说谎。我是胸口受伤,你哪门子的刮骨,果然是剜心吧。”
“……”
阴无颜忍下额头跳动的青筋,匕首一伸咔嚓割断她胸口的绷带,白色的绷带又被血殷透了。
巫均不解:“我这是在阴间阴府还是老家阴府?”
“都不是,你还在离琅峰,都昏迷三天了。仙尊也真是宽容,只捅了你一刀,要我是他,早把你剁成八百块了。”
“嗳,果真圣人就是圣人,不仅不计前嫌留下你养伤,还给你送来了那么多疗伤的药。”
“还开例容我留下和长兄五姐一起看护你。”
巫均:……
那肯定是她没看见捅自己未婚妻的仙尊,那算什么圣人。
脑中一个激灵,她噗通坐起身:“师娘呢?”
“你师娘自然住她自己的地方。爹说的没错,你就是蛮儿,不顾头尾也不顾自己,真是一个大蠢货!”
巫均乖巧挨骂,等她骂完问道:“说起来,我有点想不通,你怎么突然好心愿意照顾我?”
“啧。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我就直接一点,我要你帮我找样东西——这件事不能告诉长兄五姐,等你养好伤我再找你详谈。”
……又是一个大好人,趁她病和她讨东西。
想起上一个好人……要趁她受伤昏迷喂她忘情水的仙尊,巫均警铃大作,立即内视灵府有没有被忘情水的灵韵,结果喷出一大口血。
“你又搞什么?!”
巫均蹙眉自言自语:
“我这是喝了还是没喝?怎么看不出来。”
“你是说忘情水?我听他们讲了,你当场大喊‘忘情水有碍于修炼我不喝’,突然在地上滚起来想滚走,嘶,把剑都往里插了三分,鲜血满地那叫个吓人,他们都去拦你你嗖地从长兄□□逃掉,噗通一声飞跪在你师尊身前,抱他大腿大喊‘师娘我不想喝!你看看他!’——仙尊脸登时就黑了,长兄和五姐怕你被仙尊就地正法处死,紧张得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更好笑的是仙尊掰起你脸发现你当时已经昏迷了哈哈哈……但你昏迷着还闭紧嘴,以为他是要强喂你忘情水,啪的一下甩出巴掌!
一想起来我就笑得肚子疼,这么一出好戏我怎么就不在场呢?要是我在我非得给你用留影石记下给阴氏所有人看看!”
巫均听完,沉默地躺下,合上眼伸手拉过纯白的被子盖上脆弱苍白的脸,被子里传出她的“遗言”:“你出去就说,我已经死了。”
巫均对她所讲毫无印象,怀疑她在编故事。可几经查探又喷了几次血引得阴无颜大骂她“蛮儿”“蠢货”“麻烦精”,她确实好像没有喝下忘情水。
她松了一口气。
这么看来……仙尊确实圣人。她真不是个东西。
阴无颜见她发呆,抱臂道:“你又在想什么缺德点子?”
巫均回望向她:“我在少见地良心发现。”
阴无颜:“???”
巫均也回过神来。
她怎么骂起自己来了?
顿时表情像吃了苍蝇一般臭。
阴无颜被她阴晴不定的表情搞得摸不着头脑,突然想起什么,她小声八卦道:
“你没用化形法器呀,就只是女扮男装?
那你还是女身,你和你师娘不也没什么?
仙尊是知道但出于护妻心切捅你,还是不知道捅你?你快说说!”
“——滚、呐。”
……
“我听到些有趣的八卦。”
飞霞洞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是个红衣剑修,似乎对离琅峰上某处养伤的居室很感兴趣,在他夜探居室时却被仙尊抓了个现行,于是来到了飞霞洞,开始喋喋不休:
“骨离琅,是有关你假身和你小徒弟的。”
骨离琅是离琅仙尊当年拜入灵犀石宗后改用的名字,一直等他成为仙尊,封号与驻峰依旧取自这一名字。
原来的名字早已还给俗世弃之不用。
他现在还有另一个名字:蓝谷年。
红衣剑修口中的“假身”,便是指骨离琅以“蓝谷年”身份行事。
外人只知道他给这一假身编造的身份:仙尊未婚妻;
却从未想过骨离琅便是蓝谷年。
“……说什么为了解蛊,仙尊徒弟和仙尊未婚妻合欢七日;归来后被仙尊一剑穿心,死生不明。我作为你的师兄,这不是想看看真假吗?”
“……”
骨离琅脸色变了变。
“唉,你看我早说了你用假身当诱饵不靠谱吧,这邪祟还没遇到先自个儿献身小徒弟了,你说好不好笑?
外面还都以为是你被绿了!”
“慎言。”
离琅仙尊在外人眼里是高不可攀的凌霄花,从不随意对无辜者泄出杀意,更是尊师敬长,守礼知节的表率。
可现在,只是他淡淡两字,却让红衣剑修感到一股杀气,连忙道:“好了好了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不过,你境界真没下跌吗?嘶,我怎么看不太出来?你元阳——”
“够了。飞霞洞不欢迎聂降长老。我还有事,请回吧。”
骨离琅凛声道,腰间佩剑震颤不已,聂绛还想说什么,被他用“有事以后再讲”“请”了出去。
骨离琅安抚剑身,踩着月夜银辉不久便走到一处居室前——和她昏迷前两夜时一样。
他闭眸查探灵韵无果,忽地瞬移到那间熟悉的卧室,床上空无一人,巫均不在这里。
他站在原地不动,捻了下宽袖。
离琅峰上设有玄机,飞霞洞和各弟子居室并非建在离琅峰,而是机枢法阵辅以幻境,唯有主人知晓通路或直达密匙。
当时巫均重伤昏迷,情急之下将她先送至客居让医修救治,方便亲人照顾至今。
看来她醒过了。
一醒来便回了自己的弟子居。
想起当日情景,骨离琅唇线抿直。
他以“蓝谷年”的身份带她御剑回峰,少女狡黠,若非她提前用锁链将两人手腕束缚到一起,他绝不会容许她放肆至此。
可巫均放肆是一回事,他所为又是另一回事。
他所为。
从七日前便不堪至极。
让他自我厌弃。
无论是中情蛊,还是未能用他法解毒……以及被她所怜悯,合欢七日所救。
这一切他都该竭力避免,却阴差阳错发生到这个地步;未能提前察觉小徒弟的心思,更是他不该。
他所行,早已违背君子作风。
以往的洁身自守,一直以来的克己复礼……都因他一时不察成为笑话,他无法原谅自己。
他深深怀疑起变出“蓝谷年”这一假身的意义。
致使巫均误把孺慕之情当成思慕的罪魁祸首是他,更是因他不查酿成师徒……不、伦,这种……天大的错误,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开脱的余地。
巫均尚且年少,但他作为师尊绝不可任由这个错误继续发展下去。
……他需要挽救,需要阻止这一切,可少女狡黠之下不经意流露的黯淡眼神他也看得到,愧疚与不耻如妄枝攀附他全身与耳目。
他是师尊,身份相隔,无法满足她的期愿。
即使他抛却廉耻满足于她,旁人非议对她依旧是莫大伤害。
……他究竟该如何做?
无情道并不会给他答案。
临了,他却柳暗花明,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收她做义子。
让她继承无情道。
再喝下忘情水。
只要保证其中任意两条,他便可护她身心无虞,最难的是怕她不愿。
可这一难处,他换回真身后也容易解决。
只需……勉强她答应即可。
中途他却两次犹豫了。
她全身心反感他,他这般强迫她又如何称得上是君子?
罢了。
祸水东引至他身上也未尝不可……更遑论他已厌弃变出假身这一决定。
于是他一剑对准假身身躯心脏,这一剑会斩断少女的心思,斩断所有可能和错误,留下的不过是对他真身的声讨——他早就师责尽失,这是他应得的。
骨离琅保证他那一剑毫无犹豫,残影连他都无法捕捉,命之必中;速度之快,和他同修为者都阻止不了这一剑。
可少女却爆发出不属于她的力量,赶上了这一剑,救下了本该堙灭的他的假身。
“……”
她似乎没有想过后路,她爆发的速度已然超过她的修为,这一意外使她只来得及用肉·身挡住他的剑,没想过她自己能不能躲开致命部位。
骨离琅早在她动身那一瞬,用尽所有力气将神魂移上假身,用“蓝谷年”的手推开巫均——
却没能想到巫均为了不让蓝谷年受到一丝伤害,迎着剑朝骨离琅真身的方向走了几步。
也是这艰难几步,她被他的剑穿透了身躯,蓝谷年的手错过了她的肩膀,剑尖却在扎在他衣服时停下。
他在蓝谷年的假身里,明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却好像被扎中了心脏。
望着剑尖滴下的刺目的鲜血,他感到了微妙的讽刺。
看那,这个君子就是这般保护徒弟的。
任由自己躲在徒弟身后,看她受伤的。
他望着少女柔顺的发顶,没能闻到那股令人安心的小花清香,满腔都是来自她身上的铁锈血腥。
他怔住几瞬,僵硬的身体再想靠近她时,她已经被其他赶到的弟子围了上去。
他的真身和假身安然无恙,心中却无比空洞。
她眼角有一滴血,众多弟子在这,他作为仙尊,作为师尊,作为伤她的凶手,没有资格伸手揩去。
可现在……他手里的是什么?
骨离琅回神,却发现自己已用仙尊的灵压强制闯入了巫均的弟子居,手下苍白滑腻的肌肤正是他用手指触上了她的眼尾。
他猛然起身,比月光还俊美的脸颊却显出少见的难堪的神色。
这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他抿唇压下从心中一直传到指尖的轻颤,手指全部拢到袖中……却发现他灵府里在不停召唤着一个印记。
是他种在巫均灵府的那枚印记。
印记活跃,说明巫均生命无虞。
作为施印者他能看到受印者灵府中,印记受他召唤明灭跳动,少女就躺在床上,因他召唤印记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他转身便要离开,指尖却被滚烫的手掌抓住。
巫均口中喃喃唤着什么。
半晌,骨离琅低眉微微俯身,终于听清了她咬出的字眼:
“……娘亲。”
“娘亲,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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