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祁家订婚宴上赵汝安的言行，展琢仍有些耿耿于怀。
介意的同时，他也很“聪明”地向容楚宁隐瞒了这一插曲，没有真的如赵汝安所说向她重复一遍。展琢给自己的理由是，他没有必要告诉容楚宁自己被赵汝安羞辱的经过，坏了她的心情。
从头至尾，展琢没有考虑过容楚宁投来的目光。
除了介怀，还有些许微不可察的恼怒。
他就知道赵汝安当初那么热情，不过是对他的相貌感兴趣。宴会上，她不是跟宫家兄弟俩相处得挺好吗？祁家大小姐有四处游玩的美名，她赵汝安能是什么好女人，不过是水性杨花成性而已。
祸害别人又不是祸害他，展琢本该非常高兴。但庆幸过两人婚约已经解除，展琢又忍不住质问自己为什么看得这么细致，为什么……要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还是拍戏吧。他把戏演好，小宁也能轻松点，不用总考虑他降低身价。
压低帽檐，展琢坐上保姆车。今天在甘城把外戏都拍完，明天就要回燕城了，马上就能见到容楚宁。她向来不愿意因为他在某处就拖延进程，这一点很好，很有职业素养，但展琢临走前看了眼稍显凌乱的床铺，又觉得不那么好。
作为演员，展琢没有推延的习惯，进组时间不算早也不算迟。
实在是展琢所饰演的男主角、一个大忠似奸的近臣慕归鸿多是文戏，骑马戏很少，不少还有替身代为完成，没两天就拍完了。
今天收个尾就行，整个剧组基本围绕着他转，有人在拍完上前：“展老师，您今天辛苦了。”
而且以展琢的咖位，愿意准时准点到，尽力完成就能获得一声“敬业”。
展琢低头给他签名，抬头时微笑：“我这个工作量不算辛苦，辛苦的是你们工作人员和其他演员。”
工作人员走后，钱家河靠近。
展琢低声：“你觉得闻馥怎么样？”
“第一次拍戏就能进这么大的组，背后肯定有人推。”
展琢想听到的不是这个，微一皱眉：“我没要跟你谈这个，我说作为演员的综合素质。”
“展老师，你难道想……？”
远处，少年将军卸了重甲，只身跟敌人缠斗起来。导演也不喊卡，对拍摄全神贯注，绝不浪费每个瞬间。
这是一个长镜头，虽然比先前说的要长了不少，喊“卡”的时候闻馥也并不觉得累。
“还有一个骑马射箭，要再补一个角度的镜头。”
导演是拍正剧出身的，看见成品忍不住握紧拳头，“闻馥啊，你这真不像演的。就咱们正式拍摄前那点练习，能到这个程度？”
闻馥血浆也不抹，气质和镜头上顶着一口气杀红眼的将军截然相反，温顺得很。他坚决捂紧马甲：“可能是因为我力气比较大。”
“力气再大，这次也不能再把弓拉坏了啊，道具可不是免费的，都要钱。”
青年面露惭愧，说要赔偿，却只获得导演大为欢悦的猛拍：“没事，这次给你整了个正儿八经的。既然是大男人，就要拉点带劲儿的。”
但我不是大男人啊。闻馥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新弓到手，确实比先前闹着玩的玩具弓要正经很多，应该不会再被闻馥拉坏，但还是跟闻馥记忆中将军们所用的杀敌利器有差距，秀气不少。
他抚了抚马头：“再坚持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坚持。”
然后利落地翻身上马，一边跑，一边张弓搭箭。利箭“嗖”的一声割开晕散着沙尘气息的空气，就是准头不太好，闻馥在心里叹气，开小差想要是被她看见肯定会被笑，面上还是一副专注战事的模样。
钱家河远远地看见，情不自禁打个冷战：“这要是放在封建社会，肯定是个大杀器。”
展琢目不转睛，他竟然错过了这样一个多才多艺的人才。嘉谊是小公司，展琢相信自己要是在选秀刚结束的时候出手，多花点钱就能挖过来，但现在不一定了。
嘉谊的高层竟然能把演员推到这个剧组，闻馥本人估计都不愿意走。
补完镜头，导演拊掌赞好，闻馥的外戏至此便全都结束。
想到明天就要回燕城，回到燕城意味着赵汝安探班也离得不远，他就忍不住开心，连粘腻在身上脸上的血浆都不觉得不舒服了。
老汤给他递水，得到一声温和的答谢，却不足以浇灭沸腾的热血：“我的祖宗啊，你每次拍战争戏，我都觉得精神。”
他小声问，“敢情赵总这些天没带你玩，是栽培特训你去了？”
“可以这么说吧。”闻馥含糊其辞。
这教学效果比剧组的指导老师还要好，立竿见影到老汤都不可思议，忍不住开始想象赵汝安是怎么拿着根鞭子看着闻馥练习，一个不满意就抽上去……哇塞，好像比潜规则还要变态啊，难怪闻馥出关以后没怎么提过。
不管他怎么想，闻馥只有这一个答复。
就在这时，视野中出现一方白净的手帕：“小闻，辛苦了。”
闻馥礼貌接过：“不辛苦。能跟展老师一同演戏，是我的荣幸。”
这样的话展琢听了无数句，不管是真是假权当客套就好了，今天他却觉得有点奇怪。
总感觉没那么荣幸啊……是错觉吗？
展琢轻咳一声：“星选之人结束后，我们有段时间没见了。看到你的才能在别处也能闪闪发光，我作为导师也很欣慰。”
“您说笑了。”闻馥笑容淡淡，但也挑不出态度上的错处，“等回燕城拍对手戏，我才真要受您指导。”
言下之意：在这之前你算我哪门子老师。
偏偏展琢没有仔细揣摩，他对闻馥的印象还挺好的，是个有实力的后辈，还惋惜过：要是跟小宁同时代，在那段更公平的时间，他应该可以出道吧？
所以，展琢笑了笑：“别紧张。你要是不擅长文戏，我会在对手戏的时候带着你，别太过担心。”
“谢谢您。”闻馥弯了弯唇角。
展琢不忘亲切询问：“你是哪一班飞机？我们要是恰好同行，路上可有的聊了。”
“我比较贪便宜，应该跟老师您不是同一班。”
闻馥并未撒谎，他跟展琢确实不是同一班飞机。
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坐飞机，也是第二次观赏高空风景。来甘城的路上是第一次，闻馥还在关机前跟赵汝安分享了照片和感想，被她回复“终于有点小孩样儿”。
现在，闻馥故技重施，拍下戴口罩比耶的照片，配上文字：
【wenfu】又要坐飞机了［礼花］
【wenfu】［图片.jpg］
【wenfu】［想念你.gif］
坐上飞机的时间是下半夜，几乎老汤试探着一提，闻馥就答应了。他实在想要快点见到赵汝安，越早越好，虽然这个点她应该正在睡觉，不能回复他。
醒来的时候，会有答复吗？
睁开眼的时候，闻馥第一时间察看消息列表：
【阿阮】［收拾行李.gif］
【阿阮】饶你在酒店住几天，我马上就到剧组［偷笑］
彼时，赵汝安边回消息边下楼，听到楼梯下传来赵母不赞同的责怪声：
“一边下楼，一边盘手机，你也不怕摔一跤。手机里是有妖精吗？”
赵汝安随即把手机塞进口袋，去哄马上要上班的母亲，孩子气地抱了个拦腰：“妈妈——妖精哪里有你有魅力啊——”
赵父后一步出门，笑着打圆场：“怎么了？安安又惹妈妈生气啦？跟妈妈道声歉，妈妈马上就原谅你了。”
“这可不是道不道歉的问题，安安下楼梯不看路，净看手机了，你说我生不生气。”
赵汝安闭上眼睛，只顾将她抱得紧紧的不撒手，不原谅就流氓气地不走：“我下次不这样了嘛。”
“确实该骂。也不是小孩子了，还总是皮手机呢。”
赵父跟着说上一句，要去把赵汝安从地上拎起来，没拎动。
再不被原谅，赵汝安都要在地上打滚给赵母看了：“妈妈——”
“好了好了，不让你不开心了，万一以后不愿意回家吃饭怎么办。”赵母轻轻一扶，赵汝安就起来了，“你啊，长记性就行。”
赵汝安跟着赵母在桌边坐好：“我这辈子都不会不愿意回家吃饭的。”
好不容易能回来，赵汝安还想过自己在医院里的身体要是一辈子都醒不过来，妈妈和爸爸会难受成什么样。
赵母笑了，看起来很高兴：“一辈子有多长啊，难道你一辈子没讨厌过妈妈和爸爸？”
“没有。”赵汝安莞尔，“我自己，包括跟我亲近的人，都不会讨厌你们。如果会对你们不敬，说明我和TA注定无缘。”
赵母一愣。她隐秘的担忧，终究是被血脉相连的女儿看得一清二楚。
对于赵汝安枕边人的变动，赵母不可能一无所知。但既然赵汝安还没有介绍的打算，她便选择沉默。赵母自始至终忧心的，无非就是赵汝安因为喜欢谁跟家里人离心，断了自己的后路。
但她看着很安逸，此刻就着鲜美的白切鸡哧溜哧溜着吸起面条，像是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没有闻馥做饭的日子，做饭是不可能做饭的。既然胃口被养刁，就回家吃。只可惜点心没有多存几盒，零嘴也被她一不小心炫光了，不能分享。
揣着明白装糊涂，赵汝安很精通。
二老吃完饭准备离开，赵汝安送他们走出大门，坐上车夜招手，直到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才上楼到工作室。
只有家里才会有跟大公司媲美的设备，是父母最初赞助她追爱的成果，保养得很好。
“……就先这样吧。”
除了吃堆积如山的老本，赵汝安也会有自己崭新的创作。
基本结束这一阶段的工作，她联系耿薇准备出门。
路上，赵汝安听着音乐，猜想闻馥今日演的是哪一段文戏。是出征前和家人告别，还是拯救受伤小鸟，亦或者……
系统：“你相好今天被押送回京审判。”
“你怎么剧透啊。”赵汝安抱怨，“好烦，都没有惊喜了。”
“下次不敢了。”系统棒读道，“对了，你想看你相好正在化妆室的样子吗？看起来真的好惨哦。”
赵汝安心想，有原著和系统出品的三幻神已经很赚，还是不要太依靠系统，应该反过来让系统对她和闻馥带来的改变感兴趣才对。因此她说：“恕我婉拒。……要不还是让我看两眼吧？”
说实话，还挺想看的（挠头）
系统也真的只给赵汝安看了两眼，得到了她竖起的大拇指。
真好康.jpg
无论是从家里走，还是抵达剧组，赵汝安都没有告诉闻馥。
据导演对“我家子涵表现怎么样”的回答，他是个可贵的天赋型选手，赵汝安想远远看一眼。
她觉得自己很隐秘，但只是相对正在演绎的演员来说，钱家河一眼就看到了戴着口罩和帽子的赵汝安，差点就要尖叫出声。
展老师——She's here——
冷静下来，钱家河辩证地想，何尝不能说明赵汝安很有毅力，都从综艺追到剧组了。他现在很怀疑展琢说两个人已经毫无瓜葛是应付他的说辞，但就算知道，钱家河也无能为力。
他注意到了赵汝安，赵汝安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视线在道路上押送的囚车。
如果不是系统给她看了两下，或许直到看清闻馥的脸之前，赵汝安都不会知道这场戏里的他没有想象中那样狼狈，而是被导演强化了美强惨形象，造型用了心。
群演朝囚车扔菜叶子，不知为何未有半叶沾染，就好像清风也有所不忍。青年失魂落魄地待在囚车里示众，此刻已经无所谓尊严与仇恨，万念俱灰，黯淡的双眼像是死去一样，竟能做到几乎没有高光。
赵汝安忍不住双臂环抱在胸前。闻馥没有学过表演，无非是倚仗多活一世的独特阅历，如果没有这样的时刻，不至于引得她动容。
这样的表情，倒是让人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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