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从卫生间里出来，拿着毛巾擦拭湿漉的头发，卫生间的水汽飘散开来，在空气中消融不见。
秦蓉与陆阳早已休息，客厅的书桌旁只有他一人，数学竞赛题库与辅导书堆成一摞，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推导步骤。
陆晨捞过书桌上的手机，吴静怡给他发来几条消息，上次吃饭后与吴静怡和楚明宇互加了微信。
他没回复吴静怡，今晚他十分疲惫，学习一晚上的数学竞赛题，头脑昏昏的，他不想在这无聊的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
退出聊天框后，视线停留在了备注何漫漫的聊天框上。
他下午放学正想与何漫漫一同去吃饭，眼见她去了复印室。
“何漫漫在这干嘛？”楚明宇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陆晨惊了一下，回头看他。
楚明宇自问自答道，“哦，肯定是老王让她复印试卷，老王经常这样，走吧。”
两人转身走时，陆晨看见了上次问他题目的女生，不只名姓，只知道她当时不是真心想问他问题，那个女生瞪了他一眼，他没过多在意。
晚上楚明宇回到阶梯教室向他提了一嘴。
“刚才我去给何漫漫送东西，她头发、衣服都湿了，复印好的试卷也湿了，看样子她可能重新在复印。”
“于佳佳她们也奇怪，我们见何漫漫复印试卷就走了，正好碰见她们来接水。”楚明宇打开书包掏出竞赛试题，“刚才我去找何漫漫，她们才刚走，那神情好像不太高兴。”
陆晨拧眉思索片刻，问道，“她们平时关系怎么样？”
“谁？”楚明宇不知他为何这样问，“何漫漫平时与她们不往来，只与吴静怡关系不错，她平常总是一个人，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
思绪回转，刚才吴静怡说那些照片是一个叫于佳佳的女生发的，楚明宇说晚上碰见的女生也叫于佳佳，难道她是因上次拒绝给她讲题故意报复他。
敌不犯我我不犯敌，敌若犯我我必反击。
“我的天哪，兄弟你竟然主动联系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你不知道你走后……”耳机里一中好友许海洋的声音震耳欲聋。
陆晨拿下一边耳机打断他，“我给你发了两张照片，你看看。”
“不是兄弟，你怎么会有这照片？”
许海洋显然是见过这两张照片。
“怎么回事？”陆晨双臂搭在书桌上，无奈地摸了摸后脑勺。
“兄弟，我不是存心要瞒你的。”许海洋叹了口气，我本来想着你都走了，这乌漆嘛黑的事就别烦你了，你本来也不在意这种事。”
陆晨捏了捏眉心，烦躁不安，“说重点，怎么回事？”
“就是张宇那小子，一个班只有他预赛没过，他本来就嫉妒你，然后趁你走后就拿照片黑你。”许海洋说道，“不过我都让他把照片删了，没想到还是传了出去，还传到了二中，我靠。”
在一中两年，他与许海洋关系最铁，数学竞赛上也同患难共甘苦过，“谢了。”
“呦，这么客气我都不好意思了，那个——”许海洋支支吾吾道，“这是不是影响到你了，以前在一中不在意没事，现在在二中没个像我这么仗义的人站你这边，你是不是特别难过？”
陆晨手中转动的笔顷刻间停了下来，何漫漫会相信他吗？
“兄弟，兄弟。”许海洋喊了几声，对方都没动静，他不禁在心里责怪自己，这死嘴什么时候会说话一点，蠢哪。
他一个人刚到二中认识什么人，就算长得帅也不是什么人他兄弟都愿意接触的，他兄弟现在孤单啊。
“兄弟，我知道你现在在二中是孤家寡人，但兄弟我会一直——。”
陆晨低沉的声音传来，“谁说我是一个人？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啊。”
“我也想啊，可——”许海样叹气道，转念一想，“哎，这话的意思是有新欢了，谁啊？说来听听。”
“挂了。”陆晨淡淡回道。
“哎哎，你这吊人胃口——”许海洋还没说完，语音电话挂断的声音响起，他喃喃自语补充完这句话，“的本事见长啊。”
何漫漫一早起床洗漱完后，在家门口等了一会，陆晨没出现，手机屏幕上显示。
某人：早点铺前等你
“老板，我守信吧。”陆晨背着书包，抓了抓凌乱的头发。
“小伙子我一看就知道是诚实守信的人。”老板抬举他，笑着问道，“今天吃什么？”
“昨天和我一起的女生平常吃什么？”
“啊？”老板一脸懵地看他，说了几样东西。
陆晨在心里默念着很快将东西买好，早点铺就在阳光小区右拐第一家。
他站在小区门口朝里忘了几眼，起迟了，这个点还没来。
阳光小区金色的标志牌锈迹斑斑，陆晨靠在墙边给她发消息。
现今已是夏季尾期，早晨的天气凉爽又清新，相比较七八月的早晨，这样的气温让人感到十分舒适。
随风摇曳的香樟树沙沙作响，不时摇下几片树叶，有一片树叶落在何漫漫的头发上，但不久，因她脚步的急切与匆忙又从头上落到地面。
“给。”陆晨直起身站定将东西递到她面前。
何漫漫微张着嘴呼吸，轻微地喘着气，“多少钱？”
“不用给。”陆晨笑着看向打开手机的何漫漫说道。
“昨晚的饭多少钱？”
“不用给。”
“那我不要了。”何漫漫抬头看他，坚定的说着。
她不想白占便宜，与谁都一样。
仅仅是因为她不想欠别人什么，她也不欠别人什么，最好大家都互不相欠，简单相处。
陆晨垂下眼帘，把东西塞到她手里，报了个数字。
对方已收账的通知发来。
打开早饭，还是她平时经常吃的，她看了看陆晨手里的同她的一样，看来他是根据自己的喜好给她买的。
何漫漫手中的包子还是温热的，“昨天谢谢你帮我买晚饭，下次不用麻烦了。”
她顿了一下，问道：“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昨晚没去吃饭？”
陆晨正好把手中的一个包子吃完，答道，“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何漫漫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语气里满是疑惑。
陆晨似是想起什么，许久他试探地问，“你觉得我看见什么了？”
何漫漫闻言，稍一思忖，他难道看见自己昨天与于佳佳争吵了。
她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不曾想陆晨也在看她，双眸柔和坚定。
何漫漫随口说了一句，“没什么。”又低下头，漫不经心地吃着早饭。
陆晨知道自己猜对了，何漫漫有事瞒着他，她以前不会这样，有谁欺负她，她会立即告诉自己。
现在的她同以前不一样，陆晨明亮的眼眸渐渐暗淡下来。
“何漫漫，昨天于佳佳欺负你了？”陆晨停下脚步抬头看她，“对吗？”
何漫漫惊愕住，他没看见，他只看见自己去复印试卷而已。
随即她从容淡定的回头，装作若无其事，“没有，你别多想。”
陆晨还想再说什么，昨晚的事在她脑海里浮现，“昨晚大家都在议论你转学的原因。”
她知道他现在心里不好受，在新的环境里无所适从已经有不小的压力，现在谣言传开，他今后又如何在班里立足。
何漫漫低下了头，“你难过吗？”
话题就这样被她转移了，陆晨也就顺着她的意思回复。
“黑我的人多，在一中的时候就造谣过。”他毫无保留的坦露出以前的事，“不过我不难过，因为我比他们厉害。”
何漫漫抬头看他，少年嘴角的笑肆意张扬，她抿了抿唇。
“不是我吹。”陆晨笑道，“他们数学竞赛比不过我，私底下造谣我也知道，人心险恶，在哪儿都一样。”
“所以何漫漫——”陆晨轻声问道，“你相信我吗？”
别人怎样看待他，他不甚在意但他只想知道何漫漫现在的想法。
何漫漫见他面露笑意，不免有些着急，若她遇见这样的事，难过害怕在所难免，“可这次不一样，在二中谁会相信你？今后你该怎么办？”
现在她的想法不重要，解决问题才是最关键的，昨晚她试图帮他却是徒劳无功。
“何漫漫，那你呢？”陆晨语气温和，丝毫不在意，仍旧笑着看她，“你相信我吗？”
何漫漫眉心轻蹙，下意识问，“我相不相信重要吗？”
说完，她才意识到这是一句废话，谁会在意她的想法。
“重要。”
她猛地抬头看他，四目相对。
仅仅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她的心头一颤，刚才担忧复杂的思绪瞬间消散。
何漫漫看他，眼眸平静似水并无波澜，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
陆晨心满意足地笑出声，“放心，我会自证清白。”
果然，有人会相信他。
——
早自习，高三（1）班读书声此起彼伏，有人慷慨激昂，有人心不在焉。
吴静怡刚从老徐办公室里回来，昨晚的事身为班长自是要负责协调。
何漫漫素来学习认真，平常读书专注度极高，她三心二意找何漫漫聊天，何漫漫也置若无闻。
然而今天。
“怎么样了？”何漫漫见她回来，问她。
吴静怡稍愣，随即拿了一本书，安抚她“没事，老徐的实力有目共睹，别担心了。”
“吴静怡？”
何漫漫平时与她总是以昵称称呼彼此，现在竟叫她全名，“嗯？”
“你相信陆晨吗？”
何漫漫神情平和从容，吴静怡却感受到一丝郑重严肃的意味，她笑了笑，凑近何漫漫身旁，“我谁也不信？”
“我不信佛祖，不信菩萨，不信神，不信仙，就只信——”吴静怡用肩膀轻碰了一下她的肩头，“你何漫漫。”
吴静怡笑起来很好看，两个小虎牙显露出，嘴角有两个小酒窝，她皮肤白皙细腻，眼睛大而明亮，整个人散发着温暖善意的气息。
世界上最好的吴静怡，没有之一。
离早读下课还有十分钟，老徐与陆晨回到班级。
眼前这一幕，与开学第一天慢慢重合。
全班人凝视着陆晨，也许是以看客的身份望着这个外来人。
而陆晨依旧看向她，这次何漫漫眼神没有躲闪，她朝他笑了笑，陆晨大方，也回了一个，温暖又阳光。
老徐往台上一站，狠狠地扫了台下一眼，“都说谣言止于智者，我寻思着我们重点班的智商还行吧，现在看来真是抬举你们了，这智商还是十分堪忧，十分堪忧啊。”
老徐训完，点开手机上的一段录音。
“哎呦，老徐啊，上次一起参加教研活动结束后我们都多长时间没联系了。”
“陆晨啊，我好不容易培养的好学生没想到最后便宜你了。”
“他抽烟喝酒打架？你告诉我那个混小子说的，我把他嘴撕烂！”
“那两张照片，哎呦，都是他们小屁孩拍的玩的，上次数学竞赛结束后，他们一同聚餐非拉我去。你也知道我平时爱吃烟，那个偶尔喝点小酒，我就自己抽点烟喝点酒，不过我没让他们碰啊，为人师表我还是有点分寸，虽然不多哈。”
“然后呢，他们非要借我的烟酒摆拍几张照片，年轻人爱装逼爱装成熟，我也和他们讲了长大没有什么好的，以后有他们装逼成熟的时候，可你也知道过来人的话他们怎么会听，最后我不就妥协了但我在场啊，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在装。”
班里不时传来憋不住笑，破防的声音，众人瞬间如解除封印般哄堂大笑。
老徐强忍着，嘴角抽搐不止，冷眼扫视台下。
何漫漫抬头看向陆晨，少年站在台上，身姿挺拔，双手随意插兜，低垂着头，嘴角有一抹淡淡的浅笑，不知在想什么。
“另一张照片啊，也不知道是谁拍的，我当时赶到现场的时候是见到他在与人打架，一群高年级的人抢劫欺负一个低年级的同学。你不知道，陆晨逞能非要自己动手，莽撞啊莽撞啊，自己身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后来低年级学生家长给他送了一面锦旗，我发给你，你自己评判评判吧。”
老徐将照片投影至电子白板上。
陆晨难为情地拿着锦旗，龇牙咧嘴强装欢笑。
那面红底丝绒布料上，几个金色大字十分晃眼——牛逼是你，你最牛逼。一中有你，锦上添花。
班级里笑声一片，窃窃私语。
吴静怡歪倒在何漫漫身上，捧腹大笑，何漫漫也忍不了一点，掩住下半张脸看他。
陆晨垂着头，掀起眼帘，随即避开她的目光，将头扭向一边，看着门外的校园景色，站在台上不自在地晃了两下。
台下站着的于佳佳在老徐严肃、凌厉的目光下，耷拉着脑袋解释着，“照片是我一中同学给我的，他们一中也都在传。”
她抬头看了眼老徐，继续说，“我没想发班级群里，本来想发私人群聊，没想到发错了，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撤回不了了。”
何漫漫闻言笑容凝滞，不是因为她，是她发错了。
老徐骂道，“所以你听风就是雨，别人说什么你就当真，我问你，你昨天什么时候发的，怎么就发错群了？”
于佳佳低着头，“晚自习前大家放学去吃饭，我和同学闲聊的时候。”
老徐听完沉默不语，让陆晨与于佳佳回座位上，自己转身悄然离开。
台下众人：不是，这就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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