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完英语课后，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空气中夹杂着泥土香，令人仿佛置身于大自然，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就这样张开双臂畅快呼吸，然后……
“来吧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于海铭站在窗前，开口就是一股业余的播音腔味。
“真是个逗比，于海铭，你是不是马上就要变成海燕飞出去了？”王子寒笑道。
“海燕！海燕——在高傲的飞翔！像——黑色的闪电！”
于海铭一发不可收拾了。
“停停停！你这《海燕之歌》是盗版的吧？我怎么记得原文没这一段？”肖扬边揉着笑疼的肚子边说道。
“九年级的课文啊，班长大人。”于海铭无奈地摇摇头，装模作样地扶了一下眼镜框，“高尔斯基……哦不不不，高尔基的《海燕之歌》，多么出名的课文！”
“少在这儿装文化人！左思衡你说，于海铭背的那几句是原文吗？”
左思衡边整理着物理笔记边答道：“算是吧。”
“你看！你看！怎、么、样？”于海铭牛气冲天地走过去。
“不过……原文应该是，海燕叫喊着，飞翔着，像黑色的闪电，箭一般地穿过乌云，翅膀掠起波浪的飞沫。还有这是勇敢的海燕，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
左思衡突然眉头一皱，因为一心二用，他不小心把“不受外力”写成了“不受飞翔”。
“哈哈哈哈！于海铭，还得意不？还得意不？”肖扬使劲拍着于海铭的肩，“人家四处诵读的叫游吟诗人，你这东拼西补的，就叫裁缝散文家！”
叶悬铃笑了一声：“你这水平，跟于海铭也没差什么嘛。”
肖扬的声音立马换了个调调：“不然怎么说让老班儿操心了嘛。”
“不然怎么说让老班儿操心了嘛～”
于海铭捏着嗓子学肖扬，被后者狠狠推了一把。
“于海铭！你犯病啊！”
“不～然～怎～么～说～让～老～班～儿～操～心～了～嘛～”于海铭的嗓音更矫揉造作了。
“你废了！”
肖扬追着于海铭满班跑，走到讲台旁，还顺手拿了一块抹布。
“你给我站住！”肖扬喊道。
“我～就～不～站～住～”于海铭做着鬼脸。
肖扬怒极反笑：“于海铭！今天不把这抹布塞你嘴里我就不姓肖！”
两人从前面跑到后面，又从后门出去，在走廊里疯跑了一圈，再回到教室时，已经气喘吁吁。
“学委救我！”于海铭一个踉跄，撞得叶悬铃的桌子猛地晃了一下。
“有没有出息？于海铭，你躲女生后面？”肖扬抬起手，攥紧的抹布拧出了水，顺着他手腕鼓起的血管流下。
“你管我有没有出息？我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于海铭半蹲在叶悬铃身旁，可怜巴巴道，“铃铛大人，你可要为我主持公道啊，我……”
“啪”！
于海铭一屁股跌倒在地，抹布从脸上滑落，掉在了他的肚子上。
肖扬拍了拍手道：“铃铛也是你叫的？”
于海铭将脸一抹，猴子般跳了起来。
“肖扬！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我非要报仇不可！”
肖扬拔腿就跑，于海铭抓起抹布追了出去，喊得要死要活的。
顾声将耳机摘下，视线平移，余光中瞥到了叶悬铃发红的脸。
左思衡……定力真好，肖扬他们那么吵都不能打扰他学习。
顾声又把耳机带上了，趴在桌子上，渐渐入睡。
“来，最后一名同学把卷子收上来。”
李乘歌慢慢睁眼，又换了个姿势，将卷子推到一边。
“啊……”
李乘歌皱眉。
收卷子都收不明白？
“啊……”
陈三愿见李乘歌睁眼，把笔递给他，然后指了下自己的名字。
李乘歌清醒了。
他没写名。
随便写了个“乘”字，李乘歌把卷子放到陈三愿手上，看着他欲瞟又止的样子，低声道：“前面的不收了？”
陈三愿忙回头看了眼老师，但被吕悦挡住了，立刻加快脚步。
回到座位后，陈三愿郁闷地把笔帽拔了盖、盖了拔。
不过是看了前三道题，竟然就有两个是不一样的，而且还是他认认真真算出来的选项中存在的答案。
倘若简单的他都错，那后面的……
陈三愿不敢想了。
他使劲摇了摇头，拿起笔又开始算最后一道大题，他已经有思路了，只要再努力一点，一定可以算出来的。
他不能让巴储失望。
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李乘歌回头看了一眼，就见满桌子全是演草纸，唯一还算干净的就是陈三愿手下的那张，工工整整抄下了两道大题。
“他们做的是同一套卷子吗？”李乘歌心想。
计算这么多，还抄了两道大题，怎么可能写得完？
等等……
李乘歌看向埋头苦算的陈三愿，嘴里有些发干。
他没做完？
所以现在是……还在做？
李乘歌像陈三愿那样子使劲摇了摇头，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
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是才教了他读英语单词，难不成科科都要他教啊？
他又不是陈三愿的家教。
这只笨狗。
“肖扬！吃饭去。”李乘歌喊道。
“来了！”肖扬刚好给叶悬铃讲完物理题，又低头温柔道，“我先走啦。”
叶悬铃笑着点了点头。
她平常都是跟着宋瓷去教职工餐厅吃饭，所以跟肖扬也不顺路。
“走啊，陈三愿，吃饭去。”肖扬跑了过来，微微弯了下腰，“这不是刚才那张卷子上的吗？你也太用功了。”
[我没算出来。你们先去吃吧，我想再试一下。]
“去晚了菜就凉了，吃凉的对胃不好。”肖扬想了想，接着道，“这样，我们先去吃饭，没准吃饱了，你的思路一下子就畅通了。要是还解不出来呢，就问我，问老大也行，他物理全班第一。”
陈三愿看了李乘歌一眼，笑了笑。
祖宗可真厉害呀。
但是，动量真的好难啊。
“走吧陈三愿，我肚子都饿瘪了。”
“嗯嗯。”陈三愿边答应边把笔袋压在草纸上。
三人点了三份黄焖鸡米饭，李乘歌非说这黄焖鸡有一股鸡味，吃一半就不吃了，陈三愿吃完一碗还没饱，得到李乘歌的允许后，把他剩下那半碗也吃光了。
不知为何，李乘歌愉悦起来。
吃剩饭的陈三愿，却又和狗不同。
养着还挺有趣儿的。
晚一的化学辅导是去实验室做实验，陈三愿第一次去，兴奋得像是要去郊游的小学生。
李乘歌和于海铭他们看过书后，早早就完成了实验，陈三愿老老实实跟着老师的步骤，最后加入催化剂时，二氧化氢溶液冒出了大量气泡，惊得他捂紧了嘴巴。
李乘歌心里说了句丢人，刹那间，思绪瞬间转变——如果是陈三愿的话，想必会很喜欢化学吧？
物理的确不适合他，不过化学现在学的还不算太难，等讲到后面的水解平衡，这家伙肯定又是一头浆糊。
水解平衡这部分是他昨天晚自习无聊翻看的，有些地方不明白，回宿舍后还搜了点讲解视频，算是学了个七七八八。
陈三愿就不一样了，最后一道物理题，肖扬给他讲了两遍，连于海铭都听懂了，他还是犯迷糊，顾声又给他讲了一遍思路，这才解了出来。
果然是笨狗。
晚上洗澡的时候，陈三愿端个盆在门口等李乘歌。
“第一天你跟着我就算了，第二天我也忍了，怎么还想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啊？”李乘歌扯下浴巾，背对着陈三愿道。
“啊……”陈三愿不知所措。
宿舍一楼是浴池，有散浴、单人间和双人间，水费价钱不一样。
李乘歌自然洗单人间，他本以为陈三愿洗个散浴就行了，可谁知到了浴池死活不肯脱衣服，最后跟着他洗了单人间。
一洗就养成习惯了。
“自己去不行？”李乘歌的言语里有了警告之意。
陈三愿低下头，不敢看李乘歌。
“啊……”
陈三愿走了。
李乘歌莫名烦躁。
谁知一出门，就看到陈三愿贴在墙上，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好像要去的地方是断头台。
李乘歌沉沉呼出一口气，大步走到陈三愿身边，指着他的鼻子道：“最后一次。”
陈三愿压根没想到李乘歌这么快就出来了，但……他刚刚应该没听错吧？
他连忙跟上李乘歌，激动得不知该作出什么表情。
这个时间段，洗澡的人并不是很多，李乘歌和陈三愿一左一右，选了挨着的两个隔间。
很快，李乘歌那边就传来了沐浴露的香味。
巴储当时是按照李乘歌的配置给陈三愿添置的，什么沐浴露呀洗面奶呀，两人都是一模一样的。
但陈三愿用不惯沐浴露，他总觉得洗不干净，身上滑滑的，所以会多带一块肥皂。
“啪叽”……
陈三愿缓缓蹲下，看着自己的小粉皂滑到李乘歌的脚下。
“啊……”陈三愿敲了敲隔板。
只听李乘歌“啧”了一声，一脚踢了回去。
但是，踢过头了。
“啊……”
陈三愿眼睁睁看着小粉皂远去。
“谁的肥皂？”隔壁的人问道。
“啊……”陈三愿又敲了敲隔板。
“同学，是你的吗？”
“啊……”
“不是你的？”那个人又把手收回，喃喃道，“我记得是从这边掉过来的啊，难道还要再往那边一个？”
陈三愿有苦说不出。
“同学？你怎么不说话了？”
“啊……啊……”
“你……你没受伤吧？同学，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啊啊啊……”
两侧的帘子同时拉开。
李乘歌伸出手道：“给我吧。”
“李乘歌？这是你的肥皂啊？”秦奏还了回去。
“不是。”李乘歌无语地歪了下头，把陈三愿的帘子拉开了。
陈三愿背对着他们蹲在角落，像朵大黑蘑菇。
“这是……”秦奏认不出。
“自然是陈三愿了。”公子邈打着电话走过来，有意无意地看了李乘歌一眼。
“啊？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是你。”秦奏连连道歉。
“啊……”
陈三愿扭过头，飞速摇了摇。
“起来。”李乘歌“提醒”道。
陈三愿秒起。
“你说李乘歌？”公子邈笑了一声，“在这儿呢，手里拿了块儿肥皂，应该是洗澡吧。”
李乘歌往里走了两步，把肥皂拍在陈三愿胸口上。
“别洗了，走。”
陈三愿立马将衣服一穿，把所有东西都丢到盆里，乖巧地跟在李乘歌身后。
“这么急？”公子邈故意问道。
李乘歌冷笑一声：“有病毒。”
公子邈转过身，视线一直跟随二人，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
“嗯，我知道了。”公子邈挂断电话。
“公子邈，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要早知道是陈三愿，怎么会问那么多问题？”秦奏仍处于纠结中。
“哎呦奏奏，你又开始内耗了。”公子邈将秦奏掖到裤腰里的衣角拽了出来。
“这……这的确是怪我啊。”秦奏捂着脑袋，插空又说了一句，“谢了。”
“别想了，人家心思才不在这个上面。”
秦奏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邈无奈一笑：“还是先回去吧。”
秦奏点头。
“不过……陈三愿怎么这么听李乘歌的话啊？”
“我早跟你说过，他们两个关系很好了。”
……
进宿舍前，李乘歌拿起挂在门上的碌柚叶，把自己和陈三愿前前后后都扫了一遍，然后摔到了陈三愿的盆里。
他就知道他不该心软跟陈三愿一起去洗澡！
他就知道！
他……
他知道个屁啊！
陈三愿大气都不敢喘，把紧绷绷的睡衣脱下后，换了一件宽松的短袖。
手机在桌子上震个不停，李乘歌以为是巴储的消息，却没想到消息提示框上的头像是谢允。
李乘歌的眼睛睁大了。
[狗找到了，我定了明早八点的飞机回去。]
“天堂殡仪馆吗？我要定个位置。”
刚走到阳台的陈三愿浑身一抖。
殡仪馆？给他订的？
陈三愿边挂衣服边忍着眼泪，想起了之前在地府飘荡的日子。
“没死不能定？马上就死了，就明天……喂？喂？”李乘歌看着手机，臭骂了一句，“我靠，什么态度？”
陈三愿激动地握着晾衣杆，擦去了眼泪。
得救了。
“谢允，你敢不接就死定了。”
李乘歌坐在椅子上，将手机一丢，手机稳稳当当飘在了空中。
喝了一口咖啡，在他们三个人的群里，李乘歌邀请谢允加入视频通话。
引用标注：《海燕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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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淅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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