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梦蝉结婚的第二天,收到一个文件。
点开,是一个有些嘶哑,又有几分耳熟的声音,只有很短的一句话:“阿蝉,我叫裴星骋。”
pei,xing,cheng。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Cheng,骋?
而后她睁大了眼睛:阿骋!
梁梦蝉迅速回邮过去:“阿骋哥,是你吗?”
而后她几乎什么都不做,盯着电脑好几个小时,没有回复。
又等了三天,没有回复。
她等不及了,调到了邮箱主人的电话,打过去。
嘟嘟两声后,电话便被接通了,却是江演演的声音。“喂?“
这些年,江演演也混着点演艺圈,这些年,她们时不时就遇到,她对江演演的声音,比对阿骋的还熟悉。
“……演演姐。”梁梦蝉说。
“啊,是阿蝉呀。”江演演的声音都有几分颤抖。
“那封邮件……”梁梦蝉问。
“哦,邮件呀,是阿骋拿我的邮箱发的。”
“那你让他和我说话。”
“……”
两个小时后,相港市中心的咖啡店。
梁梦蝉见到了江演演。
“我结婚那天,有一批货要在九江大桥下交易,刘sir让我走九江大桥,放松不法分子警惕。”梁梦蝉说。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却没有出现。
“我知道的。”江演演握着咖啡杯,低下头,“交易地点临时转移了,阿骋不让那些人破坏你的婚礼。”
“那些无人机,也是他安排的,是吗?”
“嗯。”江演演始终低着头,妆都没化,穿着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气质还突然变得如此和顺,着实不像她。
“那他人呢,怎么不亲自来送我?”
江演演没有说话,推了一张纸条过来。
上面有两个数字,还有一个名字。
“17,60,裴星骋。”
梁梦蝉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十七年,六十次,到今天为止,他们相识了十七年,见面次数六十,而他的全名,原来叫裴星骋。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可仍不愿意相信,直到江演演把话说出来:“他死了,在你结婚的那一天。”
“为……为什么?”
“□□与警方交战,他被流弹击中。”
“他是坏人吗?”梁梦蝉喃喃道。
江演演却是无比震惊地抬头,而后语带讥讽道:“他默默陪在你身边十七年,他是不是坏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梁梦蝉被江演演骂得语塞,“哪有……哪有……”
哪有的事,明明从她十九岁时起,他们就分道扬镳了,现在她都三十岁,他们这十年来见面的次数,几乎是以三四年为一次间隔,这怎么叫陪伴呢?
江演演叹了一口气,她真有些嫉妒,还是无奈道:“梁梦蝉,他守了你多少年,我就守了他多少年。”
然后她絮絮叨叨地给梁梦蝉讲了一些在她看来仿若天方夜潭的事情,梁梦蝉好像听了一本书,听了一个人的编年史。
少年自小家贫,父母不知所踪,只有一瞎眼姨母,由此生性敛淡,不爱与人交际,和其姨母在星河湾中仿若透明人,可他喜欢上了一群穷孩子中最耀眼的小女孩,女孩被母亲抛弃,与爱喝酒家暴的父亲相依为命,却生性乐观坚强。
他每天隐在人群中听她讲故事,看着她的笑脸便觉得满足,想要永远守护。
不想他十四岁,女孩十三岁时,他忽然听闻女孩考上了全港首屈一指的书院,却因为没钱去读而要远渡南洋做佣人,男孩心中急迫,鼓起勇气,第一次拉起了女孩的手,允诺供她读书。
由此放弃自己进入光真警官学院的机会,四处打工挣钱,只为女孩过上更好的生活,十四岁的肩膀,扛起了生活的重任,男孩洗过盘子,酒吧驻过唱,帮人收过废品,也扛过一袋又一袋的水泥……
然而要让女孩读书,钱还远远不够,就在这时,男孩在九江码头遇见一位“贵人”,贵人告诉他,只要他帮他传递情报,就能有很多很多钱可以供女孩上学。
“哪位贵人,是警察吗?”
“中间地带的人吧。”江演演说,“阿骋信了,恰好那段时间你不是急着交学费吗,他那年才十六七岁,就进了□□底层,摸爬滚打,靠着自己的头脑一路往上爬,渐渐成了小头领……”
“后来赚够了钱,想要脱身已经来不及了,都是因为你跟他说得什么蝉啊地下啊蛰伏啊什么乱七八糟的,而且你也说过讨厌混社会的人,他后面就改邪归正帮警察传递情报了,就算他没改邪归正,他其实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梁梦蝉心中一痛,想起当年在烧烤摊上说的那些绝情话,还有她第一次吻他,故意碰到他的帽子,就是想让他把整张脸露出来。
她想的是,在他还没酿成什么大错时,及时止损。
她不信他,他该有多难过。
……
江演演继续说:”后来你们很多年没有见面,其实都是因为他害怕事情败露会牵连到你,不想让你卷进来。
那个警官说,千禧年过后,就救他出来,本来他还想出来就跟你表白。
可……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很多事他也只是醉酒时心里发闷跟我诉诉苦,那条语音,本来他说,如果他死了,让我发给你,后来他又说不用了。
但我那天纠结着纠结着,一不小心就按错发出去了。”
江演演讲完,长叹了一口气。
梁梦蝉捏着那张纸条,“那他从前怎么不说呢?”
“那你从前怎么不说呢?”
“我以为……”
“他这十七年,就喜欢过你一个人,唉,有些话,我是故意说了刺激你的,但他什么时候承认过我是他女朋友?”
也许,是他们都不够勇敢吧。梁梦蝉想。
由此错过十七年。
他暗恋她十七年。
到头来,留给她的却只有一条语音,如果不是江演演误发,那她就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家和她家其实就隔着五十米。
不知道那天他胸前戴白花,是因为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从此只穿黑色衣服。
不知道原来他为她放弃了一份录取通知书。
……
而他却是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也曾经对他有过真真切切的情愫了。
十四岁时,她说想今后在相港立足。
其实她没说完,她那时想今后和他一起,相港立足。
“阿蝉,我叫裴星骋。”
他是做好了永远消失在她的世界中的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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