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罗妮卡和一早就派人出去巡视的游猎小队队长泽拉菲姆见面，泽拉菲姆将得到的情况汇报给她，一系列事情说完，维罗妮卡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
“很好，”维罗妮卡嘴角流出笑意，“辛苦你了，晚上休息之前再检查一次。”
泽拉菲姆低头应下。
出来透气的余谨看到维罗妮卡脸带笑意地站在那，好奇地上前询问，维罗妮卡愣愣地转过头，眼睛半眯着，笑嘻嘻地说：“哦，这两天没有出现新的伤患。”
余谨眼前一亮，“真的吗……太好了。”
看来那个虫族首领是说到做到。
“嗯，我们把现有的伤患治好就结束了。”维罗妮卡抬眼看向他，安静片刻后说，“谢谢你。”
余谨忽而看她，嘴角一弯，“谢我什么。”
俩人对视着，最后笑着别开了眼。
他们回到医馆里，莱利跑过来拉着余谨的手要带他上楼，余谨看着他急匆匆的样子，连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维罗妮卡也觉得不对劲，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去了。
不是什么坏事，是有四个病患被治好了。
奥尔德里奇扶着其中一位喂药，李维和哈林顿都站在旁边，惊讶又欣喜，但更多是觉得奇怪。
余谨看着那四个人，垂在身侧的两手下意识攥紧了衣服，默默后退了一步，用其他人的身体挡住自己。
“治好了？”维罗妮卡走到医师旁边，抓起床上那人的手看了眼，“还难受吗？”
那人摇摇头，脸色也红润了，没有半点被虫卵折磨的痛苦。
“我记得我昨天喂他药的时候他还吐出来好多虫卵。”李维说。
维罗妮卡松了手，悄然回头。
她看到余谨躲在别人身后，心里也清楚了。
“治好了就行，”她看向医师，医师也看她，俩人眼神交流了一会儿，维罗妮卡最后轻微点一下头，对病床上的人说，“你再好好休养几天。”
“我，不用了，”他说，“我已经可以帮忙了。”
维罗妮卡回过头，语气冷淡，“躺着。”
奥尔德里奇拉住他，将最后一点汤药喂他喝下。
李维和哈林顿照顾其他三个人，忙着忙着几人就聊起来了，余谨听着他们交谈声，心越来越慌，脚不断往后挪，差点撞到床边的柜子摔倒，要不是维罗妮卡扶住他，他就倒在地上了。
维罗妮卡注视着他脸上的表情，悄声把他拉了出去。
狭窄逼仄的楼梯死角，他和维罗妮卡面对面站着，紧促的空间里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是你救的？”维罗妮卡嗓音温沉，个子高他些许，凌厉的目光落在余谨身上，倒让余谨生出几分卡什审问他的错觉。
“是。”
“你怎么救的。”
“……是恶魔。”
维罗妮卡掐住他的脸，难以置信，“你让恶魔救人？”
“嗯，”余谨笑了笑，“没问题的。”
“……”维罗妮卡拨开黏在他脸上的碎发，走出死角，“你还好吗？”
“什么？”
“恶魔有为难你吗？”
“……没有。”
余谨坐在她身旁，“我一切都好。”
“以后再做这样的事必须要先告诉我们。”
“……”余谨神情恍惚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谁都没告诉，怀亚特呢，知道吗？”维罗妮卡抱臂问，“卡什呢，知道吗？”
“没有人知道。”
“……”
过了不知道多久，维罗妮卡说，“我会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不用。”
“不用？为什么不用？你难道就要这样不声不响地把所有人治好，用恶魔的力量？你对恶魔的力量了解多少，知道这样做会产生什么后果吗？万一你被反噬……”维罗妮卡猝然闭上嘴，看到余谨亮盈盈的眼睛，什么重话也说不出口。
余谨释然地笑道：“不会出事的。”
维罗妮卡紧皱着眉，眉心几道深深的褶子，她看向别处，不知道此时此刻到底该怎么做。
“我不会帮你保守秘密。”她说，“如果他们问我，我就直接告诉他们。”
余谨点点头：“可以。”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维罗妮卡瞪着他，“你以为我们是自私自利的种族吗，你以为你帮我们，我们会理所当然地接受不会感激吗？！”
余谨两眼懵懵，摇了一下头，“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吧，随你怎么想，我迟早会告诉他们的。”
余谨拦不住她，看到她径直朝楼上走，心里慌得不行，但面上依旧要保持淡定。
“好吧，本想做一个默默无闻的英雄，现在看来做不成喽。”
余谨自言自语了一会儿，慢慢悠悠地起身，回头时看到站在外面的伊萨，他神情复杂，应该是听了全程，余谨霎时愣住了，抬脚朝他走去，谁知伊萨突然几步过来将他拽了出去。
余谨被他压在墙上，刚想说话就看到伊萨慌张紧迫的眼神在自己脸上徘徊，余谨把话又咽了下去，手重重垂在身侧，任由伊萨掰着自己的脸来回看。他是在检查。
“唉，我没事。”余谨挪开他的胳膊。
“我不信，”伊萨不安地抓紧他的手，按在胸口，”恶魔不是那么好心的，它们一定会在你身上索取，要么是灵魂要么是其他的，总之它们不会这么善良地帮你。”
余谨抬眉，被他的话吓住了，想到昨晚的事，心有余悸，如果再让他救人，他提出更过分无礼的要求怎么办，但……
“没关系的。”
余谨笑了笑。
他总是用这样一副游刃有余、对一切了如指掌的模样去做危险至极、让外人闻风丧胆的事，这样似乎很让人安心了，但了解的都知道他也是在刀锋上行走，实际根本没有那么大的把握，哪次不是在赌，赌自己幸运，赌自己命大，总是让在乎他的人提心吊胆，心疼他。
“……”伊萨松开他，眼神一转，又变成那副尖酸刻薄的样子，“也是，你什么事没做过，不也好好活到现在了，我担心你干嘛，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余谨抿着唇，听着不是滋味，但想到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了，偶尔良心发现关心一下自己又不代表他就变成了纯良的人，所以余谨也不指望从他嘴里说出什么好话。
“当然啊，”余谨轻笑，肩膀一耸，“现在顾好自己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他这么说，伊萨气得心堵，咬紧后槽牙，偏要和他反冲道：“你倒是会说，没人比你更会说话了，但光会说有什么用呢。”
他瞥了余谨一眼，刻薄又恶毒。
余谨气到手抖，强迫自己淡定下来不要和他一般计较，温吞道，“我会说到做到。”
“谁会信你，撒谎精。”伊萨轻嗤。
”撒谎精”一词一出来，余谨立刻憋不住了，上前拽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我做什么事与你何干，不需要你管。”
伊萨看到他这番恼怒的样子，心里难受得很，但想到他根本不顾自己安危要救别人，先是进入森林，现在又是求恶魔，他是压根不把自己当回事了，怒气又重新灌上来，他抓紧余谨的肩，要捏碎一般，眼瞳**裸地盯着他，再也融不进去其他事物。
这么看了会儿，等余谨稳定下来，伊萨才说：“你以为我是在关心谁，如果是别人我会这么在乎吗！因为是你啊！因为是你我才会如此恼火，我那么在乎你，为了找到恶魔从你身体里离开的办法，我彻夜不眠地翻找资料，眼睛都要看瞎了！到头来你居然去求恶魔！我真的恨死你了，你就这么把我践踏在地！一个卡什，一个怀亚特，现在你又要来折磨我了……”
余谨怔在原地，身体已经不会动了，伊萨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跑进他的耳朵里，挤在他脑子里，揉成一团，怎么也丢不出去。
“我，我没有，我不知道……我……”
伊萨松开他，余谨惊慌失措地看向他的眼瞳，没有出声安慰，他听伊萨说：“现在你知道了，我和他们一样。”
余谨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你是说你和卡什还有怀亚特……一样？”
伊萨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
余谨退到靠在墙上，脑子嗡嗡的。
“对不起。”他说。
伊萨深吸一口气，“你道什么歉，你在怪我喜欢你吗？”
“不是……”余谨低着头，“对不起。”
听到他渐渐低下的声音，伊萨托起他的脸，看到他愁眉不展的模样，许久未出现的心疼似乎又重新出现了，伊萨回味着这久违奇怪的情感，叹了口气，将眼前人揽在怀里，缠绵眷恋地吻着他的额角。
“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烦心，也不用为难，我会处理好的。”伊萨安慰他，生怕他陷入困境。
余谨将他推开，温声说，“卡什不会允许的，被他知道了你只会……”
看到伊萨满不在乎的样子，余谨愣了下，听见他轻飘飘说：“卡什现在都不在部落，等他知道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伊萨脸色骤变，冷不丁地看向余谨，看到他错愕的模样，心道，坏了，说漏嘴了。
“他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余谨上前一步，“他又去哪了？”
伊萨笑了笑，“去其他部落了。”
余谨不信，死死盯着他，“你撒谎？”
伊萨舔了舔嘴唇，手指动了一下，纠结了一会儿，“……他去德普斯森林了。”
“什么！”余谨拽着他的衣服，“你再说一遍他去哪了！”
伊萨五官拧在一起，“他去德普斯了，你难道要再进去一次，就为了找他吗？！”
余谨眼睛睁得圆圆的，缩了一下脑袋，无辜地说：“当然，我当然要进去找他。”
伊萨慌了，后悔刚刚说那样的话刺激他，立马抓着他的肩哄道，“你想想清楚，你好不容易才从那里出来，困在里面那么多天，难道要再为了他一个人进去吗？不值得。”
余谨觉得奇怪，哪有什么值不值得的，他本来进入森林就是希望大家都活下来，部落安稳，如果卡什死在里面了，那部落怎么办。
“伊萨，你为什么要劝我别进去呢，”余谨淡笑道，“我不是活着出来了吗。”
看到他的笑脸，伊萨觉得可怕，不知道他脑袋里现在又在想什么，是他又想自己一个人去，还是在担心卡什。
“我拦不了你，但这次你绝对不可以一个人进去。”伊萨说。
余谨又笑了，淡漠道，“我自己去不会有问题的。”
他语气淡淡的，表情也淡淡的，伊萨看着他这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又心疼又害怕，抓着他的胳膊说：“我说了你不要一个人去！”
“跟你有什么关系！”余谨转头吼道，这一声把俩人都吓了一跳，余谨看着伊萨呆板僵住的模样，冷漠地抽回手，将被吹起的碎发别在耳后，回头，瘦高的身影像一株兰花，朝浩渺无边的森林走去。
伊萨捂着阵痛的心脏跪在地上，看着余谨渐行渐远直至消失的背影。
他果然，还是最爱卡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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