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银华垂眸看着面前的漂亮女孩,轻声重复了一遍:
“你说,你喜欢他?”
“是啊。花神,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喜欢什么?吃的玩的学的或是将来规划什么的......我不敢当面问嘛。”
黑长直女孩名叫何落,是他们班的文艺委员,公认校花。孤芳自赏了两年,终于架不住心之所向,成为第N 1位靳银柯后援会——追求者联盟成员。
“等等啊小落,你能不能先给我解个惑——我不觉得我比阿柯差多少,怎么你们都追求他呢?做哥哥的表示很不服。”
瘦瘦高高的少年眨了眨迷蒙的桃花眼,语气温和又俏皮。
饶是貌美如花元气少女何小落,也甘拜下风。
“没有啦,花神后援会不也一直壮大嘛......真要说的话,大概是冰山帅哥追起来更有挑战性?你想想,学委那么冷淡一人,有一天为了另一个人洗手作羹汤,爱他疼他放手心里怕磕着放嘴里怕化了,简直哎呀.......”
女孩捂脸做害羞状,身体力行地传达这一“幸福”。又立马接着道:
“况且相处这么久了,谁都看出来学委外冷内热,从不让别人为难,其实很温柔啊......”
何落清脆的声音撞向走廊墙壁,又回旋而来。
女孩的爱慕和欢欣,随着声音一遍遍穿过少年空落的身体。
靳银华把眸中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无奈摇头,竖起食指抵唇:
“嘘——再大点声,整层楼都听见你的表白了,包括阿柯。”
女孩猛地刹车,忽然注意到少年苍白的脸色,忙问怎么了。
少年再次摇头:
“老毛病了,不用担心。但照你这么一说,我就是把阿柯塞回去回炉重造也没法改掉这些啊。”
“啊?”
何小落眨巴眨巴迷茫的大眼。
“姐姐啊,现在什么时候了?高三,高考了好吗?考不出C级市,你下半辈子还有希望吗?现在谈恋爱?美得想的你。抱歉,以阿柯兄长的身份,我不同意。”
“这样啊......那,高考完就可以了吧?花神,你们想考什么学校?唔,肯定是A级市的吧?”
国家城市等级划分很严,A级市只占城市总数1%。
政府部门、军部、科研所、重点大学、商业联盟、艺术文化中心只分布在A级市,以首都为最。相应的,只有上述机构承认的成员才有进入A级市的资格。
高考,是身处C、D级市的他们,唯一一个翻身的机会。
何落等同学觉得靳家两位绝对够格。
女孩考虑过,以她特长生的身份,勉勉强强够得上A级市一两所艺术学院的线,努力一把,也不算异地恋嘛。
“不知道。”
沉默良久,少年轻飘飘道。
女孩愣住,随后笑说:
“也是,凭你们的成绩,首都大学也会向你们敞开大门......”
“别想这些了,好吗?”
少年的语气依旧温柔,可何落分明感受到少年的强势。
“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那好,等阿柯确定了,欢迎来找我。你也说了,是‘我们’,所以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不会让他离开我。你明白吗?”
“那个,这不叫一意孤行......”
“他不适合你。你的未来有无限可能,不要在这里毁了,好吗?”
对上少年深邃的黑眸,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不由生出惧意。
什么叫,“毁了”?
“我......不明白。靳银华,你凭什么替他做决定?就算你是他哥......你也只是他哥!”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就强调了最后一句话。
但她立马觉得自己太过敏感。花神再温柔也是人,神还有逆鳞呢。
她懊恼着,想说什么来补救。
意料之中,少年沉默。
何落有些慌乱,抬眸刚想道歉,所有的话霎时被哽在喉咙里。
——她感觉到了真真正正的恐惧。
那个一直浅笑温柔的少年,此刻眉眼冷然如霜,沉沉的黑眸里,压抑着骇人的阴翳。
靳银华素来待人温润,有求必应。他一个人沐浴着阳光小睡时,教室里的人总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谁都不想、抑或不敢打扰这幅安宁的画卷。
但眼前的少年,就像被触了逆鳞的神明。
或是终于露出獠牙的恶鬼。
何落不禁后退了一步,脑海中那个大胆的想法疯狂生长,她微微战栗。
少年启唇,道,
“何落,乖一点,不要像许蔷那样。”
女孩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顾不上怕了:
“你说什么?小蔷薇的事是你做的!?”
少年歪了歪头,似乎有些好奇女孩的反应。接着,他俯身,弯起眉眼:
“你猜?”
在何落看来,这就是承认了。
她浑身颤抖,不知是为闺蜜的意外而愤怒,还是对少年的震惊恐惧——抑或二者兼有。
少年低低笑了笑,慢声说:“很抱歉,但不是我。”
“我只是被她缠烦了,就告诉她周六阿柯会去廖哥的武馆陪练。我没想到她会傻乎乎地一个人跑过去,还打扮地那么花枝招展。节能计划以来街上有多乱,她居然不知道,我也很惊讶啊。”
何落显然没有想到意外的源头居然是这样,胸膛剧烈起伏,眼睛红了一圈:
“然后她就被一群渣滓毁了!在医院里待了整整一个月!三个月了,谁都不见,她原本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能离开那个傻逼家的!她迈不开舞步,就这么毁了啊!!你怎么还笑得出来!?这怎么可能没有你的责任!?!不对,也有靳银柯的责任!!”
“我很遗憾,但是,我充其量只是提供了个不怎么准确的信息。虽说那天阿柯恰好没有去,但就算他去了,也不一定遇上。自己干的蠢事,自己负责。”
少年声音彻底冷下来:
“何落,冷静。”
“我怎么——”
女孩终究把脸埋进手心哭起来。她也知道,自己气急了乱咬人。
“你为什么要告诉她啊,你明明不想告诉她的,对吧?你是不是就看准了她天真做事冲动,是不是故意的?你说啊......”
良久,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少年阳光般温暖低哑的嗓音悠悠飘来:“你猜呢?”
“何落,你很好,不要毁了你自己。”
“那小蔷薇呢,她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啊......靳银华,你就是个疯子......”
少年闭了闭眸,微微泛红的眼角弯了弯,像是收到了这一声嘉奖。
刚转身,女孩抽泣着问:“靳银柯知道吗?”
他知道另一个女孩因他而起的悲剧吗?
他知道,你对他,禁忌的感情吗?
少年身形微顿,像是没听出深层意思,淡淡道:
“我不会让他知道。”
至少,在他不知道阿柯能不能接受前,会死死守住这个秘密。
“帮个忙好吗,谢谢。”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帮你隐瞒?!
何落颤了颤,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庞,只见少年清瘦又淡漠的背影渐渐离开视线。
这个背影,和另一个月光一样的少年一模一样。
何落抓紧少年留下的几张纸,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深呼吸后,勉强练习一下微笑,走向走廊另一侧的楼梯口。
拐过去的一刹那,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僵在脸上。
那个颀长的身影懒懒倚墙,不知听了多久。
他抬头,墨蓝色的眸平淡无波。
对视半晌,何落哑着嗓子开口:“靳银柯......你......”
“许蔷怎么样了?”
那就是基本都听到了。
何落此刻竟有些庆幸她跟靳银华该死的默契,有些事没有明说出口。
“不太好。她父母不管她,她一直把自己锁房间里,医生说有重度抑郁倾向。”
“她家在哪里?”
何落愣了愣:
“还是不了吧,这不是你的错。况且,她肯定也不想让你看到自己那个样子吧?”
少年似是被她说服,没有再开口。
何落定定看着少年冰冷却落寞的样子,明白自己早就作出了选择。
帮凶就帮凶吧,她也想让这个少年一直耀眼,一直心若阳光。
她多少也知道靳银柯的经历,不想他再受任何尤其来自至亲的伤害——哪怕这个隐患始终存在。
那就爆发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良久,靳银柯淡淡道:
“谢谢,还有对不起。你会有更好的选择。”
何落知道这是被当面拒绝了。她竟没有太悲伤,好像只是放下了一个梦。
她深吸一口气,浅浅笑了笑:
“借你吉言啊。”
她终究没有提醒少年注意靳银华。
她莫名相信,这是靳银华人设崩塌后唯一一点值得信任的地方。
窗外长风回旋,乌云侵蚀了一片天空。
他们刚下了一层楼,少年忽然停住脚步——
一点火星在面前昏暗的拐角闪烁,烟草香混着薄荷气息袅袅萦绕,好像主人未及把烟灭了就匆匆离开。
“这是.......薄荷烟?学校里不是禁烟吗?这儿的警报器不会压根就没开吧?”
何落疑惑出声。
她猛然想到,他们刚刚的对话,“祂”又听到了多少,又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地站出来?
“走吧。”
少年冷冷道。
这一片教学楼简称四合院,立志于营造古朴简约对称美。
因此,靳银柯与何落甫一出楼梯口,就看见对面楼梯口站在风口的少年。
少年发现了他们,犹疑了一瞬才牵起唇角,逆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来。
靳银柯眼眸微动,跟何落道了别,快步走进寒风里,稳稳拉住单薄如纸的少年。
少年动了动唇,轻轻吐出三个字:
“回家吗?”
靳银柯垂眸,淡声问:
“身体好多了?大冬天往风口钻?”
“明显嘛。这样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可以一眼找到对方。”
靳银柯不置可否,两人顺着人流走出校门。
人造晚霞早已被抛弃,阴沉的街道上只有稀疏幽白的节能灯。
靳银华边走边说:“对不起啊,又掐了朵你的桃花。你怎么那么受欢迎啊阿柯?”
“嫉妒?”靳银柯挑眉。
“哈?你哥永远是你哥好吗,怎么会嫉妒我亲爱的软萌的傲娇的小公举?”
靳银华挑了回去,眉间是独属于少年的张扬。
靳银柯:“更正,我只比你晚出生17分钟21秒,并不小,且不软萌傲娇公举,拒绝反驳。”
“哦,没关系,你在哥眼里就是这样的,拒绝反驳。”
靳银柯:“......”
“你为什么又打省略号?”
“我在想为什么我会降智成小学生。”
靳银华:“......”
“你为什么也打省略号?”
靳银华呼出一口气,勾人的桃花眼似弯非弯,笑说:
“小学生怎么了?小学生不用高考不用熬夜肝作业不用跟教导主任斗智斗勇不用随时随地收获测验加卷检讨大礼包每天只要做白日梦畅想美好未来!”
少年不带标点地呛了对方一通。
但他没有说的是,他,他们,或许没有未来。
高考一结束,他们就要去做“诺亚方舟”游戏测试员。
此行,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没有大学文凭的他们,如何在社会上立足?或者,能不能回来?
一切都是未知。
为了到时候一刀断个干净,不知不觉间,他们把自己的交际圈越缩越小。
但他私心里想要小到靳银华的生命里只剩下靳银柯,靳银柯的生命里只剩下靳银华。
靳银柯大概猜到他的意思,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俯身,距离近到鼻尖几乎相碰,他甚至可以数清少年微颤的睫毛。
他伸出微凉的手帮少年理好围巾,夜空似的眸子专注温柔。
片刻后他起身,带着安抚意味牵起少年,哑声道:
“别想了,我在呢。哥,我们回家。”
少年低低应了声。
空气中桔梗幽香弥漫,却掩盖不住靳银柯在少年身上嗅到的味道——薄荷烟草。
他也许应该思考,3个月前那个周日,因为靳银华的药剂恰好用完了,他去了医院申领,才没有去武馆。
但他想的是,靳银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饶是靳银柯成绩优异,也不会面面俱到。所以他并不知道,有一种含特殊成分的薄荷烟,会用来代替针剂镇定剂治疗躁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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