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闺房中传出一声凳子倒地的声响。
苗小妹心道不好,踹开闺房冲了进去,跳上桌子将悬梁的少女抢了下来。少女连声咳嗽,挣扎着要死。养在深闺的女儿被外男看见,名节有失,不得不死。
“我呸!死死,死你个死人头!我不闯进来我连你穿啥颜色的衣服都不知道!你叫梦娘对吧?别做梦了,死解决不了问题!”
苗小妹一激灵。
永远不要和压迫者讲道理。
屋外苗善文无法自控,跺脚哀嚎道:“你以为老夫舍得女儿!若不舍了女儿就只能杀了他们!军队若追究起来谁担责?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屠村!他们会屠村!”
屠村?
是啊,援军来后一定会屠村。
一瞬间,苗小妹感受到了绝望。
此事的源头在苗三五身上。
苗三五已经殒命,她永远不会知道他深层次的动机。但她能感受他刺骨的恨意。
苗进要更好的地位,他才是最可能获得功名的人。
苗善文要保住祖辈的荣光,为了保护村子宁愿献出女儿。
还有那个逃兵,已经残废却还不能解甲归田吗?
似乎所有人都错了。
又似乎所有人都有不得已的理由。
人命如草芥。
所有人都是一粒尘埃。
苗小妹抹掉脸上的血。
砸了闺房里所有凳子和桌子后告诉梦娘:“被男人看了一眼这种破事不值得你付出生命的代价。就算真遭遇了最恶心的暴力,你也值得活下去。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她冲梦娘笑了笑。
“千万不要寻死。错的不是你。”
关上闺房的门,苗小妹笑了。
她是神女啊!
她提着刀,一身血走出苗善文的家,立在村民面前,笑吟吟道:“是谁说我杀人?”
所有人噤若寒蝉。
苗小妹理了理耳发,笑眯眯看着苗善文:“里长不是说要人命祭天求雨?六条人命足以祭天了吧?”
苗善文一愣,嗫嚅着唇想说些什么,最终一个字都说不出,只瘫坐在地。
苗小妹笑了:“人祭已成,只等上天普降甘霖!杀之祭天!便可得雨!”
但她知道:上天不一定会落雨,但南河下村一定会遭遇下一轮攻击!
夜深。
苗小妹疲惫归家,尸体已被她处理妥当。
苗大妹缩在角落,看见她时目光慌乱,却又带着一丝敬畏。
张红青着脸,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见女儿归来吓得拽着大女儿躲藏在角落。
苗小妹顾不得她们,她一头倒在床上,她的手指尖上似乎依旧残留着血气,一闭眼眼前就出现了那几个乱兵被砸烂的头颅,红色的是血,白色的是脑浆,混在一处,苍蝇乱飞,鼓出的眼,不甘的目光。
胃里有一阵翻江倒海。
起身喝了一口水,和着即将吐出的食物吞了进去。
她觉得恶心,为转移注意力浮想联翩。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她生活的年代,也不知道网民们会怎么说。如果要流量最大化,第一次必须是#少女A残杀五名退伍士兵#。被发现后立刻改,改成#士兵为何频频逃亡军队#,别问,问就是境外势力。而后继续改,#一名妇人险被五男侵.犯,幸被路人救下#,啧啧,有那味了。
想着,笑了。
笑了,却又哭了。
她缩成小小的一团,轻声呼唤:“妈妈,我想回家。”
有人从后面抱住她。
张红怕她,却还是轻轻摸着她的头:“别害怕,娘在这。”
这不是她的妈妈。
但是是她的新妈。
苗小妹转过身将头埋在张红胸口,轻轻啜泣。
人总会遭遇极端的恐惧。
会害怕,会哭泣,会剧烈的发抖,会将自己变成一只鸵鸟,将头埋入深深的地下。
但是不要害怕,勇敢往前走。
她轻声问到:“新妈,你应该有点儿来头吧?”她感觉到张红身子一僵。她未得到张红的回答,只知道环着自己轻声安抚的那双手松开了。
“你不是我女儿。”张红细声道。
“但我能给你你和你真女儿都得不到的东西。你只能饿死自己、委屈死孩子。”
回应她的是没有结果的黑暗。
过三日。
不见追兵。
苗小妹放下心来,三天时间,足够她将尸体处理得干干净净。村民也放下心来,只是看见苗小妹便绕道,不敢与她有视线上的接触。那日说“杀人求雨”,却依旧不见空中沉淀雨意,但也无人敢质问苗小妹这个“神女”的力量。
村民向里长求助,里长苗善文却肉眼可见的一日比一日憔悴,终一日道:“身体欠佳,去县里休养顺便探望孩子。”带上妻儿,带上细软与房契地契,将家中事丢给帮他工作十余年的长工刘九。
唯有女儿苗梦娘被他留在家中,他认定精心养育的女儿失了名节,自不会带她同行避祸,免得毁了已经出嫁的长女的清誉。
得知此事后苗小妹闯入苗善文家,撬开门将苗梦娘放了出来,拽着她在村中走了一圈,让她晒太阳,看月亮,吹炙热的夏日的风。
苗小妹张开双臂站在太阳下:“你看阳光多好,这个世上有太多东西值得你活下去。住我家,你十六比我大,我就叫你一声姐姐吧。”
苗梦娘微微颔首,眼中隐有泪色。这个女孩话很少,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隔一日 ,苗小妹听邻家说苗进在村中铁匠那处买了两把长砍刀,磨得锃亮,紧闭门扉,吃住尽数在家中。
至少没逃走,也好。
村中的权力尽数落在苗小妹手中。
她启用苗五训练乡勇。要么干掉敌人,要么被敌人干掉。
南河的水量越来越小,“自来水管”逐渐扛不住。士兵带来的威胁与干旱相比,少了些威慑力。
在近似于等死的日子里若说好事也是有的。
猎户苗五的娘子生了一个女儿。苗五很是欢喜,说苗小妹这个神女十分灵验,他心诚,果真得偿所愿。
苗小妹以为他想要儿子。
“神女有所不知,家中已有三个儿子。家贫,无法给儿子娶媳妇,生了女儿就不一样了,可以给儿子换亲。”
苗小妹心中五味杂陈,有些念头像细微的火苗,有燎原之意却又似乎太过微弱。
一死,一生。
村中依旧166人。
生活照旧,阳光普照,南河下村有人阴沉沉说若是再来几个乱兵就好了,神女杀了他们祭天,不定就可得一段时日的风调雨顺。
苗小妹赶紧制止:这种话可不敢乱说,胡乱杀人只会惹怒上天降罪。何况前几个兵的尸体才处理干净,又来?太不吉利了。
果然不吉利。
一日便来了一队兵,这次有九人——比苗小妹想象的少了很多。
为首的自称王伍长,来此寻找孙伍长以及他手下的那几个士兵的踪迹。伍长与伍长不同,有人麾下不到五人,有人麾下近二十人。王伍长颇受重用,手中的人马自然比旁人多一些。
苗小妹称自己是苗善文的女儿苗梦娘,学着苗善文好生款待这伙士兵,鸡鸭鱼肉一个劲上,美酒一个劲上,电视剧中对付“绿林好汉”大都是先礼后兵。她言语间十万分恭敬,每字每句都在试探,她得搞清楚这一伙人是不是那个姓孙的的援军。“大叔你这般威风,还怕有人害你朋友?您这长刀一拔出来,谁人不怕?”
王伍长听得得意,又见苗小妹不过是个小女娃娃,便道:“那是自然,小娃娃,你看这把刀,杀了上百人。”
苗小妹故作惊讶,一脸钦佩 。“大叔好厉害呢,九个人就杀了好多坏人。”
“倒也不是。最初与我那朋友一道出门,十几个人办事容易许多。”
赶紧鼓掌:“好厉害啊!”
王伍长:“后来发现山中有匪 ,还不止一支,我二人便分开行动,各自剿匪。”
苗小妹托着腮帮子惊叫:“哇!幸好有你们呢,不然我们就被土匪害了。”
“哈哈那是自然。”
苗小妹:“大叔你们将土匪们押去京城了吧?”
“哈哈哈 ,无知小儿,此去京城要半年光景!就地处斩便可!”
苗小妹听明白了。
这两伙人名为“兵”,实际是“匪”。借着清查“逃兵”的名义叨扰村庄收取好处,若是不交——那村庄便是“匪”。官兵剿匪,天经地义。
她招待得好,可“程序”依旧要走。
王伍长剔着牙在南河下村四处走动,问起孙伍长之事,村民们有人神色慌张,有人坦然自若,但不管六十岁老妇害死牙牙学语的孩童被尽数审问,所有人都道:“从未见过官兵。”
为何恐惧?乡间小民头一回见官兵自然恐惧。
王伍长寻不到事端,见不到里长苗善文,便要求见秀才老爷。
苗进称病,躺在床上哀嚎声连连。
王伍长啐了一口,继续一户一户查看。
苗小妹笑眯眯陪在一旁,态度异常恭敬。
那王伍长见南河下村每家每户的猪都养得十分肥硕很是惊奇。干旱之年,唯有南河下村能将猪养得这般好。
苗小妹谄媚道:“送您三头。”
“五头。”
“得嘞。”
王伍长:“能把猪养这么好,粮食不少吧?”
苗小妹连连点头:“得嘞!您老秋日再来,一定双手奉上。”
“你这小妮子倒是懂事。”王伍长眯着眼,手覆上苗小妹的手背。“你真能做主?”
苗小妹微笑道那是自然,心里将王伍长祖宗十八代好好问候。
喵的。
这具身体才十三!
她想掏出一本《未成年人保护法》砸在他脸上!
但忍了。漫不经心抽出手,她挤出一个比哭好看一点点的笑容。“大叔,自然能。”
赶紧在心里默念一百遍“小不忍则乱大谋。”
王伍长哈哈大笑,蓦然变了口气:“听邻村说孙伍长他们就是消失在南河下村!”
苗小妹点头哈腰,只说没有,引着王伍长继续走。终来到之前的老屋,地上的血迹已被简单冲洗,但毕竟不是现代社会也没有漂白粉,苍蝇趴在地上擦着手,寻找血的味道。
毕竟是上过战场的,王伍长毫不犹豫道:“苍蝇最喜欢血腥味,这间屋子里有那么多苍蝇,定发生过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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