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星稀,万籁俱寂。
最初不见的是白子垣,没人注意到他什么时候不在,又去了哪里,随后消失的是罗莫。
祝卿安看的出来,罗莫更想盯的是自己,毕竟在他眼里,他们是‘对手’,但大概领了吕兴那边的任务,现在装眼瞎事后会被追责,没办法,只能跟出去。
但跟不跟得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接着,桃娘不见了。
祝卿安并不知道她要去往哪个房间,祝她好运吧。
没过多久,萧无咎动了。
祝卿安轻轻唤醒了年年。
小姑娘懵懂揉眼,不懂为什么半夜被叫醒,不懂现在是什么气氛,也有些奇怪好看哥哥为什么抱起她往外走,但她很乖,没出声。
祝卿安:“年年怕不怕?”
她摇摇头,小手轻轻环住好看哥哥的脖子,轻轻蹭了蹭。
有好心的哥哥在,年年不怕。
祝卿安:“想不想娘亲?”
年年点点头,眼圈有点红,想的,很想很想的。
祝卿安:“父亲呢?”
年年剧烈摇头,眼泪下来了:“不……不要……”
不要爹爹,爹爹坏。
祝卿安轻拍她的背,眉眼低垂:“那我们年年以后都不要再见他,记住这一刻的委屈和难受,以后一辈子,永远不要为他伤心,也不要因为任何人无理指责的话愧疚,知道么?”
年年不懂,抬头看他,大眼睛忽闪。
祝卿安笑着刮了下她的小鼻子:“我们年年,要像名字一样,年年有余庆,岁岁长安宁。”
这个年年懂的,娘亲总说,她笑出小酒窝,重重点头。
“哥哥们今晚送你出去……不怕,没事的,坏人拦不住,娘亲生病了,很不舒服,年年可以帮忙照顾她么?”
“要!”这是小姑娘第一次说话这么大声,笃定,“生病浑身痛痛,药也苦苦……”
她想照顾娘亲。
“那年年乖乖的,不出声,好不好?”
“大哥哥……”
小姑娘言语模糊,祝卿安却知道她在问谁:“大哥哥就在前面,帮年年带路。”
房间里,有人惊醒:“什么动静?”
迅速被旁边人按下:“哪有什么动静,睡你的吧。”
“可副使说……”
“自己都快没命了,替别人瞎操什么心?”按下他的人冷笑。
“可要是能抓住细作,我们不就能……”
“呵,你是在南朝都城长大的?还真信他们的话?”
真正南朝都城长大的,都不见得听。
一群狗娘养的畜生……连六岁的小姑娘都想欺负。
按住人的汉子目送祝卿安和小姑娘背影远去,掐住脖子警告:“你今晚好好睡觉,老子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敢哼一声,想报信——我虽是流民百姓,也杀过猪的!”
夜里声音总是能传得很远,祝卿安听到频繁出现的异响,有时似乎很远,有时近在耳畔,偶尔还能看到远处折射的刀光……
他知道,是白子垣在干活。
前方视野里没有萧无咎的身影。
但他知道,不用找,不用非得看到,脚下这条干净的路,就是他清理出来的。
这人离的一定不远,他偶尔会看到不远处门边缓缓拖走的脚,听见人被捂住嘴袭击发出的闷响,闻到新鲜来不及清理的血腥味。
祝卿安将年年的头轻轻扣在怀里,不让她看到。
小姑娘很懂事,不抬头,也不说话,只小手用力攥住他衣角,唇抿的紧紧。
前方……有特遣团守卫,没清理掉?
祝卿安看一眼就明白了,这是一段视野开阔,一览无余,极易被发现异常的路。
他垂眸抬脚,一刻都没犹豫,继续往前——
他相信萧无咎。
守卫看到他了,并没有拦。
前几日正使允了‘囚犯’一定范围内行走的权力,别人尚要盘问,但祝卿安相貌不俗,看一眼就会有印象,再加抱着那个唯一的小孩,他们知道是谁,也不在乎,好整以暇地等着他过来,调笑一两句,或者其它。
然而萧无咎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跟着祝卿安前行,将发出的声响融在他的脚步声里,身影隐在廊前檐侧,然后出手——
这是第一次,祝卿安这么近距离看到杀戮。
连恐惧都没来得及充分表达的诡异表情,瞬间失去的声音,温热的血滴……
有个人死的没那么干脆,按下了机关,数箭齐发——
祝卿安都没来得及细品此刻心情,就陷进了险局。
萧无咎拥住他,单手挥剑,悉数替他挡下箭矢,体贴的,用拥住他的那只手,轻轻捂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到这些箭飞走贯穿别人身体的样子。
“你需记住,习以为常的事,也最常会失去警戒。”
地上死的这些人是,刚刚的你也是。
祝卿安怔忡点了点头。
之后的路继续,于静谧中危机四伏,时而出现一些未预料到的意外。
比如不远处突然出现的黑衣蒙面人。
祝卿安猜测,这不像萧无咎和白子垣的安排,再看方向——
王良才的房间?
他突然想起副使吕兴说过的话,特遣团自南朝招摇而来,本身就是个幌子,会有人想杀了正副使,栽赃到中州侯身上,好好烧起这把火……
他没时间细想,萧无咎已经冲了上去,身形如蛟龙游弋,剑光似雷电千钧,长腿劲腰腾挪跃转之时,手中长剑已收割数条性命!
好快,好稳,好厉害!
祝卿安愣住,还真的……保护王良才了?
不能辜负对方制造出的空档,祝卿安抱着年年,快速通过廊道,继续往前。
“不……不要……”
祝卿安为今夜行动卜过卦,卦象是有惊无险,果大吉,也就是说,中间会有不容易,但他没想到是这么个‘惊’法,怀里小姑娘突然应激,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画面,竟慌的地从他身上滑下来,往侧里跑——
“年年!”他当然立刻追过去。
再知结果有惊无险,经历时难免紧张。
侧边往里,就是王良才的房间,此刻刀剑相鸣,萧无咎已经进去了,在格杀,或者阻挡什么人,刀剑无眼,年年这么冲进去,很可能会受伤!
电光火石间,一袭石榴裙出现,女子身影娉婷,腰肢婀娜,举手投足满是风情,是桃娘。
她拔出头上簪子,扔到远处撞出声响,诱注意到这里动静的刺客,暗器乃往其它方向,再一把抱住年年,险而又险的跑回祝卿安身边。
祝卿安接过年年:“东西拿到了?”
桃娘沉默。
看来没拿到。
“不过我不悔,”桃娘低眸看小姑娘,唇边笑出梨涡,“以后总还有机会不是?”
“也不用等以后——”
祝卿安快速冲她眨了下眼:“我不是说过,今夜是你的机会?”
而夜,还很漫长。
现在这个时间,才开始而已。
桃娘听懂了,笑着扶了扶发:“看来是我太心急了……劳公子提点,我就不送了,前方路倒是不长,公子慢行。”
祝卿安微颌首,抱着年年离开。
他知道,她会拿到的。
“对不起……”年年低着头,眼圈红红,快要哭出来,她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那些树影想起前些天爹爹把她丢在……好怕好怕。
“没关系,不怪年年,”祝卿安轻轻揉了下她的头,“哥哥也没走好。”
他们继续往前。
“哐——”
一声巨响,窗子坏了,房间里架打的很是生猛。
随着这个声音,好像一切都不想再压了似的,刀剑声,叫阵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祝卿安看到了白子垣,小白龙打架一向生猛,现在和萧无咎在一块……非常默契的没有打彼此,同时杀向他们背后的人。
你们……要不要相认算了?
起初白子垣肯定是没认出萧无咎的,萧无咎也希望如此,因为有利于他的伪装,但两个人架都打过了,手都交过了,再认不出,就有点不合适,这么多年相处都白来了?
白子垣一边干架,一边冲着远处放狠话:“姓吕的,你爹来了!劝你别再挣扎,赶紧跪,不然下一个就是你!”
话音落时,他刚好砍下一个黑衣人的头。
吕兴快疯了。
他起初是被骗过了,没瞧出那高马尾冷漠男是萧无咎,一步错步步错,之后再策划反杀,已经迟了,这人已经摸清楚了他的牌!
中州侯这群人到底从哪冒出来的!竟然穿着他这里的囚服或护卫的衣服……什么时候人换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想不通!
可是得扛住,要是扛不住,今夜过后恐怕……
“副使……”
“都是你!”罗莫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被吕兴逮住机会,掐住脖子,“你不是命师么,到底怎么掐算的!老子就不该信你!”
这些祝卿安都不管,他只管送小姑娘往外走。
一路刀光剑影,波涛汹涌,唯他脚下这条路,直直顺长,安安静静,风雨不侵。
门口到了。
祝卿安放下年年,替她理了理有些乱的裙摆,冲她鼓励微笑。
小姑娘大眼睛里眶着泪,抱了抱好看哥哥,往外走去。
她人小,走的慢,不如大人稳,天又黑,影响视线,她趔趄了一下。
一只温暖大手扶住了她,见她站好,又迅速退走,翻身跃至远处,和别人一起,击飞射向她的流箭。
有人在明处,有人在暗处,有人随护,有人不言。
就如同这一路走来,帮过她的很多人一样。
小姑娘可能看到了,也可能没看到,可能看到了,也察觉不出什么,她还很小,不知道有多少暗藏的危机试图侵染她,不懂那些恶心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可她会长大,会明白。
一个荏弱小女孩能在这种环境中活下来,怎么可能只是幸运?
年年现在不懂,这些大人她都不认识,没说过话,未来可能也不会记得他们的脸,扶着门框,提起小裙子,往外跨的那个瞬间,她只想和大哥哥也告个别——那个在他找猫时救了她的大哥哥。
可她没看到人,直到大门再次被关上,她都没看到。
“难伺候的小东西走了,咱们可以好好玩了——”
萧无咎转身,冲远处吕兴露齿一笑。
吕兴头皮发麻。
他发现,这竟然才只是开始!
萧无咎撕开面具,展现了他的蛮横暴戾,血腥屠杀,招摇猖狂,南朝特别组建的高手团队,在他面前跟纸糊的似的,不堪一击,拿下如探囊取物。
万籁俱静里,漫漫月色银辉中,男人一步步,走过遍地尸体,沾着血的鞋底踩到吕兴脸上——
“今夜起,这里本侯说了算——”
“吕大人可有异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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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年年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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