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这样的及川,重新审视了一下两不相干的约定……既然互为因果,就没可能两不相干。
退一步说,如果两不相干真的能解开因果,那封印记忆后就应该没问题了。
但因果又表现得那么肯定他的解法,有意做出不可能之约,是想做什么?
这个状况是否在封印记忆前的他的预料中?
不能就此重置了。
“怎么不说话?”
越说越感到语言的贫乏和莫名的羞耻。他又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及川有点毛了。
“我没法回应给你感情。”
“就是说对我没感觉吧?”是意料之中的反应。
“不是……”
“因为我荒唐的身份立场?”
“不因为这些,你大概也会后悔。”
他否认对自己没感觉,顾虑的似乎也不是他人的目光。回归最初的问题:“我发誓无论将来走向什么样的结局,绝不后悔。”
“凡人的誓根本没效力。”
“……”真会拆台。
而且说得好像他非凡人似的。
“只要我自我信仰,”及川背着灰朦的光,一步步走过去。“它就有效力。”
“问题在于,这个决定基于你当下的自我,这份感情是受你缺失的自我所否定的,所以——”
说话间及川已走到他所在的柜台前。
“你的话就没几句我能听得懂的。”
及川伸出手,捧着他的耳鬓,垂头将嘴唇照着他的印了下去。
“你口中吐出的如果不是拒绝,”一触之下,及川稍稍离开。“而是些莫名其妙的推辞,我就会这么堵回去。”
被紧张且满怀期待地注视着,二宫业冷静而清晰地回答:
“我拒绝。”
“乍一见面就冲动表白,谁会答应啊?”
山口因为及川喜欢上看排球赛,偶尔在赛季会同及川发问候消息,后来发现双方的恋情经历总能对上时差,通讯就比较频繁了。
“高中你跟我打听他,还以为你是个妹控,没想到更糟。”
听出电话那头并无恶意,及川反唇相讥。
“初吻是跟初中学姐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倒是你……”
“是算不上成熟。”及川承认。“但也不幼稚。”
山口听出他是认真的了。
“虽然我跟学弟没戏了,你那边未必是这样。”
“其实我现在面临着最差的境况。”
“诶?”
“从始至终他都很平和,说明我连第一层防御都没摸着。”
“嘛……有时候人心很顽固,和排球还可以努力不同。”她总觉得这两人不大配。
“与同期有些选手相比,我没有太多排球才能,我并不坚信我一直努力就能赢过那些天才,因为那些天才也不松懈的努力着。即便如此,我依旧走上了职业的道路,不为别的,就是太喜欢了。”
“排球当然可以陪你走过大半生,但恋情只是人生锦上添花的小点缀,你知道的吧?”
“爱情对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
“……”
意思是只要人到手?她听出了一股混蛋味儿。
“你跟家里说了?”
“还没。”
“请别怪我多事,你是想等成功了再说吗?”
及川一时不语。
“你父母是挺传统的人,即使小汐接受你的取向,她会接受对方是曾经跟她交往的人吗?如果不成功,你会不会迫于压力去和女性成家?”
“我不明白你最后的问题。”
“哪里不明白?”
“就算杀人在极端的情况下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我完全无法理解什么压力会让人去强'奸,成家也是同理。”
“比喻有些极端,但我大概懂你意思。”
家庭是一个人的归处,在这个时代一个人还因受威逼而成家,只能说明其本身毫无自主,或者对人对己都不负责任。
“那如果成功了,你怎么跟家里说?”
“这些我在心里都问过自己,由另一个人问还是不一样啊……”
山口本想劝他再想清楚一点。
“但果然,我不试是不会死心的。”
她把口边“所以你确定他有那么不可替代”咽回去。
似乎受他感染,她不禁思考起再争取一下学弟的可能。
三秒之后,她放弃了思考。
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
一盆花被放到二宫业面前的柜台上。
白瓷盆里泛红的土壤中挺立着几许纤细嫩绿的雏菊茎杆,朝阳般金黄的花心,花瓣如同霜染。
听小汐说过他很珍惜植物,所以及川送了带根的花。
“这是赔礼。”
是说未经同意吻了他的事。
“你昨天已经道过歉了。”
二宫业细赏着花瓣的纹路。
“如果睡一次你就能放弃了,我也不是不能陪你。但你想要的不是那个吧。”
“其实也有那个。”这话没过脑子,及川补充。“主要肯定不是那个。”
又对补充进行补充。
“但是那个还是必不可少的。”
见他忍俊不禁,及川不禁也微笑起来。
“我以为今天来,这儿就人去楼空了。”
“为什么?”
“就是有这种感觉。”
“那样只会让你更念念不忘。”
“确实。”
及川拄着柜台边缘,从收银机和雏菊叶的间隙看他。
“所以你现在的策略是,等心浮气躁、定性不够的追求者失去耐心,自动放弃?”
“差不多。”
……
湿润的洋流回转至此,旅游季的海岸和街上,人群密集,空气中满是下水道、烂果子和人味儿。
柜台上已经凋谢了的雏菊盆栽旁,二宫业在清点今天的营业额。
“下雨了。”及川的声音由远及近。“小雨。”
他刚洗完拖布,从后厨绕出来,拖了把椅子到二宫业身边两步远处坐。
二宫业把钱尽数整理好,递给他。
“给我个面包就行。”
及川不接,起身去打开了店门。
“我一休假就擅自来帮忙,月月耽误你亏钱,还过意不去呢。”
湿热的雨天,偶然掠过些许微风,捎来清新的凉气。
“别把假期浪费在这了。”
面对空落落的街道,及川正吸进一口带有雨味儿的凉爽空气。
“我烦到你了?”
“是希望你做些别的消遣。”
“邀你去植物园、看电影、散步……你都拒绝了。”他终于吐出那口气,如常转身,过来把椅子往二宫业那边挪了半步,“我知道能自己去。可是菜不加盐是不行的。”
“嗯?”
“不加盐的菜味道寡淡,又遗憾如果加了盐会多美味。你就是我的盐。”
“哦……”
“别一脸你好会的惊讶和佩服,”及川忍不住吐槽。“给我感动啊。”
二宫业半边身子歪在柜台上,撑着脸。
“你想得到什么?”
“我只是,”及川一滞,“想要……”
“一句想要,回避不了任何问题。”
那以来还是首次把这个话题放到台面上。
“问题我不一定能妥善解决,但一定会正面面对。”
二宫业晃了晃头,蓝石在他锁骨上滑动了一下:“真有说服力。”
“……”
没道理地有股讽刺的味道。
“你是我的命运,这种说法大概已经过时了。”
及川当是错觉,望着大敞的店门外。
“但半年前也是这样的黄昏,我追随一只鸽子来到你的店门前——上天在帮我。”
“嗯。”
世界可以查看生灵的命运轨迹。
他们的初遇和重逢都有着世界的设计。
比起上个世界幼稚的针对,这个世界在利用因果磨损他的神性,试图削弱他……这策略实在迂回。
各个世界安排给他的名,用的是他成神前的名。名字是最短的咒;可以一遍遍提醒他曾为人。
回想他获得神力的过程,让他诞生的世界也不甚配合。
世界的共识,大概是阻挠乃至扼杀真实而完全的神明的诞生。
“在一起吧。”
他倒不把世界的围剿放在眼里。
“你……”
嗯声后就答应了。及川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一时竟对自己的得偿所愿无所觉。
“你别勉强。”
“没有勉强。”他向及川笑了笑。“我们一起解决问题。”
背弃大道,准备承受随神堕而来的精神和力量变弱的磋磨之苦,只求抹去他的存在。
至于承诺,逻辑上就不成立。
如果一定要算,是纵容了及川的他的错。
“我可以碰你吗?”
二宫业点头,及川扶起他的脸颊,才意识到自己很难直视二宫业,看清他睫毛的长度和瞳孔的变化。
“我读不懂你周身的空气,只能张嘴问了。”
及川左手的指尖抚上他微凉的脸颊,随着柔缓的话语,手指也渐渐贴上他的下颌,小心地向下滑动,便陷进了颌角与脖颈的弧度中。
试探地加重力道,无名指感受到了他跳动的脉搏,及川注意地看着他,眼睛无波无澜,血液也是在激烈地流动着的……既然他一味默许,及川整个手掌都贴覆上他颈侧,指腹也触到了他的发根。
“确定关系只是让我有了提出这类请求的资格,而非权利。”
“鸽子领你来那次怎么算?”
及川挪开视线,左手仍摸索着他的发根,右手背抵着自己上扬的双唇,很快又转回满含窘迫笑意的眼来。
“这样好了,每次吻你前,我都对你说一遍对不起。”
他起身推去椅子,半跪在二宫业身旁。
“我会说上千千万万遍,到读懂你为止。”
及川揽着他后颈,让他俯首向下,迎向自己的唇。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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