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睡床头且另说，裴聿周今晚搬来住倒是板上钉钉的事。
夜越深风越凉，宋洵一件单薄运动衫委实有些招架不住。
“穿哪双？”
两人简单解决晚饭便匆匆回家，裴聿周拖着小号行李箱停在玄关问。
邀请他住进的房子比他们大四那会儿租的要大四五倍，宋洵研究生毕业时候买的，当时可谓轰动一时，导师年前年后的学生皆是一片，“啊？画漫画这么赚钱？”
套内面积约莫两百四，户型通透，装修简洁多以具质感的黑色哑光板为主，整体风格干净大气，一看主人家就是个极有格调对生活具有一定追求的人。
宋洵也确实挺有追求，注重仪式感，做事喜欢给开头造个势。
他递裴聿周一把穿了吊环的钥匙，告诉他进门得摁进墙上那块板画，吊环图案跟原有图案拼凑出一副完整的画，两个男孩子手牵手，怎么看怎么不清白。
裴聿周应声配合，他这才去高柜找拖鞋。
没找到。
又低身往矮柜找，半晌才翻出双保存完好，丝毫没有被其他东西挤变形的黑色熊猫头男拖。
偏大，不是他的码。
“谁的拖鞋？”裴聿周问。
这么珍惜，还小心翼翼抚开表面灰尘，不情不愿放地上让他穿？
宋洵其实只是喜欢这双鞋的款式，刷到第一刻便决心要买，但官网没他的码。
本着钱不好赚，不能浪费一分一毫的生活态度，他按照表弟的鞋码购入一双。
表弟时常做客，穿时不甚讲究他瞧了还怪心疼。
不过，谁的拖鞋？
这人一副兴师问罪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谁，前男友呗。”平整吊顶上一条光带卖力地照亮整间客厅，宋洵没好气道。
总不能让这人以为跟自己谈过一段，同居过一段就可以完完全全拥有自己吧，他收留他完全是出于好心，可没允许他对自己的过往以及私人生活指手画脚。
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那么分手了他想跟谁谈跟谁谈，谁也管不着。
再回头裴聿周穿着袜子就踩地上了，宋洵：“……”
刚准备说地上凉他一个跨步从跟前晃过，“好好收藏罢，我怕被传染脚气。”
宋洵：“……”
-
昨晚平白无故收到一条工作邀约以为一切皆有盼头，强自镇定回复邮件却收到一句：【官网预约面试】
宋洵：“……”
还以为可以直接入职。
太在乎而一夜辗转未眠，他干脆起身临时抱佛脚。
面试约于今天下午两点，留一上午时间了解公司业务应该还来得及。
天蒙蒙亮他肚子饿得咕咕响，只能先去洗漱准备吃个早饭。
却发现裴聿周已经离开了。
他辞了咖啡店的职，因为宋洵为了吸引新人会在白天不固定的时候开播，跟平台流量走，一天中哪个时段流量大他就哪个时段开播，可能是下午两点，也可能是上午十点。
以久别咖啡那火爆程度老板自不愿意留个时不时离岗，三个小时不见人的员工。
裴聿周主动辞职，现在估计去找工作了。
真够拼命的，宋洵咂舌。
简单解决早饭他打算从公司主营业务开始搜罗资料。
结果发现，没业务，这只是家刚成立不久的游戏开发公司，现阶段只有一款智力小游戏在各大平台投放，点击图标直接跳转，蛮解压，小关卡零零碎碎。
然后现在以一场豪赌将全身心投入一款国风游戏的开发，体量庞大，看简介是想将中华上下五千年历史中出现的国家宝藏模拟成人型，做为游戏MC和NPC执行任务串联历史。
非常有想法，也非常难实现。宋洵一边佩服一边敲字。
【尊敬的国拟博主您好，请问有没有时间允许我同您闲聊一会呢】
某书里搜索到几条带着国拟公司话题的笔记，ID“国拟建设中”，作品里清一色的人物手稿，旁边配一国宝原型，改拟的人物不能说保留两分特色，简直十分相像一眼判断出原型。
猜测是公司策划人员。
想着同他交流交流或许能套些公司内部咨询，他又补发一个“你好”的表情包。
【没】
对面半晌才回复，点开一看，宋洵：“……”
真是言简意赅。
手机的金属质感握在掌心里冰冰凉凉的，他对下午的面试太看重而时间一分一秒临近自己又知之甚少，手脚愈发冰凉。
正准备开暖气暖身暖胸口，对面忽然没头没尾问一句：【宋先生交过几个男朋友？】
宋洵：“？？”
他是用寻博主大号私信对面的，天杀的怎么看出来他喜欢男生，还交过男朋友？
正疑惑，关注列表显示他更新了一条笔记。
点开是张青铜器拟人手稿，线条流畅，设计精妙。只是一旁的大理石桌面似乎倒映了什么。
有意将旁边截掉，但又故意留了一半似的。宋洵将图片放到最大扒着那倒影看，没那么清晰，不过确确实实能辨认出“国拟公司总策划”几个字。
截掉的是他的胸牌，公司统一发放的官方胸牌。
【一个】
宋洵赶紧回复，也不纠结了。
总策划可是游戏公司最高职务，对游戏内容和用人策略都具有最高话语权最具权威。
狗屎运让他在互联网碰上他，巴结好别说让他直接进公司，当个小头目都不过一句话的事。
【恋爱谈多了对人也没益处嘛】
他补上一句，彻底放弃证明自己性取向正常，太费时间了。
想来两人也已经处于一种心照不宣了。公司总策划对于那条莫名而来的邀请函一定知晓，他此刻又是用大号私信对话，那么此时便相当于一个不正规的互联网面试，通过了，总策划一句话保他顺利入职。
迎合对面就好了。
他坐正搓搓冰冷的手准备应战。
【真的？】
对面却仿佛没话说问了句显而易见的，宋洵打字的手直颤，【当然】
没打全，对面猝不及防甩出两张图片。
自他视频中截取，一张是玄关口挂的那块疑似情侣款钥匙扣版画，另一张则是任何人看了都不会往单纯了想的大号男拖跟小号男拖。
宋洵：“……”
国拟建设中：【没分呢？】
寻：【分了，这不是，纯粹爱好】
淡定的不像他。
寻：【我保证，只谈过一个，且大学时候就分了，此后再没碰过】
寻：【其实我性取向正常，我喜欢女生，这存粹是个意外】
寻：【误会】
寻：【真的】
一道网线连接互不知踪迹的两人，又或者，只有一方不知另一方踪迹。
裴聿周靠到舒软的皮质沙发，侧望出去是通透平层石膏板吊顶，一个个四方工位分割部门，举目无边。
这边窗外暖阳斜照树荫斑驳，他唇角按捺不住笑得明朗。
重新编辑先前发布的笔记，将露出一半的胸牌截去，他敲字道：【不用解释，公司不管这些】
【且】
【公司鼓励办公室恋情】
宋洵：“？？”
-
率先获得总策划认可，宋洵的面试可谓如鱼得水连说话语调都彰显出他的自信。
实不过问他些工作时间，日后打算，薪资意向，完全没必要担心。
“等我站稳脚跟再帮你谋个一官半职啊。”
不知怎的，许是哪条线路坏了又或者短路了，他们这栋楼全部停电。
烛火摇曳的昏昧里，宋洵拍拍裴聿周肩膀道。
他知道他大学修的游戏编程，对此非常热爱，非常神往，大四实习期间也见他每日神采熠熠，意气风发，可不如今日这般黯然神伤。
方才开门进来时简直把他吓一跳，下午直播还跟自己待一块又说又调侃，一别几个小时竟就一脸沧桑疲乏？
想必是工作找的不顺利，又自尊心作祟，不想真的完完全全蜗居自己手下。
“实在不行你就先歇着，等我正式入职了就帮你问问，争取争取。”宋洵说。
裴聿周正做饭，煤气灶头“呼呼”地发出幽蓝色火光，照亮方寸之地。
听了话他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炒菜的手顿了顿，而后无声无息地转过脸。
宋洵正举着蜡烛，太暗看不清他视线所在，不知道是在找盐，还是被烟呛了躲一下。
将蜡烛抬高照过去。
在看自己。
胡子昨天晚上才刮，这就又冒出了头，短发耷拉瞧着他整个人像只淋湿的小狗。
锁骨处有道光闪过，宋洵定睛过去，居然是一条金属项链，款式，是他们恋爱第一周年，送他的周年礼物。
手腕冷不防被一道热掌钳制住，手被直直带到锅前，“照明就好好照明，别乱看。”
裴聿周低声。
宋洵：“……”
他看向他欲言又止，没记错的话这项链因为一次矛盾被丢了，分手多年却重新挂到他脖子上？
罢了，他也懒得再纠结过往的事，主要心思不在这。
背靠到石台今天数不清第几次点开邮箱浏览消息。
怎么还没发offer怎么还没发。
脚往地上跺啊跺，忽然一声“叮咚”。
同他失落于世事难料人生如囚笼时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美妙如救赎一般。
点进只看个开头就不用再往下了，恭喜，是恭喜！
一个雀跃另一只举蜡烛的手就不知道戳哪儿了，“噗滋”一声烛火熄灭。
巧的是裴聿周也在此刻拧灭灶头的火，诺大厨房连通岛台餐厅瞬间陷入一场静谧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只闻彼此呼吸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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