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小院里,青砖铺地,石阶错落,盘满青藤的院墙下两位女子正在推搡。
“程娘子有福咯,日后当了状元夫人可不要忘记老婆子哦!”
程娇娇一身藕荷色衣裙,身形窈窕,头戴一根最简朴的海棠花形木簪,不施一丝粉黛,更显得面白如雪、红唇娇艳。
听到妇人的话,程娇娇面上浮起一丝红晕,害羞的低下了头,将绣筐塞进妇人怀里,佯装生气就要走。
“王婶!你不许这样!”
“哎呀哎呀,都怪老婆子这张嘴,羞红了小媳妇的面皮。”
王婆拿手轻轻拍打几下脸,看程娇娇面红的快要滴血,才心满意足地在筐里挑挑拣拣,看着绣品依旧是针脚细密、绣工精美,在怀里的荷包中挑了一个最沉的塞给了程娇娇。
临走前王婆仍不肯罢休,嘴上不依不饶,“程娘子的绣活以后可以推几天再给我,嫁衣得抓紧绣咯,哈哈哈”
程娇娇连推带搡地把王婆推出院门,靠在门后捂住心口,慌乱的心跳让少女的心事无处遁藏,唇边的笑意再也掩不住。
魏少安高中的消息传遍了小县城,连县太爷都去了魏家道贺。
她的少安要回来娶她了。
魏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县城里也不讲究那些三书六礼,她和少安从小青梅竹马,少安爹娘早就把她当儿媳妇看待。
少安高中的消息一传回来,魏大娘还专程来见了她一趟,让她安心当新娘子,他们家少安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德行,让她放宽心。
程娇娇又怎会不知,与少安从小认识,即便后来心生好感,也是恪守礼数,从未有过逾矩之举。
想到这里,程娇娇拢了拢衣领,脸上的红晕更是漫上了耳尖,整个人如同春日里新开的桃花一般,迈着碎步进了屋,她可要好好盘盘自己的嫁妆。
……
转眼两个月过去,从京城到柳州两个月的时间也绰绰有余了。
虽然期间一封魏少安的信都没收到,程娇娇纯当他新官上任忙得不可开交,就是魏家老两口不知什么时候去了乡下庄子,她去送定胜糕,跑了两趟都跑空了,也不知会她一声!
别笑她上杆子,程娇娇自幼父母双亡,抚养她长大的哑姥姥在她十岁那年也去世了,程娇娇都没照顾过几天,遗憾的不得了。
现在碰到个对自己好的人,程娇娇恨不得把自己一颗心都掏出去,满心都是怎么对别人更好。
程娇娇摸着绣线,感觉颜色有些黯淡了,质地也不够丝滑,这可是要……连忙打消自己的念头,用手背贴着发烫的脸颊,心里却美得溢出蜜来。
王婆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的嫁衣定要是自己一针一线缝的最精心,现在准备上,也不算太早。
程娇娇换了一件天青色缠枝纹立领对襟,素色月白马面裙,挎上竹篮,又仔细的铺上一层绸布,生怕刮伤了丝线。
陈娇娇的刺绣手艺在响水县也是一等一的,这都是哑姥姥手把手教出来的。听别人说,哑姥姥是之前宫里的针线姑姑,得罪了贵人才被毒哑了放出宫。可惜自己只跟哑姥姥学了五年,堪堪学了一点皮毛。
王婆不仅分发绣活、上门取送,自己更是开了一间绸布铺子,跟那些柳州绸布庄的分店自然是不能比,可程娇娇又不买成衣,买布而已,找王婆还能省几个铜板。
刚迈进铺子的大门,王婆便神色诡异的将程娇娇拽到柜台后,疑惑的问:“你怎么还出门啊?”
程娇娇不解,眼里都是迷茫。
“你赶快回去,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王婆连推带搡,势要把程娇娇推出铺子,还没等出柜台,店里就进来人了。
“小姐,奴婢打听过了,十里八乡虽有几间柳州布庄的分店,但是要论绣品,这家王记布庄一点都不比他们差!魏家都是粗人,小姐您肯屈尊降贵专程来一趟已经够给他们面子了!”
说话的小丫鬟扎双髻,不过十三四的年纪,穿一身鹅黄短衫,配同色长裙,口齿清脆伶俐,听口音像是京城人。
身旁的小姐戴一顶薄纱帷帽,纱上虽画着报节君,却上缀珠翠玉石,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铃铛!不可多言!”女子嗓音娇俏,带几分愠色的语气更多了一丝刁蛮。
魏家?程娇娇还在想是哪个魏家,响水县没有几家姓魏的。
王婆已经迎了上去,却一反常态要将主仆二人赶出去。
“小店打烊了,恕不接待!”
小丫鬟自是不服,“偏偏我们进来就打烊,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我家小姐可是魏家状元郎刚过门的妻子!”
“我管你谁家妻子还是老子,快出去!”王婆心里暗呼不妙,这小丫鬟嘴上没个把门的。
只听身后重物落地,沉闷的一声。
“程娘子!程娘子你怎么了!快叫大夫!”
……
程娇娇醒来时已经回到自家卧房,女子闺房内轻纱幔帐,梳妆台能看得出有了年头,却被打理得洁净如新,妆奁打开着,几只不名贵的簪散落在里面,看得出主人很少使用。
王婆看程娇娇醒了过来,忙不迭上前去递上茶水,“程娘子先喝口水,别急。”
程娇娇此时哪有心思喝水,轻轻拂开王婆,竟是拖着身子下了床。
“程娘子,身体要紧!为那个负心汉不值得!”
气急攻心的眩晕感还未过去,此时又卷土重来,程娇娇退坐到床边,几番犹豫才张了口,“王婶,你早就知道了?”
王婆扶着程娇娇一侧臂膀,长叹一声,“唉!造孽啊!何止我知道,怕是全县就剩你不知道了!”
王婆这才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告诉程娇娇,原来三天前魏少安就已经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和几十抬嫁妆!
有好事者看马车不仅鎏金镶玉,而且用的是一尺一斤的花梨木,便忍不住向前打听,原来马车里坐着的可是英国公家唯一的女儿!
英国公榜下捉婿,在京城就把婚礼办了,这次是随魏少安到柳州上任途中,专程来响水县拜访魏家父母。
程娇娇越听越心寒,怪不得魏家父母不告而别,一去就是数月,原来是为了此事。
王婆宽慰道:“程娘子你花容月貌,就算当不上状元夫人,找个地主、财主嫁了也是享福的命,何苦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
程娇娇沉默不语,良久才张口:“王婶,你容我好好想想。”
待王婆离开,刚还虚弱无力的程娇娇立马下床,翻出前些时日做的水晶糕一口气吃了三四块才停住。
魏少安这个缩头王八,连见她的勇气都没有,魏家老两口表面上待她如亲生女儿,得了消息居然一走了之。
程娇娇不是心疼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而是觉得自己真的是瞎了眼看上这么一家人!
……
“程娘子,这是地契,当时你借的钱本就不多,而且我们这条巷有谁没受过哑婆的关照,你就别再提利息不利息了!更何况最近的事情……唉!”魏少安的行径连赵刚一个放贷的也看不起,程娇娇抵押地契一事没几个人知道,这小子高中之后就忘恩负义,真是个杂种!
“那就谢过赵大哥了。”程娇娇婉婉道谢。
赎回地契,程娇娇并未回家,而是转身到了牙行。
多年乡里乡亲,可以说程娇娇是他们看着长大的,牙行一看地契,立马明白了程娇娇的用意,“程娘子,不是老夫劝你,为了这么个玩意,不值得啊!”
程娇娇起身,微微欠身,说道:“李伯,娇娇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但不光是这个原因,我前些日得了消息,我亲生父母寻我多年,现已到了柳州,我正打算去柳州跟他们团聚呢!”
牙行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那房子的事情,还是麻烦李伯了。”程娇娇再欠身。
亲生父母?当然没有,程娇娇本就是哑婆捡回去的弃儿。
原本程娇娇也没有铁了心要走,可是前天夜里院中竟让人扔进了一包银子,足足有百两。
打开一看,竟是魏少安派人送来的,里面竟还夹着一张纸,上书:娇娇吾爱,此事实非我所愿,三日后亥时此地相见——少安。
可把程娇娇恶心坏了,魏少安把她当什么人!指望自己给他做妾吗!
短短两天,程娇娇悄悄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东西,剩下的破烂就当送给牙行了。
数着自己包袱里小两百两银票,程娇娇上了租来的马车,踏上去柳州的路。
房子当然不值什么钱,这不是还有魏少安给的一百两吗?不要白不要,自己就当这么多年真心喂狗了,一百两也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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