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红月像炖煮得软烂的肉球一般快要从天上落下,巨大而又诡异的植物扭曲地生长着,它们的影子在黑暗中潜伏着。
闻昼无法思考,她歪了歪头,觉得隔着头盔很难将红月看得真切,于是她卸下了头盔。
可红月还是像蒙着面纱一样模糊,闻昼索性抠掉了自己没用的眼珠,伸手把红月抓下来放到了自己的右眼眼眶里,左眼是一片正在滴血的空洞的黑色。那红月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的眼珠一般,卡得严丝合缝。闻昼刚把右眼装好,眼眶里就有数条红线争先恐后地蔓延出来,从闻昼的四肢上穿过去。闻昼被红线操纵着往前走,她的动作有些怪诞僵硬。她踩在层层腐烂的落叶上,每走一步就会发吱吱的声响,就仿佛整个身体被怪物贪婪吞吃的咀嚼声一般。
闻昼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周遭的黑暗几乎被红线淹没,她终于觉得自己越来越轻,越来越薄,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被负面情绪裹挟,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这么轻松过,就像被柔软顺滑的丝绸包裹住的羽毛一样轻飘飘的。
忽然闻昼脖子上的叶子吊坠长出牙齿,咬断了部分红线,飞入闻昼的右眼。那疼痛就像沸腾的开水,电闪雷鸣般刺穿了闻昼的大脑,强烈的痛意让她获得了片刻的清醒。刚才荒诞的世界仿佛瞬间被白布遮盖住了,她眼里的景色逐渐恢复正常。
她冷冷地盯着面前站着的,外表轮廓与她一模一样的怪物,那怪物大半个身体已经凝成了实态,仅剩一只左脚还是影子的形态。
闻昼稍缓了口气,她猜测这怪物趁她不注意时偷走了她的影子,伺机取而代之。幸好叶子最后关头发力了,不然自己就要被它吃掉反变成它的影子了。这影子如果装成人类混进基地的话,闻昼都不敢想会有多少悲剧发生。
看着眼前想要变成三维碳基生物未遂的“纸片人”,闻昼怒从中来,使尽全力一巴掌扇了过去,这怪物虽然有“取代”的能力,但是在宿主精神清醒的时候大概率没有攻击力,不然也不会在这跟她大眼瞪小眼了。
闻昼刚一抬手,那怪物也同步抬手。果不其然,闻昼扇到了空气,没办法闻昼只能将巴掌对准了自己。火辣辣的痛迎面而来,闻昼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肿了半边。不过痛归痛,闻昼发现怪物的部分身体被她扇回了二维状态。
闻昼又气又喜,飞快扇了自己十来下,把自己扇成了猪头,她的影子彻底变回了原本的模样。一张皮影落在了闻昼的脚边。
“降维打击就是爽!”
闻昼戴好头盔后,弯下腰捡起皮影,她叫它“纸片人”倒也不算太冤枉它。那皮影只有巴掌大,应当是用兽皮做的,质感柔韧,镂刻着一个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模样,栩栩如生。只是这皮影大概年岁已久,色彩斑驳不再艳丽,到处都有磨损破洞的痕迹。
此时消失了好一会的“金母”终于上线,开始扫描判定:“警告!邓林A6区发现E级污染源——嫁衣皮影。处理建议:封禁。”
污染源处理就像垃圾分类,可控的污染物进行回收提取能源,不可控的直接消灭。污染源一般都是由精锐部队处理的,闻昼只负责战后收尾工作,但这次事发突然,只能闻昼亲自上阵了。
闻昼强忍着疼痛掏出E级封禁条将皮影缠住,晕倒前她听到“金母”在世界云端机械地播报——
“恭喜天赋者F925379号‘扶光’成功净化E级污染源‘嫁衣皮影’”。
“恭喜天赋者F925117号‘流火’成功消灭D级污染源‘反方向的时钟’”。
......
闻昼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的。她揉着太阳穴缓慢坐起来,环顾一圈,这里应该就是F级天赋者的病房。房间里有二十个床位,加上闻昼目前只有七名伤患。
闻昼的病床前十分冷清,床边只放了一束假花。花里藏着一张卡片和一小管荔枝味营养剂。闻昼取出其中的卡片,字迹娟秀,上面只写着“一切平安”,落款处是小小一个圈。阵阵暖意涌上闻昼心头,即使卡片没有署名,她也知道这是韩望舒送的。韩望舒是她后勤部的同事,也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
而闻昼隔壁床位则是一番热闹景象,床位前被围得水泄不通。闻昼一边小口喝着营养剂,一边隔着帘子偷偷探听隔壁的情况。
“队长,你好好养伤。咱们小队等你回来。”
“叶哥你都不知道,听到你完成任务那个播报声的时候,土猴子的脸色有多臭,啧啧啧...我都不知道他表情还能那么精彩...”
她听着众人对隔壁病号的关心恭维,心说:这才哪到哪,以后你们震惊的事可多着呢。
叶鸣虽只有F级天赋,但出色地完成了D级任务,一跃成为基地的风云人物,所有的目光都到了他那里,同样越级完成任务的闻昼就显得有点无人在意了。不过闻昼一点也不惊讶。
因为闻昼知道叶鸣是男主,也就是所谓的天选之子。没错,这里是书中世界,闻昼是穿书的。
穿书前,她和好朋友崔雪莹在外自驾游,途经一座不知名的荒废寺庙,崔雪莹肚子疼想上厕所,两人就进入了寺庙。
寺庙具体的模样闻昼已经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后院有一参天大树,四周雾气弥漫,树枝上绑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线,树干几乎快被藤木完全缠绕,已有枯萎破败之感。但抬头看,却呈现出枝叶繁茂、遮天蔽日的蓬勃景象。
恍惚间,闻昼好像听到了一阵痛苦地呓语,仿佛在呼唤她。她不自觉被吸引过去,抱住树身。她痴迷地抚摸着树皮上的纹路,突然她摸到树干的一处中空处,里面藏着一片绿色的叶子,闻昼将其取出,发现绿叶上已有点点红斑,悲伤的情绪瞬间包裹了她,她莫名流下了一滴泪。一阵金光闪过,叶子变成了一本绿色的书,却无法翻阅。封皮表面是条条交织的脉络,那脉络忽然变得锋利,割破了闻昼的手指,血珠落下的瞬间,封面浮现两个金红色的大字“流火”。
书里的故事是以叶鸣的视角展开叙述的,字数不多,闻昼很快就看完了。书里的时间背景是2250年,世界核辐射污染遍布,人口大幅下降。受到污染变异的植物、动物以及无生命物品占据着大部分土地,而身为昔日世界霸主的人类只能屈居于高墙之内,日日受污染物的侵扰。
如果说这里是未来世界,那么从闻昼生活的2030年往后的一百年间,科技飞速发展,直到大规模核战争爆发,污染从海洋向陆地扩散,人类筑起高墙求得喘息之机。百废待兴,科技停滞甚至倒退,目前的废土世界只有人工智能技术和医学水平称得上顶尖,其他科技生活条件比闻昼生活的时空强不了多少。
在这种背景下,幸存的人类发生了“觉醒”。这种觉醒方向分为退化和进化。大部分人都是基因退化者,他们寿命短暂、体质虚弱,成为基因进化者获得“天赋”的人寥寥无几。这些进化者建立了大大小小五十八个基地,签订了和平协定,成立了世界污染管理组织(简称WPO)。华夏人掌权的有九个基地,分别以“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命名,结成了“九州联盟”。九州联盟势力强大,并不把WPO放在眼里,自行成立了九州污染防治局,在九个基地都设有分局。
闻昼目前生活在雍州基地,雍州基地是五十八个基地中最大的一个,对待退化者的政策也没有那么严苛。叶鸣就是从青州基地逃过来的基因退化者,据传青州基地物资不足,为了减少损耗,将部分底层退化者驱逐出城,任其自生自灭。
原本的叶鸣就死在了逃亡途中,和闻昼同为“老乡”——来自21世纪的叶鸣穿越过来,二次觉醒之后,成为F级天赋者,加入了雍州基地。可能是男主光环太过强大,叶鸣总是遇到大大小小各种炮灰的陷害,不过没人知道,他的天赋可不仅是简单的F级火系异能,他还拥有另一个S 异能“成长”。顾名思义,叶鸣的火系天赋会逐渐成长,他一路打脸升级,最后成长为“吞噬”,烧尽一切邪恶污秽。书里的剧情太简短了,就跟大纲一样,缺少细节润色,写到叶鸣消灭终极污染源Boss后剧情就结束了。
当闻昼看完剧情后,书里的文字一点一点燃烧殆尽,最后只剩下了几个字,重新排列组成了一句话:“请宿主暗中协助叶鸣消灭污染源,切记不可破坏故事主线。净化成功后就能回到现在。”
一阵风吹过,闻昼就穿过来了,那片叶子变成了一个小吊坠挂在闻昼脖子上,她怎么拽都拽不下来。叶子有清心凝神之效,可以一定程度上帮助闻昼免受污染侵扰,所以闻昼就任由这叶子挂着了。毕竟这也算她一个小小的金手指。
与叶鸣不同,闻昼是身穿,以一个普通地球人的身份来到了这个废土世界。她借用了下男主的人设,谎称自己也是从青州基地逃出来的二次觉醒者。穿越前她的体能比常人好,跑步特别快,胆子大,情绪稳定,所以穿过来后仪器虽然没测定出闻昼的进化天赋,但鉴于闻昼的体质标准是F级,精神力等级为B,就也被划定到了进化者阵营。这种例子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通常都是基因进化程度太微弱所以无法测定。不过有也总比没有强,闻昼被分到了基地污染防治局的后勤部,负责战场打扫工作。
闻昼安安稳稳当了两个月“清洁工”,几乎没有遇到大的危险,以前她总是与韩望舒组队出任务。然而这次闻昼被金母分派了单人任务,她独自进入了已被净化的小型F级超低危污染区,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污染区是个“双黄蛋”,还藏着另一个E级污染源。
虽然监管部门声称是金母出了bug才测算失误,但手握剧本的闻昼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书里的金母已经逐渐觉醒自我意识,推演出男主救世的命运后假借炮灰之手给男主挖坑,但闻昼万万没想到这战火也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闻昼无法确定自己是被殃及的池鱼还是上了金母黑名单的重点“关照”对象,毕竟她又不能直接去质问它,只能以后多加小心了。在这个人非人、物非物的诡异世界里,除了她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不能信任。哪怕是这片救了她命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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