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惨坐在阴暗的房间,他微微仰起头,目光却透出阴冷的光芒,仿佛在期待猎物的行动,他的脑海中藏着无尽恶意,令人毛骨悚然。
我让下人退出去,合上推拉门。
肆意剥夺生命却不感到愧疚这种行为,我没办法苛责他,因为我就是这种人,我的孩子也是这类人。
我扯过无惨,将他困在怀中,按住他的手抚摸小狗冰冷的尸体,每一次触碰都能感到那股寒意,生命死后的恐惧。
“你要做什么!放肆!滚开!!”
无惨心中激烈的翻腾,他每一次深呼吸都如同在吸收周围的恐惧,因为贴在耳边不得不面对的吐息,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开的怀抱。
从始至终无惨搞错一件事,我不是猎物。
我不会因为一条死掉的小狗就恐惧,不会因为谁的死亡而颤抖。
伸进剖开的内脏,感受幼小的脏器在手指尖滑动,入手触感柔软黏腻,带着兽血的腥臭味。
我问他:“能感受到吗?其实人和牲畜是一样的,灵魂离开□□后留在世间的只有这东西,它会慢慢腐烂,埋进泥地里,也可能会变成你明日的午饭。”
我用随身携带的信封刀握住无惨的手,划破胳膊那道旧疤。
“你到底有多蠢才会相信我随口说的玩笑话,妖怪会流出红色的血吗,妖怪会拥有温暖的体温吗,你有见过真的妖怪?还是说,只要能活下去无论什么蠢话你都会相信?”
将那颗心脏剜掉一块,塞到无惨嘴里:“吃掉,你就能长命百岁。”
无惨盯着我,吐到我脸上。
我笑了:“这不是很聪明吗,要好好保持啊。”
无惨情况恶化,这一次家主没有轻饶我,将我送到产屋敷家供奉的香樱神社寄养。
下人们绒默不语,原本轻盈的天空也变得阴沉,伺候无惨少爷的仆人们心情悲惧,所有人的头都缓缓低垂。
这是个礼乐崩坏的时代,城与城之间战乱不断,流寇劫匪盗贼,还有这些落败流窜的武士,到处都是饿死的灾民。
没有产屋敷家庇护,小少爷又该怎么活下去。
单凭相处而言,不鸣是极其宽和的小主人,可家主大人已经厌弃他。
————
我去看无惨,他赤身趴在榻榻米上,背部扎满了银针,药童正在煎药。
医师看见我,虚拦下:“请您近期不要再刺激他,这段时间少爷病情恶化的很厉害,他需要静心调养。”
“我只是来道别,没有想做什么。”
我走到无惨身边蹲下,俯下身轻声道:“你醒着吗,可以听到吗,其实无所谓听不听得见了,我要离开了,无惨。”
你担忧的都不会发生,产屋敷家只是我暂时歇脚的地方,我不会抢夺你的一切,也许未来十几年后,待你病逝,这个家会迎接一个有着产屋敷血脉的年轻人继承,但那个人不会是我。
可能是因为年龄变小了,心也变得幼稚计较。
无惨活不了多久,他的命从出生起就注定只有短短二十载,可每当他挑衅我,我都想着如何回击和驯服他。
其实仔细想想,我对他应该更加宽容些。
————
我离开的那天又下起小雨,我缩在马车内的软榻上,静静地听着雨声敲打在地面的声音,这些压抑的雨声陪伴我离开京都。
“就是这孩子,暂时留到这里,他是家主大人的幼子。”
“大人还是很喜欢这孩子,只是暂时住在这里,你要好好对待他。”
“要住多久?”
“不清楚.....”
护卫和巫女交代完后,走到我身边蹲下:“您在这里暂居,每月十五我会来看望您,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吩咐宫司,万望您平安。”
红衣巫女牵起我的手走进神社,穿过回廊,忽然听见正前方传来喧哗的响声,我抬头一看,只见三五个武士聚集在院落中,吃酒耍乐。
院中百年樱树下站着一位身穿黑色和服的少年,他凝视着远处的我,整个人仿佛被花瓣包裹着,虚幻而迷离。
我脚步停住,扭头望他,离得太远,看不清那张脸。
他还在看我——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正擦去口红,高仰白颈,酒水顺着她的唇沾湿了衣领。
巫女忽然捂住我的眼睛,将我抱起来:“小少爷请不要看哦。”
“他们是谁?”我问到。
“是留宿在这的流浪武士,神社有很多客间供来往的旅人歇脚。”她表情不自然,笑容很勉强。
抱住我的手很用力,她脚步飞快地穿过走廊。
“不要紧,您是产屋敷家的子嗣,不会牵扯进这种Y乱的关系里,只要晚上不要随便出来走动就好。”
她眼神恍惚,“产屋敷家知道这些事吗,应该不知道吧,京都的氏族们很要脸面,名下有这种产业被外人知晓了多丢人啊....呃,我说的这些,您听得懂吗?”
“什么?”我懵懂的看着她。
惠子这才放心,细细嘱咐我规矩,又将她的名字认真告诉我,期待着我回到产屋敷家那日将她一起带走。
在神社住了大半月,了解到神社背地里是伎院的秘密。
夜里,游女会敲响旅人的房门,一夜风情,巫女也有做这种营生,然后抽掉一部分佣金交给宫司。
怀孕的巫女偷偷生下的孩子,卖掉送人,或者埋到后院的百年樱树下。
因为远离京都和人烟,宫司便成了香樱神社的掌权人,产屋敷家派人来时将这些生意暂停,伪装出一派祥和的景象,人走照旧。
我捉了不少低级的咒灵塞到三叠大的小屋里养着,别人看不见这些小东西。
但咒灵的存在会影响到周围的氛围,经过我屋外走廊的人总会莫名其妙倒霉。
时间长了,夜晚终于得以清净。
白天,我抱着木盆打井水洗漱,天气转冷后,总会被冰凉的井水冻的双手通红。
经过小木桥时和一位雪色少年擦肩而过,冷冽的香气钻入鼻腔。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手拦住我的去路。
里梅凝视着面前穿着粗布的孩子,神情复杂,仿佛透过这具幼小的躯体看见的是那个熟悉的灵魂。
“产屋敷,无惨。”我堂而皇之的念出无惨的名字。
风吹拂过发丝,里梅收回手。
看着那很快离开的背影,闭上眼,耳边只剩下自己逐渐死寂的心跳声。
回到屋中,我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心中混乱的如同翻涌潮水。
里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早就被做成咒物,只有依凭的媒介(受肉)才可以复活,也就是说这个时代还有咒术师存在。
会不会是阿傩...
但是,三百年了。
但一想到阿傩还活着的可能性,我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如果我没有死的话,我会亲眼看着那孩子从意气风发走到花甲之年,亲手收敛他的遗骸。
如果他沉沦在我的领域中,我也会陪着他,拉京都所有人当祭品,永远做着甜蜜美好的梦。
我是爱他的,所以才对他那么宽容,那么多容忍,正因此,我考虑过很多可能性,甚至从里梅身上得到了启发,要不要把阿傩也做成咒物?
但是,万一他很抗拒怎么办。
时间可以消磨所有,我也惧怕时光会消磨掉我们之间的感情,只留下憎恨。
考虑了很久,我才选择放过他。
别让我这么轻易就后悔啊。
————
渐渐地,照顾我的惠子也察觉到我是被产屋敷家厌弃的事实,对我的态度也没有初来的时候那么殷切。
夜里偶尔有醉酒男人不停地敲打着我的屋门,强行推开门后,屋内空无一人。
我缩在橱柜里,裹着薄被,只露出一道缝隙。
听着脚步声远离,才闭眼。
饭菜变得不那么干净,汤饭里有菜虫,碗底沉着沙石,没有办法吃。
我饿了很久。
神社院中,几个穿着落魄的武士正偷着香油钱,看见我的身影,正要驱赶,被同伴拦住。
从怀中摸出一个馒头,递给我。
“你想吃吗?”
我点头。
武士蹲下身,伸手捏住我咬着馒头的脸,脸上露出嘲弄的笑意:“在这里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点代价,你吃了我的东西,想用什么偿还呢?”
我回过神,将咬了一半的馒头吐出来。
“还给你。”
扭头正要跑,猛地被人踹倒,踩住背部。
“这小子进来的第一天,我就看上他了,这身皮肉嫩的很,没骗你们吧?”
“宫司很在意他,你小心点。”
“怕什么,我都打听清楚了,这小子是产屋敷家捡回去的养子,都这么多天了,你看有人来接他?”
武士的眼神变得邪肆,目光在我身上流转,另一个武士捏住我的下颚用力。
“说不定,那家主人早就把他睡过了,京都里的有钱人流行养这种模样像女人的娈童玩,说不定他就是呢。”
“掐死了再玩,他就没法跑了。”
我脸色煞白,瞬间清楚他们想做的是什么。
下一秒,那只掐着我脸的手猛地捂住我的嘴,似乎要把我就这么窒息而死。
我张开嘴,咬住他的手。
费力调动起咒力,炸碎了那武士的胳膊。
因为惯性,我摔倒到地上。
在这群人恐惧的神情中落荒而逃。
我跑了很久,将那些人统统甩到脑后。
穿过走廊,神社的大院,小桥,在树上坐了很久。
树上的景色很好,可以一览无余的看到神社的一切,也没有人会仰头,看看鸟飞过的天空,没有人会注意到躲进樱树枝芽间的我。
直到夜里被风吹得头重脚轻,我才跳下去。
夜里,半梦半醒中,房间里进来很多男人,拿着武士刀和绳子将我捆住。
他们之中也有那个老宫司,吵吵闹闹的说我是妖怪,议论该如何处置。
禀报到产屋敷家是不可能的,香樱神社根本经不起盘查,他们这里的一切都会暴露。
“吊死,然后埋到树下。”宫司一锤定音。
因为缺氧我的眼前阵阵发黑,求生的意念彻底爆发,小屋内拥挤着的人和咒灵们来不及逃窜,被炸得血肉淋漓,碎肢横飞。
我狼狈不堪的趴在地板上呼气,撕扯掉脖子上的粗绳,眼眶和鼻腔都流着血,怎么止也止不住。
喉咙间痛的厉害,我匍在地上硬生生咳出了泪。
缩在角落里得以幸存的蜘蛛咒灵看见我,怯生生的织了个网裹挟住自己。
我擦掉鼻血,撑着墙往外挪。
我的心跳很快。
被粗绳勒住的胳膊,手腕,还有脖颈都疼的厉害,因为强行使用太多咒力,双眼犯晕,有些看不清。
我又咳嗽两声,血一直在流,眼睛也痛的厉害。
爬到树上时,缩在枝丫错落的树干间才有了点安全感。
脑中闪过很多回忆,那是更久远的过去,我的曾经。
也被这样捆绑住,当做妖怪,差点被溺死。
不——
我确实被溺死了,因为这点才特别恐惧河流湖泊。
【和我定下契约,我会保留你的灵魂,从此不入黄泉】
于是,就这么把自己卖了。
——
我注意到脚步声,没有丝毫隐藏自己的意图。
我朝树下看,正好和那对冰凉的视线对上,那对深粉瞳孔在月光下倒映出我狼狈的身形。
他站在古树下,张开双臂,仰起头。
“大人,请跳到我怀里,我会接住您的。”
是里梅——
我其实...不是很想下去。
但是,这具身体原比我内心所想更加诚实,透骨的香气往鼻孔里钻,在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里梅已经被我扑倒在地。
因为惯性,他摔在草地上的时候闷哼了声。
他垂眸,浓密漂亮的眼睫把眼底的一切情绪都遮掩的很好。
他的嗓音淡淡的,却让我莫名的想起以前无数个夜晚,他侍奉我时,唇间偶尔擦出我的名字。
里梅...里梅...
我闭住眼,抱住他的手更加用力收紧,紧闭的眼中有血泪涌出。
柴房里,他烧好了热水侍奉我洗漱,我恹恹的趴在浴盆边。
他很温柔的擦拭着我的湿发,为我找到新的衣服换上,神情专注平静,就好像一直以来都在做这些事情,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但他这一路是杀过去的,逢人就杀。
除了柴房,香樱神社里遍地血污。
新的和服有些宽大,领口也宽的厉害,里梅带着凉意的手指摩挲过我的脚腕,一路往上。
他眼神渐深,嘴边噙着笑意。
不鸣在养阿傩的第十年就萌生了有没有办法把傩永远留在他身边(指的是永远..永远)犹豫了很久,因为种种原因放弃。
对傩而言,不鸣是有点子恐惧留在他心里的。
比如他在雨中死掉的场景。
后面穿插回忆的时候应该会写到这段。
——————
因为收藏差些申榜轮空沮丧了好久,而且还卡文就顺便整理下后续大纲,鬼灭篇的剧情基本细化完了,老老实实码字就好。
之后,我也会加油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