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被拴在客栈后院的马厩里,看到他时,正欢快地嚼着苜蓿草。那是魏时辰吩咐小二准备的,栗子最喜欢的食物。
要培养一匹能用上“老马识途”的马不容易。
马的视力不佳,作为生理补偿,嗅觉却很灵敏,以此获取外界大部分信息。“老马识途”只是放大这种嗅觉优势,让木鸢先飞到目的地,马匹再寻味跟过去。
培养过程其实很残酷,在小马驹六周左右,刚能觅食时,就要对它进行嗅觉训练,把胡萝卜、小麦草、苜蓿等粮草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一个地方只放一小撮,即便小马驹找到牧草,也没法吃饱,保持持续饥饿,就能持续寻找下一个地方的食物。
苜蓿草气味重,栗子每次都能找到。所以,它最喜欢的就是苜蓿,饥饿时分的大快朵颐,谁能不爱呢。
“嘶~~”栗子看到他发出一声长鸣。
魏时辰伸手摸了摸它红棕色顺滑的鬃毛,栗子睫毛很长,像一把黑羽制的扇子,眨巴着眼睛透出与生俱来的灵气。
“来,好栗子,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这气味。”魏时辰拿出那张黄符纸,小心地停留在栗子鼻前,让它有足够的时间识别气味。栗子识途借助的是熟悉的事物,黄符纸这种陌生气味,能不能找到他也没太把握。
栗子主动凑近了些,鼻翼扇动,这是在熟悉黄符纸的味道;然后抬起头,努力地在空气中寻找相似气味。魏时辰见栗子分辨的动作,心下一喜,打开马厩的门栏,让它有更多嗅辨空间。栗子跺步走出,短浅而急促地呼吸了几次,像是确定了方向,拖着拉住缰绳的魏时辰要往西走。
太阳也朝着西边缓缓挪动,此刻已到了远处青山的半山腰,距离完全敛去余晖还有一个时辰。
天快黑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但显然栗子已经有了方向,他不想这时候放弃。
魏时辰抬头看了看小镇的西边,他记得,出了客栈门,沿西走向有一间裁缝铺、一间米铺;再往西走出这条繁华街,是一条天然形成的护城河,当时找守门人时经过的那条;若是再往西,穿石拱桥,过柳树亭,便走出小镇了。借木鸢的眼睛,他俯瞰过小镇布局,此时小镇地图清晰地刻画在他脑海里。
让栗子走快点,到最西边,一个来回,入夜前应该来得及赶回。
打定主意,他以指为笔,在符纸上写下给镜姬的留言,说是独自随栗子往西找寻线索,入夜前回。然后催动符纸顺着半开的二楼窗户,溜进房间,晃到镜姬眼前。
“魏时辰,不要命啦!我要给娘亲告状!”镜姬“啪”地推开窗户,遇时辰刚骑马走出客栈,气得朝窗外吼道。
吓得魏时辰登时夹紧马肚子,栗子一溜烟消失在镇上随风飘扬的招幌中。
栗子停在了一座破庙前,庙宇已经残破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昨天刚下过雨,青苔、蘑菇从墙壁从地裂的缝隙里野蛮生长,缺角的屋檐下挂着几株亮晶晶的蛛网。
魏时辰把栗子拴在门口的梧桐树下,粉紫的花朵在正落了一朵在栗子马背上,魏时辰伸手拂去,抬头,看到挂在枝头的花朵仍一簇接一簇,开得繁盛,夕阳泛红的霞光透过树叶间隙,映照着地上零星落英,拼出一幅斑驳绝美画卷。
看似溃败,却处处生机。
魏时辰扫了一眼屋内,庙本来就不大,一眼能望穿了底。一股破败的霉臭味夹杂着腐烂的腥臭,屋子中央零星散落着几团木棍,有的已经碳化焦黑,有的只刚烧黑了一头;偶尔可以看到一两根或鸡或兔的骨头,想来是赶路人猎捕的食物。甚至连供奉的仙人菩萨都不知去了哪,只余一张铺满灰尘的供桌,左看右看都只是供途径旅客勉强歇脚的破庙。
怎么都不像能正经久待的地,不知栗子怎么找来了这,可能对黄符纸的味道还不熟悉,定位有误,有待调教。
但是,来都来了嘛,绕一圈也不为过。
魏时辰一边进门一边拿衣袖捂了口鼻,这灰霉腥腐夹杂在一起的味道实在有些呛人。虽说魏家落魄,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魏家门下还有些弟子,干活都抢在他前面,因此,魏时辰即便是历练那些年也鲜少碰这些脏的臭的。
只见这时,他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拿着刚从地上捡来的木棍,这支弄一下,那拨打一下,虽是畏手畏脚的动作,倒也小心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魏时辰正拨弄供桌,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供桌是靠墙放的,墙四处爬着蛛丝,沾着厚厚的灰尘。按理说,供桌的左右应当也是脏兮兮,灰扑扑的。
但就在供桌往左十来寸的方向,沿着桌子的高度,一整块都没有蜘蛛网,显然不似周围的黄土强,沾着厚厚一层灰。因着面积小,混在一整片黑黄黑黄的土墙里,毫不显眼,若不细看,很难辨别。
能够这样沿着桌子,整齐地截出一块净地,只可能是有人反复移动供桌!
魏时辰心下大喜,当即放下棍子,想把桌子往左推。但没想到怎么也推不动,一个破烂木供桌竟然这么沉,像快狗皮膏药粘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连灰都没抖落一下。
奇怪!从材质和被虫蛀的孔洞都能看出这就是一个木质桌子。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带着探寻,魏时辰围着木桌前前后后,上下左右瞧了一圈。
正逢一道西晒的日光穿过前门直射进来,照得左边桌脚处微微发亮。
是一块黑黝黝光滑的凸起,正好抵在桌边。就是这块凸起的石头,恰好卡着桌子,让它纹丝不动。
体积不大,作用不小。真不好说是恰巧偶然,还是刻意的机关。
摆弄了半天,那石头抠是抠不动的,他准备试试往里按。
突然,一道凌厉的亮光从眼前闪过,快得如同一阵疾风,直击魏时辰伸出的手。魏时辰迅速闪身,堪堪躲过,一粒石子穿透衣摆,重击在破土墙上,震得墙凹进一块,簌簌地落了一地石块土灰。
门外站一黄一红,一高一矮两少女。黄衫女子逆着红光,背后是一轮落得只剩一半的太阳,正拂袖收回刚才那颗作为武器的石头。
红衣少女是那红衣鬼娃娃,看起来与人无异,活脱脱十二三岁的小女娃,惹的魏时辰一阵疑惑,到底是人在装的鬼,还是鬼在扮人。
“怎么还找来了这。”稚嫩的女娃音,语气中带着挑衅和鄙夷。开口的是老熟人,红衣小鬼。
真不懂飘飘姐怎么想着要见这小子。
魏时辰拈出黄符纸:“不是你让我来?”
黄衫女子踏过门槛,走了进来,魏时辰这才看清这女子,肤白如凝脂,盈盈杏眼若含波,细细远山眉如黛,看着就是一幅慧根灵骨的仙人之姿。
那黄衫女子走到近处,眯了眼,像是疑惑又像是辨别:“魏时辰?”
这话问的有趣,似是认识但不确定,像是许久不见的老友说的话。魏时辰倒是不知道有哪位亲朋好友和引魂人身份有关。
尽管眼前二人手里有救命的止血符,可能曾有恩于魏家,但同时,对方还可能是个“为非作歹”的引魂人,善恶难定,魏时辰不得不防备警惕,未答是或不是,只是冷冷一句:“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黄衫女子低头笑了一声:“脾气不大好啊!”
魏时辰斜眼看她,心道,先有红衣女擅闯房间给了下马威,后有黄符纸威逼利诱要见面,仗着信息差压人一头,你脾气好,你脾气好倒是好好说话,故弄玄虚做什么。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魏时辰言下之意是,招惹我的可是你,管你有我把柄也好,于我有恩也罢,你不是也想见面吗,有何意图赶紧报上来,若是要挑衅,咱也不怕。
黄衫女子指了自己,又指了那红衣女子笑道:“季飘飘,吾妹季元。”
忽见阳光又黯淡了一寸,季飘飘回头看那太阳落得只剩浅浅一牙弯弓状,倏地关了庙门,道:“时机不对,没时间多解释了,跟着来吧。”
魏时辰云里雾里,只见黄衫女子用几道符封住门窗,说心里不慌那是假的,这不妥妥的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嘛。不不不,魏时辰晃了晃脑袋,怎么能这么说自己,该是囊中取物。再说了,黄衫女子说这话也不像要为难他,勉强跟着看看好了。
季飘飘伸手揿下桌脚那黑色光滑的凸起石头,机关缓缓打开,咔哒一声,像是打开了一道锁,供桌从中间断开,左边的那一半借着力量,往左挪了十几寸,露出一条仅供一人经过的缝来。
“小心这石头,若是旁人摆弄多了会触发陷阱。”季飘飘道。像是在解释刚才为什么她要阻止魏时辰按下石头。
季飘飘和季元依次走了过去,墙在人经过的瞬间变得透明,两人直直地穿进墙中。
魏时辰错愕了一下,自己搞的就是捉鬼降妖一套,存在着异世界他早就知道,也并不惊讶。但这墙、这桌子到底是障眼法还是机关?若是机关怎么做到桌子中间毫无缝隙的,若是障眼法又怎么躲过了他的眼?
“别看了,快进来。”季飘飘站在墙壁中间催促他,身影若隐若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