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少使用武功,对她来说恐怕有点儿难,至少在宰了当朝太子之前,她每年得经历近百回刺杀,不可能干坐着等人来取她性命。
第二天,一行人整理车马行李,准备再次踏上回京的路。
萧玉安托人带话,说思念祖母,想先行一步,赶回去陪她过年,望许二小姐允准。
许青和并无不可,任由他带着自己的人先行离开云隐山庄。香雪哭着喊着要回如夫人身边,她也只好放她走。
用罢午膳,一行人出发。
等他们离了山庄大门有一段距离,那些原先就在山庄里服侍冯庄主一家,自萧玉安到来后便一直躲在厨房和后院干粗活的仆婢终于肯现身。
一个丫鬟扒着大门远眺,眼看车马队伍越来越远,手里的两颗银花生也越攥越紧,她终是忍不住,眼眶泛红,跑出去喊了声:“许小姐——”
两个老嬷嬷赶紧把她拉回来,捂着她的嘴低声斥责,“先前都说好烂在肚子里了!你是想害死大家伙儿吗?”
许青和听见了,她打开车窗往后看,远远地瞧见三个身影互相扶着进门,其他人把山庄的大门紧紧合上。
她思忖片刻,喊车夫停下,让大部队原地等候,带了几个人折返回去。
先前她去见山庄里的旧仆,他们不是低头就是沉默,只剩一两个年长的能答话。原以为是被萧玉安等人,或是她带来的打打杀杀吓到了,现在看来,他们也有可能是有意瞒着她什么事。
侍卫上前敲门,敲了半晌才有人应,听到许青和的声音,方才敢开门。
“许小姐,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门房支支吾吾,努力挤出个笑。
许青和看向他身后的匆忙藏起菜刀棍棒,神色尴尬的仆役,问:“你们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门里门外沉默了好一会儿,一个丫鬟跑出来,旁边的婆子伸手去拉,没能拉住。
“许小姐,我们老爷和夫人,死的好惨!”
什么?!
丫鬟跪在她面前,声声泣泪,“他们都说那是京城里来的贵人,官府不会管,您这样的过路人也不能替他们伸冤,可我的夫人一辈子吃斋念佛,行善积德,她不该落的那样的下场啊!”
“怎么会这样?萧玉安,他明明说给了冯庄主一大笔钱,让他们一家搬走了。”
她转头看一眼过安,过安施礼,转头离去,要派人去追萧玉安等人。
丫鬟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是给了一大笔钱,给了,给了他的管家,他的管家让人勒死了老爷夫人,把逃走的少爷小姐砍杀,都……丢进了井里!那个如夫人,就在一边看着,等着分钱,谁去求她,谁就,一起杀了丢到井里。”
她带着人进了山庄,照丫鬟的指引,让人搬开了后院一口井的石头。
井口窄小,井水结了冰,一堆残躯断臂卡在冰面上。
许青和握着轮椅的扶手,险些将其捏碎,他们杀了人还不够,还要把冯庄主一家分尸,封在这小小的井里。
等侍卫将这些遗体尽数打捞上来,随同而来的旧仆见了,有的掩面哭泣,有的干呕不止。
冬日天寒,冯庄主和家人的脸上覆了一层霜,封冻住了他们死前的惊惧和怨怒。
她看着,满心的懊恼和郁结,后悔放萧玉安等人先行。
“你们四个,去官府报案。”
被指定的是两个侍卫和两个着黑甲的士兵。
士兵应声遵令。
两个侍卫互看一眼,一人上前,犹豫道:“小姐,官府恐怕不会处理。”尤其杀人犯还是邺京权贵之子,那些当官的巴不得离远些。
他们出自江湖,见惯了不平事,深知朝廷**,百姓苦难。
“那也要报案,留下案底。官府不敢处理,是因为萧氏现在如日中天,日后可未必。”话音至尾,已是咬牙切齿。
侍卫听了,只觉得小姐年轻,太过天真。
民间常说流水的皇室,铁打的世家,萧氏显赫数百年,就算真有没落的那一天,恐怕也不是他们此世能瞧见的。
虽如此,他们还是依照命令去官府报案。
冯庄主一家免不了蒙冤,但借着长陵许氏和靖阳侯的势,留下案底和卷宗不成问题,可待后世昭雪。
许青和多留了两天,萧玉安和何如等人没能抓回来,好歹看官府的人做完了所有调查和记录。
当然,他们是不可能去缉拿凶手的。有哪个官差敢远赴京城,去文国公府拿人。
夜里,她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既是为冯庄主一家,也是因为那口井让她想起了娘亲和弟弟。
他们都死于权贵手中,都死在萧氏之人手中。
有冤难鸣,有怨难消。
“咚咚。”有人敲窗。
她猛地坐起身,去摸弩机。
“小姐。”
是承影的声音。
乌漆被吵醒,本来要不满地叫唤,听清弄出动静来的是谁,躲进了被窝里。
许青和往屏风外看一眼,柳儿睡得正沉。她穿衣下床,把窗户打开,悄声问:“你怎么还没睡?”
寒夜寂静,月华映雪,少年的身形修长挺拔,轮廓俊秀,白日里总蕴着阴沉的一双眼此刻将她和身后灯火纳入,明亮生辉。
平常坐着察觉不到,这会儿站着同他说话,倒是发现他长高了些。
“因为你睡不着。”
“嗯?”隔那么远,她应该不会吵到他吧。
“我会替你杀了他们。”
“杀谁?”怎么又想着去杀人?
“如夫人和管家。”承影略一思索,补充道:“萧玉安也可以杀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因为他们让我睡不着?”许青和一时嘴快,问完就后悔了,她这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谁料,承影竟是认真点了点头,“嗯。”
她不禁愣住,沉默了下,感受到心跳越来越快,忍不住问:“那你愿意帮我杀萧贵妃吗?”
或许她可以把那些事情告诉他,多争取一份助力。
承影思考了下,“进皇宫有点儿难,你可能得多等等。”皇宫外的,进了京城就能杀。
“的确,是有点儿难。”还是适合她自己动手。
“太晚了,回去睡吧。”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杀不杀的,等到了京城再说。”
承影见她有了睡意,觉得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满意地回道:“好。”
说罢,身形一远,踏夜离去。
许青和自顾自关窗,回床上躺下。
久违的睡意袭来,她想到是否是承影的缘故,最后认定,是自己任由情绪支配,胡思乱想了两夜,精神疲劳已极。
一夜无梦。
官府的人离开,许青和也要走了。
冯庄主的旧仆心中畏惧,陆续走了个七八成,剩下的忠仆给冯庄主的族亲去信,守着山庄的财物,等族亲来取。至于之后要不要离开,离开后要去哪儿,他们答不上来。
桩桩件件的事情耽搁行程,等回到邺京,怕是年都过去了。风雪满路,就算是最好走的中州平原,车马也快不了多少。
一日,狂风大作,雪重天寒,许青和带着人在路途中一处小村庄,刘家村留宿,暂且歇脚。
“真希望一觉醒来就能看见春天的太阳。”许青和让乌漆抱着她的腿给她暖暖,脸色发白,自言自语道。
乌漆不耐寒,挣扎着要躲回她怀里。
“今年冬天来得早,说不定春天也来得早呢。”
柳儿说着,拿过来一条厚毯子,许青和遂了黑猫的意,又把它抱回怀里。
“小姐,我这里有春天。”
他们朝门口看去,是个**岁的小男孩,一手牵着六七岁的妹妹,另一手拿着一副画卷。
瞧着穿的厚实,却都在缩着脖子发抖。
兰欣匆忙追过来,一脸歉然,“小姐恕罪,他们说来卖画,奴婢一时大意,让他们闯了进来。”
许青和不甚在意,“都进来吧,暖暖身子。”她往旁边烧着水的炉子看一眼,柳儿颔首,去拿杯子倒水。
“你卖的什么画?”
寒冬腊月,村民们很少见到往来的过客,他们刚一住下,就有饥寒交迫的村民上门来,想换一些米粮和棉衣。
有的用几个铜板换,有的用酸菜辣酱换,有的用孩子换,有的用力气换,还有的暗示可以和侍卫或士兵睡一觉交换。实在没有能换的,便跪在门口雪地上不走,恳求写下借据借粮,等熬过寒冬开了春,一定跋山涉水去还。
中州并没有旱情雪灾,这里的百姓却不比西济州的好过多少,大概是因为收成都被盘剥了。
幸好带足了干粮米面,不然还真应付不了这局面。
倒是,头一次有来卖画的。“你的画里有春天吗?”
小男孩点点头,展开那副画。
兰欣无奈道:“你的画都被雪水浸湿了,如何能卖?”
“可你刚刚不是说这幅画原本画得很好吗?”小男孩不服气,上前一步,将画卷在许青和面前展开,“小姐,你看这幅画值几个铜板?”
画纸业已损毁,不知被谁附在黄绫上,小心地装裱起来,还有涂抹药水和修复的痕迹。画上的颜色混作一团,依稀可辨春阳和暖,绿野花开,农忙春种。
“这不是我的画吗?”许青和一讶,眼前正是她那副夜里被风雪带走的《盼春阳》。
小男孩瞪大了眼,“这怎么是你的?明明是我的!”
他收起画,拉着妹妹噔噔噔后退几步,生怕被抢。小姑娘茫然地看看周围,又看看哥哥,一派天真懵懂。
见状,屋内几人一同笑了。
许青和耐心解释事由,拿出私印往手上一盖,示意他们来细看。
“哥哥,一模一样!”
“不,这是我的!”
“哥哥,还给这个姐姐吧,”小姑娘拽着兄长的袖子摇啊摇,眼眸清亮,一脸正经,“我们不应该拿别人的东西。”
小男孩挣扎片刻,不情不愿地把画递给她,情绪低落,“那就卖不了钱了。”
“未必,不如你先说说这幅画是怎么来的。”
“有个老画师路过,在我们家留宿,病死了。我们把他埋了,他把这幅画送给我们。”
说到后头,忍不住眼神躲闪。
许青和失笑,你们都把人家埋了,人家还怎么送画。
“好歹是你们帮我带回来的,这个给你们,算是谢礼。”
她摸出一粒银花生递过去。
兄妹俩被这精致漂亮的小玩意儿迷了眼,乐呵呵地出去了。
等回了家,被亲娘问有没有换得铜板或米粮,受了一顿打,又是涕泗横流。
小男孩紧接着来给另一间屋子里养病的亲爹送饭送药,忍不住哭诉委屈。他亲爹躺在床帐里,从来不和他说话,听他哭诉的,是一个受了伤,来他家借宿良久的大哥哥。
“……我没想到那副画是那个小姐画的,就只得到这个。”
银花生在昏暗的屋子里也有微光,但它又不是真的花生,打打牙祭都不行,更不能给他娘交差。
乌吉听完,伸手把他的银花生拿走,揣进怀里,“这个小姐也太坏了,真想给谢礼就该给钱,给一把铜板多好。”
小男孩被抢,刚要怒,手里被塞了两枚铜钱,他眼睛发亮,惊喜难掩,“给我的吗?”
乌吉拍了拍他的肩,状若安慰。
男孩忍不住往乌吉的衣襟袖口瞧,他娘说的没错,这个大哥哥和那个老画师一样,身上都藏着钱。
“你知道吗,这个小姐真的是个很坏很坏的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如果你能砍下她的头,可以去一个地方换——”
乌吉想了想,道:“换一屋子的铜钱。”
“真的吗?”男孩简直不敢相信,“去哪里换?”
乌吉笑了,“那个地方,叫必应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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