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望笙梳洗后出去参加早课,随后回到后山菜园做今日农活。
掌管后山菜园的和尚戒贪与顾望笙不对付。
他知道顾望笙是朝不保夕的太子,反倒怨恨起顾望笙来,总觉得顾望笙该给他一些孝敬,巴结着他。而顾望笙没有这么做,他便恼怒了。
今日戒贪又刻意刁难,让顾望笙独自将菜园里的十个大水缸都打满才准吃早饭。可当顾望笙打完水去膳堂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掌勺说过时不候。
顾望笙没争执,沉默着转身离开,一路肚子咕咕地奏乐。
他回到菜园,戒贪满含恶意地故意问:“吃饱了没?可以干活儿了吧?戒戾啊,你别以为师兄是刁难你,师兄都是为了你好,你是不祥的灾星,出生就克死自己的母亲,生来有孽债,就得多多地赎罪,否则来生还会克亲。哦不,罪孽深重,说不定来生人都做不成,只能投生畜生道。”
顾望笙依旧没有反应。
他以前会因戒贪的话难过愤怒,曾冲上去打,可即便单打独斗他也不是这膀大腰圆的家伙的对手,何况其他人还拉偏架。
吃亏的只有自己,挨完打还要遭受惩戒。
只能忍。
古来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管仲既囚,桓公以霸,孙子膑脚,兵法修列,勾践尚且能够卧薪尝胆,韩信亦忍过胯下之辱。自己也能。
圣林禅寺乃皇家寺院,书阁馆藏极为丰富,不止佛经,还有天文地理、古往今来、文学典籍。顾望笙从中读到了许多勉励自我的文章词句。
扫地老僧面容可怕,全是烧痕,沉默寡言,不知出处,但人不错。他非但不阻拦告发顾望笙偷跑进去读书,还会留出灯烛,在顾望笙躲藏的地方放些吃食,寒冬腊月放件衣物。
顾望笙知道自己不会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地方。
当年定亲时他是唯一一次见善菱,也是有记忆以来唯一一次见自己的父皇。
父皇不像想象中严厉,对谢家人和自己都很和气。当然,也可能是装的。
顾望笙不在乎皇帝的和气是真的还是装的,他对这个人不抱有希望。但他牢记住皇帝当着谢家人的面说,等自己满十八岁就可以离开这里。
如今自己在这鬼地方熬油似的熬到了十三岁,只要再熬五年……
可是,随着自己一天天长大,菅贵妃的暗杀越来越频繁了,接下来的五年真的能安然度过吗?
中午日烈,戒贪他们找借口歇凉去了,让顾望笙顶着毒辣的太阳刨地。
顾望笙不情不愿地应下,等没人就抓了只鸡躲竹林里杀了烤了吃。
他不是第一次吃鸡。
鸡养在这里自然不是给和尚吃的,而是供给宫里,说养在佛寺的鸡鸭鱼肉吃了有福气。
顾望笙听了好笑。这世上若真有神鬼阴德福气报应,人早就死得不剩几个了。
不过鸡单论味道是挺不错。至于和外面比起来是否不同,顾望笙没吃过外面的,不知道。
吃完鸡,他把鸡骨头一并放入埋鸡毛的坑里,填土回去,摸摸肚子,回去后被戒贪骂了一顿,问他跑哪儿偷懒去了。
顾望笙不说话。左不过就是又不让自己吃晚饭呗,反正今天也吃不下了。
果然戒贪又是一通借题发挥。
顾望笙爱答不理,扭头喂鸡,气得戒贪不轻,正要追上去揪着骂,突然来了其他和尚拉他去一旁,说一会儿有达官显贵的家眷到,要在这儿住上两夜祈福,得好好儿择菜做菜。
此处是皇家佛寺,却并非只许皇家出入,平时别说达官显贵,便是平民百姓也可前来参拜,维持香火鼎盛。只是若遇到皇家亲临会暂且封寺。
顾望笙对达官显贵不感兴趣,正要离开,隐隐约约听到那和尚的声音从风中飘来——
“老太师夫人善品斋菜,你让戒嗜好好儿做。谢太师夫妇与咱们寺颇有些渊源……”
顾望笙不由一怔,脚步不自觉地便停了下来。
老太师?谢太师?
戒贪问:“老太师夫人也来了?那谢老太师也来了吗?”
谢老太师!这不是未婚妻的祖父、我的岳祖父吗?顾望笙的心思瞬间活络!
和尚道:“老太师没来,只来了女眷,带着几位哥儿姐儿,都年岁不大,我一会儿还得去通知各处将客院看顾好些。”
顾望笙手中假忙,暗暗听了一会儿,直到他们离去,他起身侧头看去,想了又想,止不住心头雀跃,当即多挖了两碗谷喂鸡。
鸡不知今日怎么比平日喂得多,激动得扑棱着翅膀咕咕哒咕咕哒个不停。
想到未婚妻可能也在,顾望笙的心里也咕咕哒咕咕哒个不停。
*
大雄宝殿里,谢老夫人领头,女眷带着孩子齐刷刷跪在蒲团上认真祷拜,一时之间只听得到和尚在旁的诵经声。
良久之后,谢老夫人率领众人磕了头,这才让侍女搀扶着起身。其他人也才纷纷起身。
老方丈上前笑着与谢老夫人说话,问候谢老太师的近况,两方寒暄起来。
谢善淩仰头看着巨大高耸的精致金塑佛像,一时入了迷,直到母亲来拉才意识到刚刚祖母叫自己,急忙走过去摆着手鞠躬赔罪。
谢老夫人无奈地对老方丈解释:“这孩子前日吃鱼卡着了刺,伤了嗓子,说不出话来,失礼之处方丈不要见怪。”
老方丈笑道:“自然不会。倒是老衲唐突了,故友久不见,惦记着老太师,他今次又不来,便想见见善淩。”
他仔细端详谢善淩一番,道:“越来越像是和老太师年轻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了。”
谢善淩乖巧站着任由老方丈打量,闻言冲他抿嘴一笑。
谢老夫人望着这孙儿的眼中越发宠溺:“就这孩子最像他爷爷年轻时候。”
谢善淩他娘忙圆道:“善淩一个女儿家,像爷爷不如像奶奶呢。”
谢善淩:“……”
谢老夫人反应过来,接话道:“哎呀,他爷爷年轻时候貌若好女,比我好看多了,像他爷爷没事儿,没事儿。”
谢善淩:“……”
他能怎样呢?他只能继续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说起这事儿,得回溯到十年前他刚出生的那晚。
摒弃掉他娘他奶奶添油加醋天花乱坠的说法,简单言之就是他出生时天有异象,随即一个老道士来到他家,说他是凰命贵格,就是做皇后的命。
谢家人原本还很轻松,以为老道士是个江湖骗子来讨喜头的,和气地打趣:“多谢道长好意,可惜了,新儿是哥儿,本朝不立男后。罢了,来福,去取个银锭子赠与这位道长。”
老道士却摆了摆手叹息道:“老道的意思是,他生而便是皇后命,谁若娶了他,谁便是——”
话没说完,被及时反应过来的谢家老二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嘴!
谢老二给大哥使了个眼色,大哥会意,将下人打发出去站远点,关上门,只留满屋子自家人。
好在刚刚在屋里的下人是几个素日忠心的老仆、家生子,不会出去乱说。
谢老二皱眉朝老道士喝道:“我们好心待你,你在这胡说什么!这话可不能乱说!休得害了我们全家!”
那话与男女无关,便是姐儿被说谁若娶她谁能得登大宝之座,也得掀起一番风浪。
老道士连连摇头摆手,示意让自己说下去。
谢家不擅草菅人命,总不能一言不合就将这老道士立刻灭口,想来想去,只能将信将疑地松开手,看他要怎么说。
老道士松口气,道:“老道知晓事态严重,不会出去乱说。这原是天机,其实说破了对老道自身亦是祸患无穷。因府上常年积善,且小公子的父亲谢三大人为官清正,此次抛下身怀六甲的妻子亲赴涝灾前线拯救万千灾民,方才为此不慎落入洪流失了性命,这是他唯一的血脉后代,老道心有不忍,故冒险告知。”
谢家人闻言面面相觑。
因见他说得头头是道,最终谢老太师温和道:“老道长有心了,请说下去。”
谢二随时在旁虎视眈眈,但凡这老道士有所异动就立刻捂嘴。
老道士道:“小公子这命数若为他人所知,恐怕将来坎坷,不过若要遮掩也容易,将小公子的生辰八字略改几笔,他人便难以算出了。”
谢老太师点头道:“自当如此,多谢老道长指点。我这孙儿生来失怙,若能平安长大为材,必不忘老道长的恩德。若老道长愿意,谢家愿从此供养,叫这孩子拜道长为……”
老道士不等他说完便摆手拒绝:“太师不必如此,老道云游四方,不为财物。”
谢老太师急忙道歉:“是我唐突了。”
老道士摇摇头,道:“虽然命格之事能遮掩住,可恐怕小公子依旧……按理说,真凰命格应该是女子,小公子既是男子,便是阴阳冲撞了,恐怕将来体弱多病,神魂不稳,易惹邪祟。”
谢老太师忙问:“可有化解之法?”
老道士老神在在道:“小公子十八岁之前须得扮作女子,与身负龙命的人定亲,方可骗过命格星君。待十八后神魂稳大,便无恙了。”
他掐指一算:“若说身负龙命之人,最好找的自然是当今圣上。”
谢家人:“……”
谢家人将老道士客客气气地糊弄过去然后给了厚礼请出了府。
但不信那无稽之谈。
顶多对外改个生辰八字以防万一,找皇上定亲这不瞎扯淡吗?
可令人震惊的是,那之后,谢善淩不到三天就开始生病,浑身滚烫好不容易凉下来,便是莫名其妙地出红疹,好不容易治好了,开始日夜啼哭不停,怎么都哄不住,嗓子都哭哑了也不停。
谢府请了极有名的大夫和奶娘,甚至太医都请了,都找不出原由来。
最后没法子,想起了那老道士的话,谢老太师一咬牙,进宫求恩典。当然,他瞒去了所谓真凰命格,只说小孙子命格轻,须得真龙命格结亲镇住。
一向荒谬的皇帝听了都觉得荒谬:“让朕和一个不满月的娃娃……还是男娃娃定亲??”
再者说,听起来谢家这娃儿就像是命数不祥,和他结亲,不得沾染晦气?
谢老太师听皇帝这话似是不愿意,当即老泪纵横,诉说自己的小儿子走得早,就这一个遗腹子……
皇帝:“……”
早年间皇帝还是皇子之时得过老太师不少庇护,到底有些师徒情在,而且这并非难办的事。皇帝长叹一声:“真龙命格是吧?朕给你找一个。”
庙里那个不仅是龙,还是强龙,真得不能更真了,权且废物利用助自己保住臣心,还能让两个晦气玩意晦到一块去,谁也别嫌谁。
于是便有了谢善淩与顾望笙结亲一事。
说来也怪,当时还未正式结成,只是议定了,当晚谢善淩除了食欲不振不怎么喝奶就没别的毛病了。
待到谢家人带着谢善淩去寺里和顾望笙见了面,正式定下,谢善淩果真再也没莫名其妙地生过病或哭闹,甚至比一般婴幼还安静乖巧,一逗就甜甜地笑。
众人再不敢不信那老道士。其实还去找过,想多问问,可再也没找到。想请国师细看看,又怕国师看出顾望笙的真凰命格来惹出风波,只好罢了。
此后谢善淩便一直被家人扮作女孩,并且再三叮嘱他,在十八岁前切不可说破,以免招来灾祸。
顾望笙:未婚妻来了[让我康康][爱心眼][害羞][可怜][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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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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