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暖洋洋地洒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空气里浮动着粉笔灰和青春特有的躁动气息。
许烬野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蓝黑色的碎盖头有点凌乱地散在额前,遮住了小半张脸。帽檐下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梁和微微抿着的、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右耳那枚银质耳钉在光线下偶尔闪过一点冷冽的光。他一条胳膊垫在脸下,另一条胳膊随意地搭在桌沿,掌心那道月牙形的伤口已经结痂,变成一道深色的细痕。呼吸均匀绵长,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整个人像一只收起了所有尖刺、在阳光下打盹的困倦刺猬。
谢临松坐在他旁边,背脊依旧习惯性地挺直。深蓝色的纪律册摊开在面前,上面写满了工整的物理公式。但他手里的笔,却悬在纸面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长久地落在旁边熟睡的人身上。
深黑色的眼眸里,那些万年不化的、拒人千里的寒冰,此刻像是被这清晨的阳光和许烬野毫无防备的睡颜彻底晒化了、蒸腾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温润的、专注的凝视。
他看着他散乱的发丝被阳光染上金边,看着他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他右耳那枚小小的、承载着沉重过往的银钉……还有,他搭在桌沿的那只手,掌心那道因为他而留下的伤痕。
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陌生的情绪,像温热的泉水,悄无声息地从谢临松沉寂的心底最深处汩汩涌出,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不再是之前那种强迫性的保护欲,不再是出于同病相怜的责任感,也不是对“镜像”过往的投射。
是**喜欢**。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劈开了他所有的防御和自我认知,清晰得让他指尖都微微发麻。
他喜欢看着他。
喜欢看他暴躁跳脚的样子,喜欢看他打架时那股狠戾的劲儿,喜欢看他被自己噎得说不出话时憋红的脸,喜欢看他画画时那种沉静专注的光芒……
甚至……喜欢看他此刻毫无防备、像个孩子一样趴着睡觉的模样。
这种喜欢,来得汹涌又安静,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笃定,瞬间填满了他空旷冰冷的世界。它不同于任何课本上的定理公式,无法推导,无法证明,却真实得让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住,带着点微微的酸胀和难以言喻的满足。
谢临松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处细微的伤痕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目光变得更加深沉,也更加……柔软。那层冰封的、生人勿近的气场,在此刻,只为身边这个熟睡的少年悄然融化。
左眼角下方那颗淡褐色的小痣,似乎也在这种温软的注视下,变得柔和起来。
他不再试图去写那些公式。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阳光在两人之间流淌,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教室里其他同学的喧闹、老师的讲课声,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旁边均匀的呼吸声,和胸腔里那颗因为“喜欢”而变得滚烫、跳得有些异常的心脏。
就在这时,前排的易染大概是想回头跟许烬野借橡皮,脑袋刚扭过来一半,视线就精准地捕捉到了谢临松凝视许烬野的眼神!
那眼神……易染发誓他这辈子都没在谢临松脸上见过!
不再是冷漠,不再是审视,不再是纪律委员看不良少年的那种疏离。那是一种……极其专注的、带着温度的、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凝视?!像是看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发现了宇宙间最奇妙的秘密。
易染的嘴巴瞬间张成了O型,手里的橡皮“啪嗒”掉在地上,滚到了许烬野的椅子腿旁边。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眼珠子瞪得溜圆,连呼吸都忘了!
卧……槽……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谢临松……用这种眼神看野哥?!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还是他易染没睡醒出现幻觉了?!
易染的橡皮落地声和那过于惊悚的注视,终于惊动了浅眠的许烬野。
他搭在桌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似乎要醒过来。
谢临松在许烬野手指微动的瞬间,深黑色的瞳孔猛地一缩!像是偷藏糖果被大人发现的孩子,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瞬间攫住了他!那刚刚融化、还带着温软的眼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狼狈地收了回来!
他猛地低下头,视线死死锁在自己空白的纪律册上,仿佛那里突然开出了一朵绝世奇葩!握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耳根后面不受控制地、迅速地漫上了一层滚烫的红晕,一直烧到了脖颈。
他握着笔,假装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急促的“沙沙”声。但仔细看,那纸上只有一堆毫无意义的、被反复涂改的线条。
心跳快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许烬野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帽檐歪到了一边,露出半张带着睡痕的脸。他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蓝眼睛里还蒙着一层水汽。
他茫然地看了看旁边坐得笔直、低着头奋笔疾书(?)的谢临松,又看了看地上滚落的橡皮,最后目光落在前排还保持着石化状态、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的易染身上。
“操……” 许烬野带着浓浓的鼻音,不耐烦地骂了一句,声音沙哑,“易染你他妈又搞什么飞机?橡皮掉了不会自己捡?吵老子睡觉!”
易染被他一吼,猛地回过神,赶紧弯腰去捡橡皮,动作慌得像做贼。他捡起橡皮,飞快地转回身,再也不敢回头了,心脏还在砰砰狂跳,脑子里全是刚才谢临松那个惊悚又……震撼的眼神!
野哥啊野哥!你知不知道你睡觉的时候错过了什么?!易染在心里疯狂呐喊。
许烬野没理易染的异常,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他感觉有点渴,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桌肚里的东西。
手指碰到了那个熟悉的、深蓝色的保温杯——谢临松的那个。
他动作顿了一下,帽檐下的目光极其短暂地瞟了一眼旁边依旧“专注”演算、耳根脖子还泛着红的谢临松。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拧开杯盖。
里面是温热的、清甜的蜂蜜水。温度刚刚好。
许烬野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温润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刚睡醒的干涩。他把杯子盖好,随手放回桌角。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趴回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帽檐重新拉好,似乎打算继续睡。
只是在没人看到的阴影里,他那微微抿着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向上牵起了一个小小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旁边,谢临松“演算”的笔尖,终于不再那么急促地乱划。他紧绷的肩背也微微放松了一些。耳根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但他深黑色的眼眸低垂着,看着纸上那堆乱糟糟的线条,眼底深处,那融化后的温软,如同悄然流淌的溪水,无声地浸润着这片刚刚被“喜欢”惊扰过的土地。
阳光依旧暖洋洋的。
教室里依旧闹哄哄的。
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一个趴着睡觉,一个“专注”演算。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像一颗悄然埋下的种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汲取着阳光和心跳的养分,静待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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