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老城区筒子楼,楼道里还弥漫着隔夜的潮湿霉味和隐约的早餐香气。阳光刚从狭窄的窗户缝里挤进来一点。
许烬野裹着薄被,睡得昏天暗地。蓝黑色的头发乱糟糟地糊在枕头上,右耳那枚银钉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梦里似乎还在跟翻滚的红油火锅较劲。
“叩、叩、叩。”
三声极其克制、却又异常清晰的敲门声,像冰锥一样扎破了许烬野的梦境。
他烦躁地把头埋进枕头深处,用被子蒙住脑袋:“滚……别吵……”
门外安静了几秒。
然后,“咔哒”一声轻响——是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
许烬野猛地惊醒!困意瞬间吓飞了一半!他像只受惊的兔子弹坐起来,瞪着那扇昨夜被他用几块木板勉强钉回去、依旧摇摇欲坠的门板。
操!谁?!房东?还是……?!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干净白T恤和黑色运动裤的身影,背着清晨微熹的光,侧身闪了进来。身形挺拔,像棵小白杨。清晨的微光落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还有左眼角下方那颗在逆光里格外清晰的淡褐色小痣。
是谢临松。
他手里……还拎着一把崭新的、闪着金属光泽的门锁?!
许烬野脑子彻底当机,张着嘴,看着谢临松像进自己家一样,极其自然地反手关上那扇破门(还小心地避开了钉着的木板),然后目光平静地扫过这间狭小、凌乱、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的屋子,最后精准地落在他还坐在床上、顶着鸡窝头、一脸懵逼的自己身上。
“你……你他妈怎么进来的?!”许烬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惊怒,“老子门锁……”
“**修。**”谢临松言简意赅,晃了晃手里拎着的新门锁。深黑色的眼眸在他睡眼惺忪、衣领歪斜露出一小截锁骨的样子上停留了两秒,随即移开,仿佛只是确认他还活着。他自顾自地走到门边,放下新锁,又从随身带的工具包里掏出螺丝刀,动作麻利地开始拆卸那扇破门上摇摇欲坠的旧锁。
动作专业得不像学霸,像……开锁师傅。
许烬野坐在床上,看着谢临松沉默又高效的背影,和他后颈因为低头动作而微微凸起的、清晰的脊椎骨节线……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入侵”的羞恼涌上心头!操!这哑巴书呆子!大清早不请自来!还自带工具给他换锁?!
“谢临松!你他妈有病啊?!谁让你……”许烬野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理论。
“**约会。**”谢临松头也没回,手里的螺丝刀拧得飞快,吐出两个清晰、冰冷、却石破天惊的字眼。
许烬野下床的动作瞬间僵住,一脚踩空,差点从床边栽下去!
约…约会?!
谁跟谁约会?!
跟他?!许烬野?!
一股热气“腾”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耳朵尖瞬间红得滴血,连带着脖子根都烧了起来!他瞪着谢临松那专注换锁、仿佛只是宣布“今天天气不错”的后脑勺,气得话都说不利索:“约…约你个头!老子要睡觉!滚出去!”
谢临松像是没听见他炸毛的怒吼。他动作利落地卸下最后一颗螺丝,旧锁“哐当”掉在地上。他拿起新锁,比划了一下位置,开始安装。
“**十分钟。**”他一边拧螺丝,一边又补了一句,像是最后通牒,“**洗漱。**”
许烬野:“……” 他站在床边,穿着皱巴巴的睡衣,看着谢临松那副“我说了算”的架势,拳头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动,锁都快被他换完了!
操!
好!很好!换锁是吧?约会是吧?老子倒要看看你想搞什么名堂!
许烬野愤愤地一脚踹开脚边的拖鞋,像颗炮弹一样冲进了那个小小的洗手间,把门摔得震天响!
***
城西新开的“云端之境”艺术公园,是最近爆火的网红打卡地。巨大的镜面装置倒映着蓝天白云,彩色玻璃栈道蜿蜒盘旋,几何造型的白色建筑错落有致,阳光一照,光影交错,确实有点梦幻。
虽然是周末,但时间尚早,人还不算太多。
许烬野臭着一张脸,双手插在洗得发白的黑色卫衣口袋里,帽檐压得低低的,跟在谢临松身后半步。谢临松依旧穿着简单的白T黑裤,身形挺拔,步履沉稳,只是手里没拿纪律册,也没扣风纪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少了几分平日的刻板。
阳光很好,空气里有青草和不知名花香的味道。
谢临松似乎对这里很熟,目标明确,带着许烬野七拐八绕,避开人群,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这里有一组巨大的、相互交叠的银色圆环雕塑,光滑的镜面倒映着澄澈的蓝天和两人的身影。
“**这。**”谢临松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许烬野,深黑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显得没那么沉,反而透着一丝……期待?
许烬野抬头看了看那造型奇特的雕塑,又看看镜面里自己那张写着“老子很不爽”的脸和旁边谢临松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样,撇撇嘴:“就这?有啥好拍的?”
谢临松没理会他的吐槽。他极其自然地从自己裤兜里掏出手机——不是最新款,黑色手机壳,屏幕干净。解锁,点开相机,然后……直接塞进了许烬野手里。
许烬野:“???”
“**拍。**”谢临松言简意赅,深黑色的眼眸看着他,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然后,他后退几步,站到了那组巨大的银色圆环前。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左眼角下方那颗小痣清晰可见。
他站得笔直,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侧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镜头。没有刻意摆姿势,但那冷峻的侧脸、清晰的轮廓线、和身后极具未来感的镜面雕塑,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许烬野捏着谢临松的手机,指尖能感受到机身残留的对方掌心的温度。他看着镜头里那个仿佛从科幻片里走出来的身影,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操……还挺上镜。
他别别扭扭地举起手机,对着谢临松,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几下。阳光有点刺眼,他眯着眼调整角度。
“啧,头低点……对……往左……靠!你肩膀歪了!……算了算了就这样!”许烬野一边调整,一边不耐烦地指挥。
谢临松极其配合地微调着姿势,深黑色的眼眸始终平静地看着他,仿佛他是唯一的光源。
“咔嚓!”
“咔嚓!”
许烬野连着按了好几下快门。拍完,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阳光,蓝天,巨大的银色圆环,还有圆环前那个挺拔、冷峻、却莫名带着一丝柔和的身影。构图意外地不错。
“喏,拍完了。”许烬野把手机递还给谢临松,语气依旧硬邦邦,“自己看,拍得也就那样。”
谢临松接过手机,垂眸看着屏幕上的照片。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放大,仔细地看着。深黑色的眼眸里,映着屏幕的光和他自己的影像。
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许烬野,深黑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许烬野的身影。他的薄唇极其缓慢地翕动了一下,吐出的字眼清晰而肯定:
“**…不错。**”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锁着许烬野帽檐下有些闪躲的眼睛,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反驳的笃定:
“**当头像。**”
许烬野愣了一下:“……啊?” 他以为谢临松只是夸他拍得好。
谢临松没再解释。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了几下,截取了照片中自己身影最清晰的那一半——银环、蓝天、他挺拔的侧影。然后,他点开微信,更换头像。
动作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他把手机屏幕转向许烬野。
那个孤零零的黑色句号头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张刚刚拍下的、被截取了一半的银环蓝天侧影图。冷峻,简洁,带着一种独特的氛围感。
许烬野看着那个新头像,又看看谢临松那双沉静却写满了“该你了”的黑眸,脑子有点懵。
“你换你的,关我屁事?”许烬野别开脸,声音有点发虚。
谢临松没说话,只是把手机又往他面前递了递,眼神里的坚持清晰可见。那意思:到你了。
许烬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一股热气又涌上耳朵尖。操!这哑巴书呆子!搞什么情侣头像?!幼稚!肉麻!
“老子不换!”许烬野梗着脖子拒绝,“我头像挺好的!空白!有格调!”
谢临松依旧举着手机,深黑色的眼眸看着他,沉默。但那沉默里蕴含的压力,比任何语言都大。他左眼角下方那颗小痣,在阳光下仿佛都透着“不换不行”的意味。
两人在巨大的银色圆环雕塑前僵持着。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周围偶尔有游客走过,好奇地打量着这对气氛诡异的少年。
许烬野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又气又臊。他看着谢临松手机屏幕上那个崭新的、带着他拍照“功劳”的头像,再看看对方那副“你不换我就不走”的架势……
操!
算了!换就换!多大点事!就当……就当给他个面子!毕竟锁是他换的……
许烬野在心里给自己找了八百个台阶,最终破罐破摔般地掏出自己那部屏幕裂得像蜘蛛网的旧手机。解锁,点开微信,进入自己头像设置。
他的头像还是那片刺眼的白,昵称是系统乱码,朋友圈背景也是白,写着“仅三天可见”。
他手指悬在屏幕上,犹豫着。点开相册,里面最新一张就是刚才给谢临松拍的那张全景。
他咬了咬牙,手指在屏幕上操作起来。放大,移动,截取——截取了照片的另一半。画面里同样是巨大的银色圆环和澄澈的蓝天,只是角度稍偏,没有了谢临松的身影,却奇妙地和谢临松截取的那一半完美呼应,仿佛原本就是一张完整的图被从中分开。
他选中这张截取后的图,点击“确定”。
屏幕上,那个一片空白的系统头像瞬间消失,被这张带着未来感和冷冽气息的银环蓝天图取代。
许烬野飞快地把手机屏幕按灭,塞回口袋,动作快得像做贼。他拉低帽檐,遮住自己爆红的脸和耳朵,声音闷闷的,带着恼羞成怒:“……行了吧?!满意了?!”
谢临松看着许烬野藏起来的手机,又看看他通红的耳尖。深黑色的眼眸里,那层冰封彻底消融,只剩下一种近乎灼亮的、清晰的愉悦。他左眼角下方那颗小痣,仿佛也染上了阳光的温度。
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薄唇极其明显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清晰而真实的笑容。
“**嗯。**”
一个带着巨大满足感的单音。
他收起自己的手机,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不是拽胳膊,而是精准地抓住了许烬野插在卫衣口袋里的手腕——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对方手腕的骨骼和瞬间绷紧的肌肉。
“**走。**” 他拉着许烬野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坚定,转身朝着公园深处另一个打卡点走去。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许烬野被他拉着,手腕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和那不容置疑的力道,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被动地跟着走,帽檐下的脸烫得能煎鸡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跳出来!
操!他他他……他拉手了?!不对!是拉手腕!但这跟拉手有什么区别?!
他想甩开,想骂人,但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被拉着往前走。阳光透过帽檐的缝隙落在他通红的脸上,也落在他口袋里那部刚刚换了“情侣头像”的旧手机上。
谢临松走在前面,背影挺拔,拉着许烬野手腕的手稳稳的。他微微侧过头,清晨的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左眼角下方那颗清晰的、带着笑意的淡褐色小痣。
许烬野看着那颗痣在阳光下晃动的弧度,听着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最终,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被握住手腕的手指。
没有挣脱。
阳光正好。
银环雕塑的镜面里,倒映着两个一前一后、被手腕连接着的少年身影。
一个头像,被截成两半,各自安静地躺在两部不同的手机里。
像一道无声的宣告,也像一颗悄然落定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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