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学的铃一响,世樱七中的教学楼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乌泱泱的学生涌向食堂,走廊里瞬间挤得水泄不通,汗味、饭盒味混在一起,闷得人头晕。
许烬野嫌挤,故意磨蹭了一会儿。等走廊里人少了大半,他才慢悠悠晃出来,校服外套懒得穿,随意搭在肩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旧T恤。他单手插兜,爱琴海蓝的瞳孔没什么焦点地看着前方,脑子里还在盘算下午画室那边墙绘的收尾。
刚走到教学楼后面那条相对僻静的林荫道,一个身影就挡在了前面。
是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清脆的声响,带着点刻意。
许烬野脚步顿住,掀起眼皮。
贺云流。
她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校服裙改短了,露出笔直的腿,脸上化了淡妆,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扎着精致的公主头。她抱着几本书,下巴微抬,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轻蔑,上下打量着许烬野那身洗旧的T恤和随意搭着的校服。
“许烬野?”贺云流的声音清脆,带着点刻意拔高的调子,在安静的林荫道里格外刺耳。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久仰大名啊,‘校霸’?呵,看起来…也就那样嘛。”
许烬野眉头都没动一下,爱琴海蓝的瞳孔里是纯粹的漠然,像看路边一颗碍眼的石子。“有事?”声音带着刚睡醒似的沙哑和不耐烦。
贺云流被他这无视的态度激怒了,往前一步,那股淡淡的香水味飘过来。“没什么大事。”她语气带着施舍般的意味,“就是听说你跟我们学校的学神谢临松…关系不错?”
许烬野眼神冷了一瞬,没接话。
贺云流自顾自地说下去,眼神里带着势在必得的光芒:“谢临松那种人,注定是要上清北,拿国际奖项,站在金字塔尖的。他的圈子,他的未来,不是某些…靠打架斗殴博出位的‘校霸’能理解的。”她故意加重了“校霸”两个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许烬野略显单薄却透着危险气息的身形,“我劝某些人,最好有自知之明,离他远点。别拉低了他的档次,也别…自取其辱。”
她的话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过来。尤其是提到谢临松时那种理所当然的占有语气,彻底点燃了许烬野心底压着的戾气。
拉低档次?自取其辱?
许烬野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爱琴海蓝的瞳孔里瞬间燃起暴戾的寒芒。“说完了?”他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刮过地面。
贺云流被他骤然爆发的冷厉气场震得心尖一颤,但骄傲让她强撑着不退,反而扬起下巴:“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想动手?来啊!让大家看看‘校霸’是怎么欺负女生的!”
她话音刚落,许烬野动了!
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根本不给贺云流反应的机会!他根本没把她当女生看,在他眼里,这就是个欠揍的傻逼!
许烬野一步上前,左手快如鬼魅,一把狠狠攥住了贺云流精心打理过的公主头!力道之大,扯得贺云流头皮剧痛,尖叫一声,精心维持的形象瞬间崩塌!
“操!”贺云流又惊又怒,本能地用手里的硬壳书本去砸许烬野的头!动作也带着狠劲儿!
许烬野头一偏,书本擦着他额角飞过,带起一阵风。他眼神更冷,攥着她头发的手猛地往下一拽!同时右膝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顶向贺云流的小腹!
“呃啊!”贺云流痛得弯下腰,眼泪瞬间飙了出来!但她显然也不是完全的花瓶,从小练过点防身术,忍着剧痛,另一只手屈肘,狠狠撞向许烬野的肋下!
许烬野闷哼一声,肋下一阵钝痛,但手上的力道丝毫未松!他顺势拧腰,一个凶狠的过肩摔!
贺云流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掼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后背和手肘火辣辣地疼,书本散落一地!精心梳好的头发彻底散开,狼狈不堪!
“就这点本事?”许烬野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疼得蜷缩的贺云流,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也配对他指手画脚?”
贺云流疼得直抽冷气,又羞又怒,挣扎着想爬起来,眼神怨毒地盯着许烬野:“你…你等着!谢临松要是知道你像个疯狗一样……”
她的话戛然而止。
许烬野脸上的暴戾和凶狠瞬间凝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身体猛地一僵,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起来。紧接着,一股熟悉的、撕裂般的剧痛毫无预兆地从胃部深处狠狠炸开!
比刚才贺云流撞他那下疼百倍千倍!
“呃…!”许烬野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大颗大颗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捂住胃部,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弓起了腰,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
胃里翻江倒海,火烧火燎,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猛地涌上喉咙!
“噗——!”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侧过头,一大口暗红色的、带着食物残渣的鲜血,狠狠喷在了斑驳的灰白墙壁上!刺目的红色在墙上洇开一大片,触目惊心!
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他背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胃部刀绞般的剧痛,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溢出,染红了下巴和衣襟。爱琴海蓝的瞳孔因为剧痛而涣散,失焦地看着前方虚空,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痉挛。
刚才还凶狠得像头狼,此刻却脆弱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破的纸。
贺云流也吓傻了。她捂着剧痛的小腹和后背,呆呆地看着墙边那个蜷缩着、不断呕血的少年,看着他惨白的脸和嘴角刺目的鲜红。她只是想激怒他,让他出丑,让谢临松看清他的粗鄙不堪…她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看着那不断涌出的血,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忘了疼痛,只剩下浑身冰凉。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擂鼓一样砸在寂静的林荫道上!
谢临松!
他显然是跑来的,额发被汗水浸透贴在冷白的额角,呼吸急促,深黑色的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焦灼和惊惶!他一眼就看到了墙边蜷缩着的、嘴角下巴全是血的许烬野!
那一刻,贺云流清晰地看到,那个永远冷静自持、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变脸的学神,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所有的理智和克制轰然崩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惧和暴怒!左眼角下方那颗小痣因为紧绷而异常清晰!
“许烬野——!!!” 一声嘶哑到变调的怒吼,带着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慌,响彻林荫道!
谢临松像一阵黑色的飓风,猛地冲到墙边!他看都没看旁边呆若木鸡的贺云流,甚至没去管地上的狼藉。他单膝跪地,颤抖的手想去碰许烬野惨白的脸,又怕弄疼他,悬在半空。深黑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许烬野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沫和涣散的眼神,那眼神像刀子一样狠狠剜着他的心!
“**…胃…**” 许烬野疼得意识都有些模糊,勉强睁开眼,看到谢临松,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虚弱得几不可闻。
谢临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他猛地想起军训时那个惨白的夜晚!那次是胃出血!这次…又是!
没有任何犹豫!
谢临松伸出双臂,一只穿过许烬野的膝弯,一只牢牢托住他的后背,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定地将那个蜷缩着的、不断颤抖的身体,打横抱了起来!
公主抱!
动作流畅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
许烬野被他抱起的瞬间,因为胃部的剧痛和失重感,闷哼一声,额头抵在谢临松汗湿的颈窝,滚烫的汗水混着他嘴角溢出的血,蹭在谢临松冷白的皮肤上。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因为疼痛而剧烈颤抖着,像濒死的蝶翼。
“**撑住!**” 谢临松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抱着许烬野,转身就要往医务室方向冲!
“谢…谢同学!”贺云流终于从巨大的惊吓中回神,挣扎着想爬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他…他先动手的!他…”
“**滚开!**”
谢临松猛地回头!深黑色的眼眸里翻涌着骇人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冷戾气和杀意!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向贺云流!声音更是低沉暴戾到了极致,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凶煞之气!
贺云流被他这一眼看得浑身血液都冻住了!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谢临松!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择人而噬的凶兽!
谢临松不再看她,抱着怀里轻得吓人、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迈开长腿,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食堂方向冲去!他知道医务室中午可能没人,食堂旁边的值班室有校医临时休息点!
他的脚步又快又稳,手臂却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姿势,尽量减少颠簸。汗水顺着他冷峻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许烬野汗湿的额发上。他深黑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前方,里面是化不开的恐惧和心疼,还有一丝决绝的疯狂。
“**别睡!看着我!**” 他一边跑,一边对着怀里的人低吼,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一遍又一遍,“**许烬野!看着我!**”
许烬野被他吼得勉强睁开眼,爱琴海蓝的瞳孔失焦地看着谢临松紧绷的下颌线和不断滑落的汗珠。胃部的剧痛依旧在肆虐,但后背和腿弯处传来的、谢临松手臂那坚实滚烫的力道,还有耳边那一声声嘶哑却执拗的呼唤,像黑暗中的浮木,让他混乱的意识抓住了一丝依靠。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点血沫。
谢临松的心更沉了,抱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是咬着牙在狂奔。
***
贺云流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后背和手肘的疼痛提醒着刚才的狼狈。她看着谢临松抱着许烬野决绝离去的背影,看着他刚才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巨大的恐惧过后,是更深的茫然和一种被彻底忽视、被碾入尘埃的羞辱感。
为什么?
谢临松…怎么会为了那样一个粗鄙不堪、只会打架斗殴的校霸…变成那样?
那个眼神…他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像看垃圾一样!
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探究欲猛地压过了恐惧。她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散乱的头发和身上的尘土,也顾不上小腹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像着了魔一样,悄悄地跟了上去。她要看看!她一定要看看!谢临松到底被灌了什么**汤!
***
食堂旁边的小值班室门被谢临松一脚踹开!力道之大,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医生!”谢临松嘶哑的吼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正在里面打盹的校医老头被吓得一个激灵跳起来,看到谢临松怀里抱着个嘴角下巴全是血、脸色惨白如纸的少年,也吓懵了:“这…这怎么回事?!”
“胃出血!快!”谢临松声音急促,小心翼翼地将许烬野放在简易诊疗床上,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他额角的汗水大颗滚落,深黑色的眼眸死死盯着许烬野痛苦的脸。
校医老头赶紧戴上老花镜,手忙脚乱地检查:“哎哟!这…这出血量不小啊!小伙子,你这胃…”他一边絮叨,一边赶紧拿出急救箱,翻找止血和缓解痉挛的药。
谢临松站在床边,像一尊沉默的雕像,身体绷得死紧。他看着校医用棉签沾着生理盐水擦拭许烬野嘴角下巴的血迹,看着许烬野因为剧痛而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每一次微小的颤抖,都像鞭子一样抽在他心上。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青筋暴起。
校医给许烬野打了一针止痛和止血的针,又挂上葡萄糖和补充电解质的点滴。许烬野的疼痛似乎稍微缓解了一点,不再呕血,但脸色依旧白得吓人,闭着眼,虚弱地喘息着。
“暂时稳住了,但必须去医院!这胃…”校医老头擦着汗,心有余悸,“不能再折腾了!小伙子,你得看着他点!这胃病不是开玩笑的!”
谢临松紧绷的下颌线动了动,深黑色的眼眸里是沉甸甸的后怕和自责。他哑声问:“**…现在能吃东西吗?**” 他记得许烬野中午没吃饭,胃里空着更不行。
校医愣了一下:“啊?现在?不行不行!至少要等几个小时!只能喝点温的流食!米汤!小米粥!要温的!不能刺激!”
谢临松点点头,没再说话。他走到桌边,拿起校医的保温壶,倒了小半杯温水。他试了试温度,又兑了点凉的,直到感觉不烫手了,才小心翼翼地端到床边。
他一手轻轻托起许烬野的后颈,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另一只手拿着杯子,凑到许烬野干裂的唇边,声音低哑地哄着:“**…喝点水。**”
许烬野虚弱地睁开眼,爱琴海蓝的瞳孔没什么神采,但还是顺从地小口啜饮着温水。温水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和胃部,带来一丝微弱的安抚。
谢临松专注地看着他喝水,深黑色的眼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专注。他喂得很慢,很有耐心,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贺云流就躲在值班室窗外一棵茂密的冬青树后面,透过窗户的缝隙,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
她看到谢临松那小心翼翼、视若珍宝的动作。
看到他冷峻侧脸上滑落的汗水。
看到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浓烈到令人心悸的温柔和心疼。
看到他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掉许烬野嘴角残留的水渍。
那动作…温柔得让她心头发颤,也让她嫉妒得发狂!
这根本就不是她认识的谢临松!那个在竞赛台上光芒万丈却冰冷疏离的学神,怎么会…怎么会对许烬野露出这样的神情?!
就在这时,许烬野似乎想抬手,但没什么力气。他的左手微微动了动,搭在了自己的胃部上方。
贺云流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清晰地看到,在许烬野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极其简约的素圈银戒!那朴素内敛的光泽,在值班室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却像一道闪电,狠狠劈进了她的脑海!
戒指?!
戴在无名指上?!
她猛地想起竞赛那天,谢临松在台上,目光似乎也曾在自己的手上短暂停留过!还有刚才在食堂路上,许烬野抬手拨头发时,指间闪过的那抹微光!
一个荒谬又让她浑身冰冷的念头猛地炸开!
难道…难道谢临松手上也…?!
她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粗糙的树干上!难以置信!无法接受!像谢临松那样站在云端的人,怎么会…怎么会和许烬野这种活在泥泞里的人…戴着对戒?!
巨大的冲击和认知的颠覆,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之前所有的骄傲、自信、势在必得,在这一刻,被那枚小小的银戒和谢临松眼底毫不作伪的温柔,彻底击得粉碎!
值班室里,谢临松喂许烬野喝完水,小心地让他躺好。他拿出手机,似乎在发信息请假。然后,他重新坐回床边简陋的椅子上,沉默地看着床上虚弱的人。
他的目光落在许烬野搭在胃部的手上,落在那枚素圈银戒上。
贺云流透过缝隙,看到谢临松缓缓地、极其珍重地伸出自己的左手,覆盖在许烬野那只戴着戒指的手上。
十指相扣。
两枚一模一样的素圈银戒,在昏暗的光线下,紧密地贴在一起,冰凉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圈住了彼此的指根。
然后,贺云流看到,那个永远面无表情、惜字如金的谢临松,低下头,一个极其轻柔、带着无限怜惜和虔诚的吻,小心翼翼地,落在了许烬野左手无名指那枚素圈银戒上。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贺云流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发出失控的呜咽。巨大的酸楚、嫉妒、难以置信和被彻底碾压的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再也看不下去,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失魂落魄地、踉踉跄跄地转身逃离,背影狼狈不堪。
值班室里。
窗外的喧嚣仿佛被隔绝。
只有点滴瓶里液体滴落的细微声响。
谢临松保持着那个姿势,握着许烬野的手,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像一座沉默的山,守护着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而许烬野,在止痛药和点滴的作用下,紧蹙的眉头终于缓缓松开,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无名指上的银戒,贴着他微凉的皮肤,也贴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在这个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简陋空间里,一场无声的风暴刚刚平息。
而一场关于守护、关于救赎、关于戒指的无声宣告,刚刚上演。
它击碎了一个少女虚幻的梦,却让另一个在疼痛中挣扎的少年,找到了最坚实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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