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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一选项

酒吧街人满为患,还有随意乱停的车,交警正在一辆辆贴罚单,男男女女穿着时髦争相当party animal,只有简昀星扶着贺青梨逆人流走。

越淮青的车开不进来,也不能在外面久停,刚来电话催促他们赶紧出去。

简昀星咬着手机,护住贺青梨,浑然不觉来来往往的人余光往他们身上瞄,又或是早就注意到,因为他这样真的很像来接大小姐的保镖……

“贺青梨,你要不试试睁眼走两步呢?你这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保镖还能忍,再这样下去得成导盲犬了。

“越淮青怎么不亲自来接我。”贺青梨意识朦胧,略带埋怨道。

“我怎么知道。”终于抵达街道出口,不似街道弄堂里头浮夸的灯红酒绿,十一二点的申城不算晚,但马路到时间就会变得清冷干净。

在路边打车的人不算少,年轻人吵吵嚷嚷,大多数没有扰民意识。规规矩矩立在一旁的也有,小情侣站在路灯下郎情妾意,难舍难分。

到底是皮格马利翁效应作祟,简昀星整晚脑袋里都是同一个人,这会儿见到了,反而怀疑是眼睛出现问题。

苏荔身上披的明显是男款黑色西装,她似乎喝醉了,蹲在地上跟面前的男人耍赖。

那男人弯腰宠溺地摁着她的脑袋,任凭她手舞足蹈地挣脱不开,笑得不知道多开心。

白天才在办公室听说苏荔对渲染组哪个新人感兴趣,还加了微信,凌晨时分居然在酒吧街看见她跟另一个男人搞暧昧,那他算什么。

“自己能站稳吗?”

“站得,怎么了,你干嘛去?”

“逮、人。”简昀星将这俩字咬得很轻,却杀气十足。

贺青梨好不容易酝酿了一路醉意,霎时没兜住,抬手想要抓住简昀星,迎面一辆白色SUV打着闪慢慢和她靠近。

贺青梨下一秒认出车牌号,伸出的手怯生生往回缩,等车停稳,驾驶座下来人,她才不情愿喊了一声:“淮青哥。”

段冕熠这次出差主要是为了见几位合作伙伴,忙倒不算很忙,而且工作时间都安排在下午,几乎可以算半休假了。

此次同行的下属聚完餐,打算去小酒馆续摊,问段冕熠要不要一起。

一顿饭下来,苏荔仍旧一副出闷闷不乐的模样,段冕熠便想着带她放松一下,几个同事没轻没重,趁他出去接电话给苏荔喝了酒。

等他回到位子上,苏荔早已面色酡红满口胡话。

段冕熠挂脸就说明心情差到极点,同事连声喊冤枉,说是妹妹自己要喝的,拦都拦不住。

这怎么可能呢,苏荔最不爱喝酒,带气儿的可乐都不怎么喝。

这就导致了眼前的一幕:非跟他赖皮走不动,要他像小时候一眼当马让她骑。

段冕熠都气笑了,真当自己三岁小孩呢。

一派和谐的画面显然刺痛了某人的眼睛,心脏剧烈跳动得仿佛不像自己的。

简昀星很长时间没有过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成年后,他的脾性就愈发趋于平静寡淡,对很多事情提不起兴趣,人也一样。

但此刻不稳的气息告诉他,自己与毛头小子并无多大差别。

“苏荔。”他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声音,意料之外的没什么温度。

“过来。”

苏荔慢半拍看过去。

他们离得不远,不存在看错的情况,但苏荔抬起头仔细辨认了好几遍,还揉了揉眼睛,她总疑心自己出现幻觉。

段冕熠反应更快些,这人他看着面生,面色似乎不是很友善,他直起身问道:“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

刚才段冕熠怎么拽都没拽起来的人,现在仿佛打了两斤鸡血,甩开身上的西装走过去,没有任何铺垫地掐住简昀星的脸。

简昀星呼吸一窒。

苏荔下一秒就松开,喃喃自语道:“我去,是真人啊,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段冕熠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才说了要矜持,大人的事情交给大人解决,她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简昀星用手背碰苏荔的脸颊,烫的。

她喝醉的样子他是见过的,没什么分寸,爱往人身上扑。

眉宇间流露出不悦,他目光幽深,像极了质问:“你给她喝酒了?”

有意思,段冕熠想,成年人喝几杯酒,亲人还没说什么,外人倒管上了。

他挑眉反问:“喝酒怎么了?”

苏荔嗫喏两句就犯了困,像树袋鼠一样挂在简昀星身上睡着。

段冕熠看着心气不顺,太主动可不是好事,他上前两步想把人扒下来,简昀星侧身一避:“放手。”

“凭什么?你是她谁啊就让我放手。”

“我是她上司。”

“上司怎么了,我是她哥。”

“哥?”苏荔确实提过,家里有个比她大五岁的发小哥哥。

“你别喊我哥,过门了吗你就乱喊。”

“……”

越淮青搞不清什么时候演变成现在的局面,就像简昀星同样也对他和贺青梨之间那点别别扭扭无法理解。

一个眼神就是信号——知道他那边不会太快结束,越淮青半推半抱把还在看热闹的贺青梨塞进车里。

苏荔困得能倒头就睡,其实也不在意抱着的人是谁了,手感舒服就行,段冕熠见她这副样子,估计送到车上也够呛。

他捏着手机转了个圈放进口袋,问简昀星:“有空吗?帮忙搭把手。”

苏荔一上后座立马就老实了,披着段冕熠的外套,自觉扣好安全带,靠到比较宽敞的另一头呼呼大睡。

简昀星手里一空,用完就被扔的感觉不是很好,但他已经好几次让苏荔这样钓着玩了。

视线固执地一动不动关切她的动静,生怕她脑袋磕破。简昀星也算操碎了心。

一路无话。

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街景,简昀星从未觉得晚睡是件如此受折磨的事情。

到小区楼下,车刚停好,苏荔自动醒了。

她意识飘渺得直接无视了旁边的简昀星,打着哈欠跟段冕熠告别:“哥,我先上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拜拜。”

“……”

段冕熠微笑着解释:“我妹妹就这样,神经大条。”

“……”简昀星头歪向窗外,要你介绍没有。

段冕熠在IBD工作,专业性很强,非必要不说废话,也不爱绕着弯子说事情,他觉得这种情况下很适合给对方递一根烟,然后在室外把话说清楚。

风和尼古丁是让人头脑清醒的好东西。

可惜他不抽烟,简昀星也不像会抽烟的人,所以最后谈话的场所换成了车上的主副驾。

好歹是降下了车窗。

简昀星不知道他想问什么,索性等到他开口。

“你就是苏荔男朋友?”

嗯很好,第一句话就让他大跌眼镜。

到目前为止,简昀星还没搞清楚苏荔的真实想法,如果说那天晚上她说想跟他结婚是心血来潮,或者纯属口嗨,但从她哥哥的态度和说法上来看,她近期确实在为这件事情忧心。

他在等更明确、更直白的信号,这样他才能给出深思熟虑而准确无误的答案。

稍显停顿后,简昀星放弃正面回答:“她这么跟你说的?”

“差不多吧。”段冕熠也不敢确定,苏荔的说法很暧昧,她只透露有适合带回家帮忙应付家长的对象,但她前段时间把这人惹毛了,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秋亚闵回杭城以后,依旧不死心地给苏荔发了数份相亲对象的资料照片,苏荔根本不想看,一看又要把这些人跟简昀星比较。

再这样下去,简昀星都快成参考答案变成标准答案了。

“不算是。”段冕熠说得模棱两可,简昀星也答得模棱两可。

段冕熠很少皱眉,常常温文尔雅地放冷箭,鲜少有人是他对手,听到简昀星不负责任的回答,他克制着揪住对方衣领的冲动:“你们还没确认关系?”

“我们应该确认?”

“行行,不管怎么样吧,她妈妈那边我先帮忙拖着,你们尽快。”

“尽快?”

“不然呢,生米都做成熟饭了你还想不负责任?”

“什么时候——”简昀星气笑,“她怎么跟你说的。”

“哦这个啊,我录音了。”段冕熠特意点开聊天框里的语音键录制下来,就是怕苏荔第二天耍赖,没想到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白天连过一次车上的蓝牙,他刚点开语音时还纳闷怎么听不见,音量调到最大的一瞬间,车载扬声器嗡了一声,然后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式播放语音内容。

“我知道他嫌弃我,觉得我跟他哪哪都不搭,其实我也这么认为。”苏荔惆怅地叹了口气,“我妈让我结婚,我真的一点都不愿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对象是简总,就觉得好像还能接受。那天晚上,我鬼迷心窍占了他的便宜,他现在肯定讨厌死我了……”

“那怎么了,他讨厌你,你就讨厌回去。”最后这句是段冕熠的声音。

“……”

段冕熠尴尬地掐掉语音,顺便把蓝牙也断了:“咳咳,就是这么说的。”

简昀星闭上眼睛,忍了忍,眉头越锁越深:“她家里到底什么情况?”

之前离家出走,最近又是被逼婚,不得不让他脑补出几段狗血的剧情,“在逃公主?”

“……”段冕熠只好捡重点的地方说,“叔叔阿姨离异后,荔枝一直跟着秋阿姨生活,前年秋阿姨生了场重病,担心日后拖垮荔枝,就希望她早点有自己的家庭,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一个人扛。”

还真是出狗血剧。

简昀星扯扯嘴角:“用结婚逼她就不算拖垮了?”

“秋阿姨很多做法是极端,但对荔枝的好毋庸置疑,这也是荔枝总心软的原因。”

“她顾虑倒是很多。”按简昀星的作风,断然不会为了顺从某个人的心意而做出让步,“一巴掌给一个甜枣,我不觉得这哪里很值得感恩戴德。”

“对于女孩子来说就是这样,她们需要面临的审判和考虑的后果比男性多得多,一方面是家庭和社会环境下滋养成的敏感性格,让她们不得不顾虑亲情,另方面在生理上,她们太脆弱,往往很难摆脱家人的牵挂。”

“一个强势、控制欲满分的家长能被你美化到这个地步,也挺不容易的。”简昀星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他不是苏荔,会被三言两语绕进去。

段冕熠笑了笑:“我大概知道苏荔为什么觉得你可靠了,希望你有一天也能教会她这个道理。”

“你很信任我?为什么跟我说这么多?”简昀星不是没谈过生意,对这些浸润金钱名利的金融男时时警惕。

“这块地段的房租估计用她一半工资交都够呛吧。”段冕熠瞥他眼,然后淡然一笑,“她从小就这样,也是被宠爱惯了,不会委屈自己,不愿意向下兼容,我不是信任你,只是相信她的眼光。”

听着段冕熠的话,简昀星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驾驶座上这人工作体面,多精通人情世故更不必多提,哪个字该说哪个字不该说,心里怎么会没有数。

嘴上说着相信苏荔的眼光,但这之前字里行间又在暗示他,苏荔不是真的喜欢他才要跟他结婚,都是迫不得已。

简昀星难道不知道苏荔是迫不得已吗?段冕熠分明是看出他在为这件事摇摆,故意用激将法而已。

段冕熠见效果达到了,再退一步:“话说回来,感情的事情不好勉强,如果她头脑一热想跟你更进一步,你不用被责任或者义务胁迫,苏荔这人虽然倔,却也不会做出强人所难的举动。之前她对你多有冒犯,我作为她哥,在这里跟你道歉。”

简昀星拧起眉:“道歉就不用了,这是我跟她的事情。”

段冕熠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原本还以为是苏荔一厢情愿对他有想法,似乎不见得。

聪明人之间不用把话说的太清楚。

到这儿就算谈妥了,点到为止。

时间不早了,段冕熠便问:“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简昀星也不客气,拉上安全带:“闵行。”

简昀星回了父母家,他没让段冕熠送到家门口,在小区附近停下。

折腾一晚上,到家凌晨两点左右,一般来说家里人都睡下了,简昀星回房间瞄到过道尽头的书房还亮着灯。

敲门推开,里面正伏案看日历的人抬起头跟他对视,场面莫名有些诙谐。

何慕不客气地问:“你回这儿干嘛?”

简昀星阖上门:“怎么没睡?”

“可鹿刚睡着。”

“这么晚?”

“有点发烧了。”

前几天小侄女来家里住,何慕和简思远本来就挺喜欢小孩,跟小宠物似的,天天带着去玩,突然受凉也正常。

“我爸呢?”

“首都有个玉石拍卖,他陪你爷爷伯伯去一趟。”

他这一大家子人,还真是各有各的爱好,简昀星笑了下:“你看日历干嘛?”

“正好睡不着,突然想起你小姨让我给择个良辰吉日,青梨和淮青得早点定下来了。”何慕接连翻了几页,“下周五就是宜嫁娶的好日子,不过太近了,再挑就只能下个月。”

“七夕不错。”

“嗯。”何慕啧了声,睬他,“别人结婚你指手画脚什么,赶紧去洗洗睡,别捣乱。”

“真想结他们明天就能拿红本,用你操心?”

“我就是自己儿子的心操不上,所以操操别人孩子的心,你有意见?”

简昀星哽了下:“我哪儿敢。”

走近才看见桌上有几颗水蜜桃,便问:“哪儿来的桃?”

“昨天苏荔来了趟觅书阁,应该是想找你,我正好在店里,她就把这个给我了,挺甜的你要不要尝一个?”

她到底送了多少人。

“不要。”简昀星有点赌气,毫无来由的胃痛,他想下楼煮碗面,要不然整晚都得饿得睡不着。

刚往走到门口,何慕问他:“你那天晚上是不是没回家?”

“哪天?”

“去婚礼那天。”

“嗯。”

“跟苏荔一起?”

“嗯。”

极致的安静笼罩书房。

简昀星从没真正陷入过一段感情,何慕一直担心他与异**往有心理障碍或者缺陷,为了让他别总一个人闷着所以才安排了约会,能不能成看缘分,但现在——

苏荔来觅书阁找简昀星,得知他这几天没来,眼里流露出失望,何慕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她哼了声:“你倒是没想着瞒我。”

“你没问她?”

何慕哪来的脸问人家:“昀星,别的我不想多管你,你要真觉得苏荔不错,就正儿八经跟人家谈朋友,别闹得人家处境尴尬。”

“我是那种人?”

“谁知道你,走吧走吧,别在我眼前乱晃。”

“你早点休息。”见她戴上眼镜,简昀星纳闷道,“你什么时候近视了?”

“什么近视,这是老花眼镜,我现在啊,报纸都得拿远了看,不然眼睛干得难受,幸亏这几天可鹿来了,还是跟你爸出门带小孩好玩,你有空也多出去走走,别老闷在家里……”

何慕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简昀星内心五味杂陈,他突然意识到,身边很多人不再健壮美丽,不止是细胞的衰老,还是过往苦难的累积。

何慕做了这么多年编辑和翻译工作,怎么可能一点职业病都没留下。

前几年她腰椎不太好,定期要做针灸推拿。

医生跟简昀星说过,一切理疗手段都是治标不治本,最好能保持足够的运动量,肌肉群才能比较好支撑关节的稳定性和灵活性。

从那以后,简昀星很少会拒绝母亲要出游的提议。

何慕外形上的确年轻,甚至只像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但迈入半百大关后,身体和精力各方面与十年前不可同日而语,想来想去,简昀星似乎也没做成什么值得让她骄傲的事,就连交女朋友也要她担心。

眼前场景使他想到很小时候在病榻上迷迷糊糊睁开眼,始终陪伴左右的何慕——如出一辙的瘦小单薄,而愈发佝偻的脊背又告诉简昀星,妈妈已经不再年轻。

他陡然感到无助和冰冷。

在这样安静的时刻,简昀星机械地走过去轻轻拥住何慕,他的内心很荒芜,经常需要一个拥抱唤醒生机,但随着时间流逝,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对他做了。

“行了,你就算讨好我,我也不会包庇你的,有这力气追女孩儿去,别把我勒死了。”何慕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是真的用很嫌弃的语气对他说。

简昀星笑起来,牵扯胸腔震荡,他闷闷答了声:“我知道了。”

秦可鹿小朋友简直是人形闹钟。

睁眼时天光大亮,简昀星意识还没清醒,被一股无名力量压制到喘不过气,他随手一捞,将人用被子裹住,自己脱身下床。

下一秒被窝里传来“咯咯咯”的笑声。

“秦可鹿,舅舅是不是很久没揍你了。”

“姑婆在睡觉,我只能来找你玩呀。”

“烧退了?”

“退了?”秦可鹿撩开被子,露出半颗脑袋,“舅舅我今天想跟你出去玩。”

“我今天要上班。”简昀星打了个哈欠,拿着要换的衣服走进浴室,怕小孩闯进来,吧嗒一声锁上门。

秦可鹿在床上滚来滚去:“我就想跟你去上班。”

“想都别想。”他换完衣服出来,倒头躺回床上,有气无力劝诫道。

“可是你看起来好累,我可以帮你忙呀。”秦可鹿最喜欢这个小舅舅,因为他长得最好看,上手抓了抓他的头发,也学着他的样子张开双臂躺下。

“你能帮我什么?”

“开车门。”秦可鹿一个翻身坐起来。

“……我在你心里柔弱到车门都开不了?”

“你就带我去吧。”秦可鹿拽起简昀星的手臂晃了晃,“我还可以帮你追女朋友。”

“哪儿学来的话,不需要你帮我追女朋友,开车门倒是可以……”

简昀星说着话,睡意再度入侵,眼睛不知不觉闭上,平稳的呼吸声代表他对周边一切失去关心,整条手臂毫无力气地坠下。

见状,秦可鹿使劲摇动他肩膀,掐他脸,焦急嚷道:“舅舅你是死掉了吗?”

没死成的简昀星单手拎着六岁半的秦可鹿小朋友下了楼。

何慕问他今天准备干嘛去,还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笑了笑。

简昀星心里发毛,刚买回来的生煎包和豆花也吃不下了,他举手投降:“秦可鹿让我带她去抓娃娃。”

何慕二话不说预约了家做蛋糕的工作室,秦可鹿便立刻弃暗投明,不用分说就将简昀星送出门,挥手告别:“小舅舅努力上班哦。”

简昀星没忍住弹了下她脑门:“女人真善变。”

苏荔难得踩点打卡,坐到工位上的时候气都还没喘匀。

林欣然笑着调侃:“这么准时,就差三十秒,今早起晚了啊?”

“是啊,睡过头了。”

“熬夜了?”

“昨晚喝酒喝多了,头痛就多赖了会儿床,没想到差点睡过时间。”

万佳敏从隔板探出头:“你哥带你去喝酒啊?”

“你们关系真好,我跟我哥根本没话说。”林欣然感叹。

苏荔说:“这几年他都在外地嘛,我们很久没见了。”

聊着天好像听到有谁在叫她,苏荔环绕办公室一圈。

“苏荔姐。”连烁晖在走廊过道朝她招了招手。

稀客。

苏荔放下手上解了一半的数据线,赶紧迎上去。

“有事吗?”她眨眨眼。

“那天我不是答应送你盆多肉吗,给。”

巴掌大的琉璃花盆上是一株叶片饱满紧凑的绿色多肉。

苏荔眼睛亮起来,惊喜道:“哇,我就随口一说,你真的带来了啊,养得也太好了。”

晶莹剔透、肥嘟嘟。

手指拨了拨叶子,生怕伤到脆弱的薄膜,苏荔都不敢太用力。

连烁晖搔了搔后脑勺:“嘿嘿,礼尚往来嘛。”

她接过来,捧在手上:“我回去就摆工位上,谢谢啦。”

“你喜欢就好,没养好我这儿包退换。攻略回头发你,这株我脱土修过根了,你放心养着,多晒晒太阳就好……”

简昀星刚上楼,在办公室门外停留了会儿,看到这一幕。

两人凑在一起看多肉,几乎要头靠头,从他的角度看只会更亲密。

玻璃门悄无声息晃了下,苏荔余光瞥见一点动静,然而注意力很快又被多肉吸引过去。

越看越喜欢,苏荔哼着歌回到工位上,不料遭到大家的调侃。

“又是连烁晖啊,你们是不是——”万佳敏老神在在地拉长了音调。

苏荔摆手否认:“不是啦,前两天我刚加上他微信,刷到他朋友圈晒了很多盆栽,正好我最近想养点植物,他就说给我送几株入门的多肉。”

“好吧。”还以为有八卦可以听,万佳敏回去忙自己的工作。

昨天喝完的手冲咖啡在竖纹玻璃杯壁留下一层不明显的褐色污渍,玻璃吸管上的比较难清理,苏荔埋头找了很久吸管刷,最后在笔筒发现踪迹。

正好起身时,简昀星出现在前方,准确来说是万佳敏工位上。

“上个季度在园区投放广告的财报,还有下半年跟塔弥做品牌联动的策划方案整理一下拿给我。”

“啊,现在?”万佳敏显然被吓到,她嘀嘀咕咕说了几个字,简昀星可能没听清,但苏荔看懂了口型——你什么时候还管过这个!

苏荔眼里含笑,跟正在斟酌的简昀星对视上,他很快将视线挪开,苏荔也没愣太久,往茶水间走。

经过时,依稀听到他说:“今天中午之前吧。”

万佳敏点头说好。

苏荔把杯子浸泡在水池里,撑着操作台发了会儿呆,察觉有人进来,她自觉挪开地方让了让,那人一不用冰箱,二不用水吧,要洗东西吗,她边回头边说道:“我洗杯子可能还要一会儿……”

“呃,简总。”她登时有些语塞,僵硬地问好,“早。”

“昨晚睡得好吗?”

她摇头,但嘴里说着好,然后静静地盯着他。

“那就是不怎么好。”

苏荔讪笑,心想他怎么总有一眼看透她的本事。

“谈谈。”他说,“再这么把我冷落下去不太好吧。”

“我哪有。”她几乎没有犹豫地反唇相讥。

“有件事很好奇。”杯子搁在大理石台面,简昀星环起双臂,问了个苏荔意料之外的问题,“你喝醉了会断片?”

怎么突然问这个。

虽然有点羞耻,苏荔大学时的绰号就叫断片女王,经常对喝醉以后的事情一无所知,她爽快地承认:“应该是的,一般来说,需要有人帮我回忆才能想起来。”

“所以你也不会记得自己喝醉以后闯的祸了?”简昀星来了兴致,一步一步踱向她。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使得苏荔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

她不敢和简昀星对视,侧过头问:“我,我闯了什么祸吗?”

“第一次喝醉,在团建上,用经理的手机跟我通了五分钟电话,你说对我没参加团建感到遗憾,还夸我的手很好看,跟我玩暧昧?”

什么时候!苏荔下意识认为他是栽赃,但没有反驳的理由,因为印象里那天晚上一定有谁闲得无聊跟她辩论烤红薯吃不吃得回本,原来真有其事?

“第二次喝醉,在居酒屋,但你应该没断片,为了以防你耍赖,我觉得我应该提醒一下,你看我的眼神不算清白……”

苏荔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否认道:“我没有!”

“无所谓。”简昀星耸了下肩,“我觉得有就是有,解释权归我。”

“第三次喝醉在婚礼,你莫名其妙消失了一段时间,然后在四下无人的地方吻了我,邀我上顶层——”

苏荔耳朵红得不成样子,随着露骨的揭发和他身上蔓延的香味逐步逼近,苏荔病急乱投医地用湿手捂上他的嘴。

场面似乎变得更奇怪了。

简昀星得逞地翘起嘴角,眼睛弯弯。

苏荔绕开他,看了眼紧闭的玻璃门,触电般松手,手忙脚乱扯了几张纸巾给他:“这个我记得。”

“还没说完。”

“还有!?”

“昨晚在酒吧街,你上来就对我动手动脚。”简昀星有人证,浑然不惧她不认账,“不信的话去问你哥。”

说到段冕熠,今早那则语音消息像回声一样在耳边嗡嗡响起来。

她喝醉乱说的话成为永久性的黑历史——绝对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简昀星当时在不在场她实在没有丁点印象,故而心虚得不能再心虚,看着脚尖,有种即将被处刑的凌迟感。

这事儿到底还没个定论。

“那你报警吧。”苏荔灰心丧气地低下头,“或者你说个数,我一定在能力之内补偿你。我实在没办法解释这些行为的原因,对不起。”

她态度很诚恳,诚恳到在这个场面有些诙谐。

“大可不必,这两种结果我都不想要。”简昀星笑了笑,敢承认就好,他的语气逐渐和缓,“你的这些举动足够让任何一个正常男人多想,我不知道你要的是婚姻还是其他什么,如果说你觉得谁都可以,不如考虑我?”

“欸?”苏荔抬头看他。

本来都准备接受他的质问,并且诚挚道歉,然后鼓起勇气负责,怎么话锋一转,定夺权又来到她的手里……

她指了指自己:“你问我吗?”

她考虑简昀星?她哪里来的底气。

简昀星简直要气笑:“你都急到找这公司里其他人了,我要是再不直进点问你,不亏大了?”

简昀星也在想自己是不是昏了头,这就是他思考了一晚上的结果。说实在的,他年纪稍长,处理感情上的事情完全可以更有余裕,可以更加权衡利弊,但对苏荔,他不想这样。

是喜欢吗?不一定,他们认识不过一个月,连互相了解的契机都不曾有,谈何喜欢。

也许真就是何慕说的合眼缘,第一次见她就埋下的种子,在合适的时间点生根发芽。

“什么找其他人?”苏荔直愣愣看着他,脑海闪过一幕画面,“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有要找别人。”

他站直,跟苏荔拉开距离,悠哉游哉靠在身后的岛台上:“那我可以理解成,从始至终我才是你第一选项的意思?”

不简单啊,这都能被他曲解,可是他说的不算错,苏荔懊恼地咬着下唇,她觉得自己好趁人之危。

“是又怎么样。”

听到肯定的回答,简昀星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松一口气,好在本能让他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既然如此,你仔细听我接下去说的每句话。”

完了,要放大招了。

“嗯好,我拿纸笔记录一下。”苏荔表面镇定,却迫不及待想冲出去。

简昀星只头偏下,抬手挡住她去路:“苏荔,躲避可耻。”

但有用啊!!!

僵持了一会儿,苏荔放弃潜逃的想法,老老实实靠回原来的位置:“不拿也可以。”

这叫什么事儿!苏荔咬牙,他算是将她手拿把掐了。

“我考虑过了,你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的人。”阳光适时掉进一格格百叶窗内,落在简昀星眸中,敞亮得不真切,他的这句话也一样。

“过去的二十多年我对结婚毫无关心,所以我折腾不起太多次亲密关系的建立,如果你愿意嫁给我的话,未来我只会有你这个太太,这不是花言巧语,可以算作我的承诺。当然,日后你有权后悔,比如你觉得我太无聊死板跟你没有共同话题,我会尝试去改,但你要是依旧无法忍受,那我们就和平分开。”

要不是还能听见净水器没关彻底水滴缓慢淌进水池的声音,苏荔差点以为周遭所有事物被按下静音键。

苏荔讷讷地看着他:“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在你看来我是不错的结婚对象。”简昀星走向她,稍稍弯下腰来,摁掉她身后的水龙头,“而我也同样对你起了心思。”

苏荔的呼吸与水滴声一齐暂停,心跳如擂鼓。

这分明称不上表白,感动的情绪莫名升腾起来,苏荔思来想去困扰了很长时间的问题马上要迎来解决,而且结果比她预想的方案要稳妥上不少,可当这个决定要被冠上“一辈子”的前缀,她忽而变得犹疑。

门外同事闲谈的声音越来越近,在所有人进来之前,两人间咫尺的距离被苏荔暴力地一推摧毁。

她慌张地背过身去洗杯子,将茶水间本该存在的普通上下级关系复原。

后腰撞上岛台的凸起部分,简昀星差点被苏荔推成内伤。

他嘴角抽了抽,疼得后槽牙都咬紧了。

原先他是进来干嘛来着,好像也是洗杯子……

幸好同事推门进来并没有察觉任何异常,跟简昀星打了声招呼便继续之前的话题。

苏荔先一步洗好杯子走出茶水间,回到工位上,小口小口啜着水,脑子逐渐一派清明。

只是心里七上八下,一上午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苏荔一副如同精血被吸干的失魂落魄模样,万佳敏以为她是酒还没醒完,就没怎么给她安排工作。

用绘画艰难地调剂了下心情,苏荔拿起手机,不知道该跟谁讲这件事。

家里人是不可能了,除去盛迎,她没有其他能说真心话的人,但盛迎最近在准备雅思,苏荔不喜欢给朋友添麻烦。

求助的想法作罢,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朋友少得可怜。

真是传奇的人生,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妈宝女。

手机上最新一条消息是网站编辑的回复。

[大大,由于你和我站的签约合同还未到期,所以无论你想什么时候续作都可以哦,但最好要保证稳定更新才能有流量扶持和稳定增长的读者,要加油哦。]

苏荔将漫画更新的时间延后了半个月,因为她不确定秋亚闵得知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让现实变得更不堪和糟糕。

同时,苏荔更对填坑后读者的反馈如何感到焦灼忐忑。

多重压力下,心头常常涌上一股闷闷的痛,就像再美好的梦将有醒来的一天,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头顶,苏荔不得不面对这些风险。

将问题都摆出来后,答案逐步显现在脑海中。

如果将结婚当作对秋亚闵的一种妥协,是不是就可以继续做梦了呢。

在等级分明的母女关系面前,苏荔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只能先斩后奏。

她想,至少,或许,在简昀星那里,她可以获得想要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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