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雾山家侍女的帮助下，虞婧换上了异国的古典礼服。
宽大的袖子，贴身的腰线，紧紧贴合在身体每一寸肌肤上的布料，以及——如果遇到了紧急情况绝对无法逃脱的拘束裙角。
“花小姐，您真的非常适合我们东国的礼服呢。这样的衣服穿在您身上，真是再好看不过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将这套衣服穿得像您这样好看的人！”
虞婧扯了扯长及脚踝的紧身长裙，没把一旁雾山家侍女的商业吹捧往心里放，只随手将头上柔软的金饰取下，换了一个镀金的铜簪子。
一旁的雾山家侍女欲言又止，委婉说：“花小姐，我觉得那套纯金的头饰更配您的衣服呢。”
虞婧“嗯”了一声：“我知道，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坚硬一些的东西。”
侍女：“……啊？”
虞婧没有过多解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锤定音：“就这样吧——请领我去祭典场地吧。”
……
雾山家擢选老夫人的祭典，名为“神女祭”，是一代才有一次——有时候一代也不见得有一次——的盛事。
而神女祭的场地，则毫无疑问地选在了在雾山山顶，那座古老神庙之前。
同时也是雾山家祖传神话故事里，那位雾山神女祭祀山神的场所。
当雾山家众人和被雾山家邀请的各宾客，逐一来到雾山神庙前时，虞婧仔细打量了神庙两眼，发现这座神庙的造型极具异国特色。
虽然这座神庙面积不大，殿堂不高，不像虞婧在其它地方看到的神殿那样极具威严与压迫感，其存在的目的就是令每个看到神殿的人都感到自身的虚弱与渺小，反而有一种神圣空灵之意，伫立在山间时并不像是什么“神的居所”，而像是一株古老的巨木、沉默的大石。
并且，虞婧还注意到了，在雾山唯的故事里，当雾山唯十岁迷路到这座神庙里时，它还是一座废弃的神庙，可如今，它却干干净净，焕然一新。
这其中的理由，虞婧在这两天的闲逛时间里打听过了。
原来，在雾山唯十岁之前，这座神庙的确是废弃状态。因为当雾山家近些年在雾山城赚了钱后，他们开始觉的老神庙不是一个好的祭祀场所了。
他们觉得，这座神庙离他们的大本营雾山城有些远，并且又破又小，不够威严，场地不够，平日里祭祀什么的连雾山家的人都站不下，更别提让游客们过来围观他们对神灵的诚意了。
于是，雾山家干脆在雾山城里建了一座壮观的新神庙。
那座新神庙非常高，非常大，非常宏伟。当雾山家一年一度的山神祭祀开始时，那座恢弘的神庙足以容纳下雾山城的每一个游客，并且那座神庙里每天点燃的香烛足以新神庙的墙面都熏黑一个度！
每个人都对那座神庙非常满意。
可偏偏新上任“老夫人”不满意。
十四年前，在这位老夫人上任后，她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让雾山家人把旧神庙打扫干净，并在旧神庙的边上建立一个可供人居住的小小居所。
而当一切完成后，老夫人当天就搬了进去，在里头一住就是十四年。
如今，老夫人要去世了，而她提出的最后一个要求是，必须要在雾山山神的面前进行这一次的神女祭。
老夫人在雾山家的权力极大，是作为雾山山神的代言人“雾山神女”而存在的。
虽然时至近代，神道衰败，人类也已经没有多少能够称之为信仰的东西了，可传统摆在这里，雾山家的人不信“神”，却信代代相传，信祖宗家法。
所以当虞婧放眼望去时，这些站在旧神庙面前的雾山家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脸上是一派虔诚。
就连虞婧曾在宾客区见过的巧言令色的雾山飞鸟姐弟、不说人话的雾山宗介父子，这会儿也都在脸上摆出了适应场合的庄重肃穆。
不过——
雾山唯呢？
在这样的场合里雾山唯又在什么地方？
虞婧迅速扫了两眼，没找着人。
而就在虞婧心中狐疑，以为自己是看漏了，准备再找一遍的时候，虞婧身后，那个站在她不远处的名为威尔斯·威尔逊的侦探小鬼，不满地开口了。
“……好烦啊，就一定要走这个过场吗？明明站在这里的这群人里就没有几个是相信雾山山神的吧？”
在靠谱侦探助理的强力压制下，这个侦探小鬼的嘀咕声极小，只有站在侦探小鬼身旁的助理和感官敏锐的虞婧听到了。
虞婧当然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假使回答了也必然是赞同的。
于是，助理只能无奈解释道：“这是雾山家的传统，是这座雾山上的规则——我们要遵守规则，这样才能得到认同，明白吗！”
“什么‘遵守规则’‘得到认同’的，只有被我认同的规则，我才会去保护它，而我不认可的规则，还想要我向它低头得到它的认可？你开玩笑吗？！”
“嘘！小点声我的祖宗！！”
虞婧笑了笑，突然觉得这个侦探小鬼顺眼了几分。
虞婧深知，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很多人都习惯顺从规则，因为他们都以为规则是保护自己的存在，所以，他们削足适履，磨去自己的棱角和个性，让自己适应规则，以寻求规则的认同，从而寻求规则的保护。
可事实上，虞婧在成为神棍后学到的第一课，就是不要相信规则。
因为——
强者创造规则，弱者适应规则。
顺从别人创造的规则，就等同于放弃自己创造规则的未来。
而这，也是虞婧在第一个游戏副本中能够迅速破解“规则怪谈”、确定那所谓的“规则”只是一张充满陷阱的废纸的原因。
不过，虞婧倒是没有想到，这个侦探小鬼小小年纪竟然也能有如此想法，看来他们两人虽然表现不同，内核倒是蛮一致的嘛——
一致的不讨“正常人”的喜欢。
并且一致地不讨对方的喜欢。
这大概同性相斥吧。
虞婧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神女祭，全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而很快的，在雾山家意味不明的祷词和装模作样的跳大神下，在身后侦探小鬼屡次想要蹦出什么惊人之语又屡次被侦探助理捂嘴后，终于，神庙深处，有人影晃动。
雾山家最神秘的老夫人，终于现身了！
这一刻，祭台下，所有昏昏欲睡的雾山家族人和雾山家客人们，都是精神一振，看了过去。
只见远远的，昏暗的神庙里，有一个身穿华服的老人，正被人小心搀扶，一步步走向祭台，苍老的面容，一点点出现在晨光下。
虞婧看着这一幕，心念一动，突然察觉到了些许微妙的不对。
虞婧记得，今天分明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当她早起离开客房时，天空万里无云，碧蓝如洗，可以看出是个非常好的天气。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明明天空碧蓝如常，可虞婧总感到莫名昏暗、莫名压抑，就像是她的眼睛突然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翳，阻隔了她对世界的感知。
而与此同时，空气里也似乎有什么浓重的水雾涌动着。它们如影随形，粘在人的皮肤上、衣服上、鞋子里，只要轻轻一抹就能刮下一指头的水汽，轻轻一攥手就能捏出一手的“冷汗”，黏黏糊糊，令人感觉十分不适。
“怎么会这么潮？”
虞婧心中暗自嘀咕。
“明明雾河离这里还挺远的啊？”
来不及多想，不远处的老夫人已经一步步登上祭台，苍老的脸出现在了每一个人的眼前，吓了所有人一跳。
无他，实在是这位老夫人老得太过可怕了。
一旁，就连那位自持身份的中年王子，在看到老夫人后都忍不住跟身旁的侍卫吐槽起来：“雾山老夫人真的只有59岁？”
“是的，殿下。”
“我说她109岁也有人信吧？”
“是的，殿下。”
“……没意思的家伙。”
“是的，殿下。”
从一边奥尔顿王子两人身上收回注意力，虞婧心中同样感到古怪。
与此同时还感到了不妙。
就像是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正暗暗涌动。
虞婧向左右扫了两眼，发现自己身旁不远处的奥尔顿王子和身后不远处的侦探助理，他们两人的腰间都有浮出熟悉的轮廓，显然是带了枪的。
虞婧心中安心了几分。
很好，如果接下来她遇到了恶灵附身都搞不定的危险，那就立即把这两人的枪抢来填装命运子弹。
那由命运射出的必中子弹，会有怎样的可怕威力？
虞婧暗暗期待着。
与此同时，虞婧也从自己的发髻上悄悄取下铜簪子，未雨绸缪地将下半身过于拘束的裙子割开，拉到了膝盖以上，确保它不会阻碍自己的行动。
虞婧的动作非常隐蔽，也非常小心。
但偏偏，下一瞬间，一个好奇的声音在虞婧身旁响起：
“你在准备逃跑？”
——是那个侦探小鬼！
虞婧被这冷不丁蹿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迅速回头瞪他一眼。
但负情商的侦探小鬼无知无觉，继续向虞婧提出自己的问题：“你觉得一会儿会有危险？真奇怪，明明目前看来一切正常，难道有什么事是你发现了的而我没有发现的吗？
“哦，还有，你明明觉得一会儿可能会有危险，但你看起来似乎并不很害怕，为什么？你真的是占卜师吗？不不不，你肯定当过占卜师这样的神棍，所以我应该这样问才对——你真的仅仅只是一个占卜师吗？”
虞婧听得几乎头疼。
这小子，嘴巴就像是开了光的木鱼一样，一旦开始哐哐哐就简直停不下来。
也还好这会儿祭台上的跳大神还没结束，而一群雾山家的孩子们则正站在祭台下合唱，充当神秘氛围下的人声BGM。
否则以这侦探小鬼的音量，全场人都得知道到祭台下有两个不敬神明不敬祭礼的人在搞七搞八了。
“闭嘴，小鬼。”
委婉和话术对这种负情商的天才小鬼是没有用处的。
于是虞婧直接上手，捏住了侦探小鬼的嘴，像是捏住一只呱呱乱叫的鸭子。
“从现在起，给我保持安静，否则我就撕掉你的衣服，让你在所有人面前裸奔，明白了吗小鬼？”
天才小鬼显然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更没有被人这样威胁过。
他那双像大海一样漂亮的蓝眼睛瞬间瞪圆了，看着虞婧的目光瞬间从自信满满到惊慌失措，就像只真正可怜的小鸭子一样扑棱起来，掉头就跑，像是要一边哇哇大叫一边寻求可靠助理的帮助。
但虞婧只是一伸手，就把这小鬼提溜起来，按在怀里，捂住了嘴。
“别动，别叫——听！”
虞婧没有理会天才小鸭子的挣扎，目光凝重地看着台上的老夫人，锐利如刀锋的眼神像是剖开了她的皮肉，看到了那些在她体内涌动的——肉。
“来了！”
下一秒，少男少女悠远空灵的祈祷歌声中，极不协调的裂帛声从祭台上响起。
老夫人身后，那位离老夫人最近的侍女先是一愣，然后心中一惊。
等等，这个声音——难道是衣服破了？
在这样的祭典上，在这么多的人面前，雾山家怎么能够闹这样的笑话？
更何况这衣服还是她负责的！
侍女心急如焚，偷偷抬头，向那声音一瞥。
然后，她对上了一张脸。
一张从老夫人后背皮肉里慢慢挣出的、狂喜的脸。
是侍女每天早上都会在镜子里见到的脸。
是侍女——她自己的脸！
“啊——！！！”
惊叫声撕裂山风。
似乎也象征着某场大戏的正式开幕。
而下一秒——
砰！
老夫人身后侍女的头颅如气球炸开。
那红的白的，骨头脑浆，都如同烟花，撒落祭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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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52章 祭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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