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黑了。
这种非同寻常的黑暗,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天空上遮蔽月色的不详乌云,也不仅仅是因为深夜的雾山族地灯火尽灭,而是因为一些……别的什么。
看着雾山上弥漫的黑暗,亚历克斯,不,降临在亚历克斯身上的朱尔斯思考着:
毫无疑问,这份黑暗必然是来自一些更不可思议的、更令人不安的不详之物。
可问题是,它来自于什么?
是白天时那位女侦探告诉他的“瘟疫”?还是隐藏在这座山上的“异种”?又或者是别的隐藏得更深的、令他完全没有察觉到的东西?
朱尔斯没有答案。
然而,他非但没有为这场脱离掌控的事件感到惊疑或忧虑,反而生出了一种近乎战栗的兴奋。
“没错,没错……果然是这一次……”
他喃喃自语,下意识地咬着自己的指甲,眼中的神色欣喜而狂热。
“就是这一次了,一定就是这一次!”
“太好了,这么多年……我终于等到了!”
只可惜,朱尔斯心中这份令人落泪的欣喜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的,朱尔斯便感到有什么东西闯入了这栋住了众多雾山族宾客的屋宅。
对方快得不可思议,比风更快,比声音更快,甚至朱尔斯怀疑那是否达到了光的速度,因为当朱尔斯察觉到对方存在的时候,那人就已经停在了宾客区四楼某个房间的门前。
笃笃笃。
那间住着名为威尔斯·威尔逊的小侦探的客房前,响起了沉稳敲门声。
那敲门声低低的,静静的,在这份不同寻常的黑夜里几乎就像是奶油融化的声音。
若非朱尔斯此刻的状态非同寻常,灵感与直觉都得到了可怕的增强,恐怕正常状态下的朱尔斯根本无法察觉到那个人的到来,更没法听到这一份动静。
——发生了什么?
敲门的人是阿隆·佐伊,毫无疑问。
可他为什么会去敲那个小侦探的门?
朱尔斯屏息敛神,静静聆听门外的动静。
而很快的,他听到了小侦探大剌剌的脚步声,开门声,还有那稚气未褪的疑问声:“干什么啊?大半夜的鬼鬼祟祟的……嗯?走廊上怎么这么黑?电灯功率不足?”
非常正常的,这位小侦探在开门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今晚弥散在空气中的不同寻常的黑暗。
而比正常更正常的是,这位连青春女神和水灵起源都分不清的小侦探,完全没有发觉这份黑暗中蠢蠢欲动的不详。
朱尔斯暗暗叹了口气。
并且朱尔斯感到那位第一圣徒似乎也暗暗叹了口气。
阿隆沉声道:“威尔斯,情况紧急,现在有一件事我急需你的帮助,并且这世上或许也只有你一个人能够帮我。”
“哦!又是来寻求名侦探的帮助的是吧。”小侦探轻哼一声,像是早就对阿隆这样的话习以为常。
也对,以这位小侦探的聪明才智和身份底蕴,像“我想要拜托你一件事”、“只有你才能帮助我”、“请你一定要帮助我”这样的话,他肯定已经听过无数回了。
小侦探说:“好吧,说说你的烦恼吧,让我这位名侦探来听听你们这些笨蛋平时都在想什么!”
小侦探的话得意洋洋,充满了孩子气。
于是下一秒,来自大人的“烦恼”就让他嘎的一声呆立原地。
“我要你劝一个人。”
阿隆沉稳说。
“我要你劝她放弃屠戮整个雾山一族的念头——威尔斯侦探,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
·
黑暗的道路对虞婧来说从来不会让人感到难熬和漫长。
或许因为她从来不恐惧黑暗,又或许是因为她早已在看不见前路的灰色地带走了许多年,换一条黑暗之路也并没有太大差别。
但是,这些只是属于人类虞婧的理由。
对此刻的虞婧而言,她不恐惧的理由只有一个:
她就是黑暗本身!
黑暗如何会恐惧黑暗?
踏,踏,踏。
浓郁如实质的黑暗中,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独行小路上,虞婧看到了无数的虚影从自己面前掠过。
虞婧知道,那是雾山一族上所有人类的灵魂以及所有灵魂的记忆。
当虞婧从人类蜕变为一种更奇妙的“物种”后,她发现自己开始能够轻松做到一些人类做不到的事。
比如说驾驭黑暗、驾驭力量、驾驭月亮;比如说像曾经的“瘟疫”一样,将人类的记忆放在手里随意拨弄,删减甚至扭曲。
说实话,这是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了,简单得就像是翻阅一本书、搭起一段积木。
只要虞婧想,她可以轻而易举地从这名为“记忆”的书籍或积木里添加一些什么,删减一些什么,或者干脆用力攥拳,在破坏记忆的同时将它们变得扭曲不堪,甚至像活物一样发出扭曲的尖叫。
这些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作为人类时,虞婧对这份扭曲人心的力量感到多么忌惮和警惕,在成为朔月女士后,她就明白这是一种多么简单和基础的东西。
哪怕她明白,受限于力量的性质,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存在必然不多,但凡是能够做到的存在,都必然能够轻易达成!
这一刻,不知道怎么的,虞婧突然想到了一个笑话:
人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但数学不一样,数学做不出来的就是做不出来。
所以,人类做不到的大面积扭曲同类记忆的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但神可以做到。
并且非常简单。
想到这里,虞婧笑了一声。
可能是志得意满?又或许是自嘲自怜?
说不上来。
但虞婧不在乎。
她只是在这段黑暗的路上前行,平静地在某个位置停下脚步,看向前方。
而在虞婧的视线尽头、这条独行小路的正中央,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稀里糊涂地站在那里,环视四周,看起来似乎比任何人都要茫然。
“奇怪……”
小侦探左顾右盼,甚至开始在原地团团转了起来,就像是只晕头转向的鸭子。
“好黑啊……这是什么地方?”
“阿隆?阿隆?呜啊,可恶,怎么走着走着就不见了?阿隆?喂!!”
小侦探什么都看不到。
作为普通人、且灵感几乎于无的普通人,小侦探的眼里看不到虞婧脚下的路,看不到逸散在四周的灵魂和记忆,更看不到长出鸟喙和鸟羽的虞婧。
这里对小侦探来说是一片纯粹的黑。
而人类的本能就是恐惧黑暗、恐惧未知……但他竟然一点儿都不害怕?
这只鸭子侦探竟然这么勇敢吗?
虞婧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也对,别看这小子任性傲娇、呱呱乱叫,像只长不大的小鸭子,但他其实还是很勇敢的。
就像是第一周目时,哪怕在死亡面前,他第一时间想的也是给她留下揭露真相的信息,而非是沉浸在恐惧之中……也就是说,他除了害怕被人扒掉衣服当众裸奔之外,他几乎什么都不怕。
虞婧笑了一声,心中突然生出了恶趣味,眨眼间来到小侦探面前,按住了他不安分转来转去的脑袋。
“闭嘴,小鬼。”
虞婧藏着自己的笑意,复刻了自己一周目时的无耻威胁。
“保持安静,不要乱叫!”虞婧用非常严肃认真的语气说道,“否则我就撕掉你的衣服,让你在所有人面前裸奔,明白了吗小鬼?”
虞婧知道,这个天才小鬼恐怕从来没有被人用这种手段无耻威胁过。
所以虞婧也知道,在听到这样“可怕”的威胁后,他必然会像只真正可怜的小鸭子一样扑腾起来,一边哇哇大叫一边掉头就跑。
就像他一周目时那样。
但出乎意料的是,小侦探那毛茸茸的脑袋转了转,眼睛在无光的黑暗中飞快锁定了虞婧的位置,甚至反手按住虞婧的手背,顺着虞婧的手臂摸索了过来。
虞婧收手,屈指在小侦探额头上敲了一下。
咚!
“哇!好痛!”小侦探大声抱怨,“太粗鲁了!你怎么能这样对一个名侦探!”
虞婧虽然有些奇怪这小家伙这一次怎么不怕她的威胁了,但如今的她还有正事要做,于是她开口说道:“你挡住我的路了,让开吧,小鬼。”
虞婧的话语一语双关。
小侦探当然不可能听不懂。
他拔高声音,说道:“什么啊,你说让开就让开吗?你明知道是阿隆带我过来的吧?你也知道是阿隆让我来阻止你的吧?!”
虞婧惊讶问道:“你觉得你能做到?”
小侦探诚实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劝过什么人,我也根本不是劝人的那块料啦!而且说实话,我甚至连你和阿隆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种决定都不知道。”
虞婧说:“那你为什么要来?还是说阿隆没有告诉你脚下的这条路有多危险吗?”
虞婧如今所站的地方,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真正的“道路”,而是现实与梦境的夹缝、真实与虚假的间隙。
在这里,窃取了虚假之月的力量的虞婧,当然是如鱼得水,但对于小侦探这种毫无灵感的普通人来说,只要他走错一步路,他就会陷入噩梦,永远不会醒来。
阿隆难道没有告诉过这个胆大包天的小鬼吗?
小侦探:“阿隆说过了。”
很好,这小鬼是真的胆大包天。
虞婧笑了一声,摇头:“所以,你是抱着必死的心来劝我的吗?真是勇敢呢……”
没等虞婧冷嘲热讽的话说完,小侦探又嚷嚷了起来:“干什么呀?我最讨厌你们这些预设立场、屁股决定脑袋的大人们了!你难道猜不到吗?我来这里不是因为任何人,也不是因为受到任何人的劝说,只是想要完成一件事!”
“什么事?”
“真相!”小侦探说,“你眼中的真相,你脑中的想法,你做下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的理由——告诉我吧!我想知道的,只有这些!”
这一刻,虞婧又一次在小侦探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火焰。
纯粹无瑕的、对真相和真理的执着追求。
虞婧并不讨厌这样的人。
无论这样的人最后是否选择与她同道,她都不讨厌这样纯粹的信念。
就像雾山唯哪怕在阿隆的劝说下最后还是决定要保护人类,甚至与她为敌,虞婧也不会讨厌这样的一份“不识好歹”。
因为坚守信念是很难的,比世上的任何事都要难。
虞婧永远对坚持自我的人保有尊敬。
于是,虞婧轻轻挥手,她脚下只容一人独行的路便化作两条,身侧无边沉寂的黑暗噩梦涌出星光。
之后,虞婧再次挥手,天空乌云散去,不存在的虚假之月在这不存在的噩梦夹隙中高悬,照亮前路。
“你想知道真相、想知道你那双眼睛注视不到的地方都发生了什么?”
虞婧轻笑一声,第三次挥手。
不存在的月光投下,照亮了小侦探像大海一样的漂亮眼睛,也照亮了这个眼中只有真实的小侦探的前路。
“那就跟我来吧。”
这一更算4号的,几天没写有点手生,码字速度慢了点,5号十二点前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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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作者去检查了一下,医生说是昼夜颠倒搞出了激素问题,惊呆了,没想到还能有这种事
所以失踪的这几天,作者吃了两天药又睡了两天,把生物钟强行调回来后感觉好多了,接下来应该就能稳定更新了
我也是没想到熬几次夜还能出这种问题,果然是不年轻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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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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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87章 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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